沈然下了班条件反射一样搭着公交车到楚臻小区门口,他几次想进去,可迈出的脚最终都无一例外收了回来。
半个小时后,沈然到底还是没上去,他转身往外走去。
23号冒出来:“宿主,昨天的出勤就没有,今天的也不打算要了?”
沈然赌气似的恨恨道:“不要了。”
“为什么?”
沈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昨天楚臻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他让那个女人来给他开门,不就是明显的拒绝吗,难道他还要厚着脸皮上去吗?
23号听了他脑子里Q版沈然的话,道:“宿主,我要提醒你一点,你的任务是和男主角发生关系啊,我不知道你是在欲擒故纵的等男主来哄你,还是真的脸皮薄不想面对男主,但你这样对完成任务没有丝毫帮助。”
沈然没来由的愤怒:“任务,任务,要不是你把我扔到这本破书里,拿到这个破角色,我用得着完成这个破任务吗?大不了死了好了,我就不能不高兴吗,他那样羞辱我,我还要出什么破勤,还要完成什么任务,你他妈不能替我想想。”
23号一时没说话,丢下一句:“你爱怎样怎样吧!”就消失了,脑海中的屏幕也变成关机状态的黑屏,沈然气的一脚踢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但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在这个假世界里,沈然忽然生出一股茫然和无措。
今晚沈然果然没有来,楚臻把书翻过一页,但随后又翻回来,事实上一个小时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机铃声显示来电,楚臻看了一眼,号码没有被标注,但非常熟悉,给他打电话的人不多,因为不重要的人都被拉了黑名单,剩下的要么是熟人做了标注,要么他会大致有个印象。
是一周前给他打电话的林夕语。
“喂,楚臻。”林夕语先说了话,似乎是有些紧张,她语速略快:“我要回去了,出差要结束了。”
“嗯。”
“我能不能再约你吃个饭,毕竟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楚臻的回复生硬简短:“抱歉林小姐,我没空,再见。”
“楚臻,别挂。”林夕语语速更快了:“楚臻,当年,那只猫,还有你说的书,你给我次机会让我说出来,我也听你说好不好?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也知道现在太迟了,但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吧。”
林夕语说的话楚臻听不大明白,他不太记得什么猫,什么书了,只是这个女孩儿好像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她后悔了想和自己道歉。楚臻想知道她会怎样做,因为他不懂,如果没有了利益牵扯,道歉挽回一个人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除了提高价码之外还能怎样挽回一个人。
外面夕阳正落,楚臻走至窗边,这次却没有去看天边瑰丽的火烧云,而是向下看去,妄想着下面像蚂蚁一样渺小的人群里有一个人是沈然,他正朝这里走来,然后搭电梯上来敲响房门。
他们约定第二天下午两点在XX咖啡馆碰面。
李澜清代写的笔记最终没写完,但还好学长不急,把时间延长到了周一晚上,正好周天李澜清在便利店有晚班,他趴在柜台上写到凌晨3点才写完。然后就实在困得受不了趴着睡着了,被来买东西的人叫醒了才去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下。
早上六点,李澜清匆匆下班了,今天第一节是沈律柯的课,他得回去洗漱下,起码把自己弄得精神一点儿。
他悄悄地推门进了宿舍,尽可能不吵醒舍友,走到床边又抬头看了一圈才发现异样,其他三个人的桌子都整整齐齐的,一些琐碎东西都被收起来了,这就显得他的床和桌子特别乱,还有阳台只有他的衣服还挂着,地面上也只有他这里有垃圾。
李澜清有些疑惑,舍友们平时就算收拾也不会收拾的这么干净啊,况且还是三个人都收拾了。
打开手机才发现,班群里有@全体成员的消息,白锐也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学生会的要来检查宿舍卫生,不达标的宿舍会影响宿舍里个人和班级的综测和评分。李澜清哀叹一声,他现在真的很累,连洗漱的力气都是硬挤出来的,哪还有精力收拾卫生啊。
但没办法,李澜清只能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他拿起扫帚开始苦大仇深的扫地,一个没注意踢了下板凳,人一晃,眼看要跌倒,幸好慌乱中抓住了桌子,但又不小心把两本书和一支笔推下去了,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刘庆翰的床上忽然发出要被拳头砸塌了的几声巨响:“他妈的,声音小点不行啊,能住就住,不住去死。”
又累又饿又气又恨,李澜清险些再次哭出来。
可能怎么办,要是他一个人的分就算了,关键还要牵扯什么宿舍班级。李澜清继续扫地,眼泪最后还是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宿舍里的人都起来了,白锐没说话,班长大人把桌子上的杯子书本摔得震天响,梁城在一旁阴阳怪气,也不指名道姓,就有些人怎样怎样,有些人干嘛干嘛的说话,着实恶心了一把李澜清,班长出门的时候,那门险些被甩出去。
等刘庆翰和梁城去吃早餐了,白锐才过来帮着李澜清收拾桌子,他让李澜清先去洗漱,卫生就这样吧,也没时间了,总不能耽误上课。
洗漱回来,宿舍里已经没人了,李澜清慌忙拿着书要走,却又发现笔不见了,这才想起来,笔刚掉地下了,李澜清拉开凳子跪了下去伸手四处摸索,摸不到,他直起身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往里照过去。
看了下手机,7:48了,八点上课,教学楼又不算近,李澜清筋疲力竭,一种自暴自弃,就此躺平睡一觉的负面情绪诱惑着李澜清。
但最终,8:01分,沈律柯正关门喊上课时,李澜清用手推着门喊了报告。
他们一个在门内要关门,一个在门外推门要进去,四目相对,一人西装革履,一人满身疲倦,好似隔着天堑。
李澜清自觉坐在了第一排,他今天格外疲累,在沈律柯点完名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明明每天都干很累的活,但他却没有这样累过。这一睡就是两节课,下课铃声也没吵醒他。
沈律柯到底没忍心去叫醒李澜清。
第二节还有课,因为要抢教室中间靠后的位置,大家以高中下课时跑向小卖部一样的矫健身姿和迅捷速度挤出门去,下课铃声一响,早收拾好书包的学生们一跃而起,教室瞬间乱成一团,后门人挤着人,李澜清却没有要醒的样子,他动了动肩膀捂住耳朵,好像就要这样一直睡下去。
沈律柯本想着去叫醒他,白锐却先挤过来了,他用书敲敲桌子:“下节王青的课,我帮你占个位置,你赶紧来啊。”说完也赶紧从前门跑了。
王青是教大学物理的,有着一头染成好似金毛狮王的枯黄长发,可能在更年期,又或者生理期常年不断,总是板着一张脸,脸上是深深的法令纹,上课时不阴阳几句,骂哭几个学生就浑身难受,拿着点名册,看见不顺眼的学生就要记在小本本上,还曾经将一个班五十个人挂了三十多个。可想而知为什么大家一下课就跑的比兔子还快了。
李澜清依旧没动静,沈律柯收拾好书走下讲台,也不禁笑了:“王老师的课,真的不去上吗?那你以后上课的日子可就都不好过了。”
李澜清没说话,他把头埋在胳膊里,走近了沈律柯才发现,那单薄的脊梁有微微的颤动。
他在哭。
他又哭了,沈律柯想,长这么高,怎么老被欺负。
“难过的话去宿舍休息吧,我帮你给王老师请个假如何?”沈律柯拍拍李澜清的肩:“回去吧,好好休息。”
谁知李澜清顿时哭的更惨了,他的喉咙里泄出哭声,肩膀也颤的更厉害了:“老师,我不想上大学了。”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听到的不一样啊,小时候爸爸总告诉他说大学里有多好玩,说他和妈妈的校园恋爱多么浪漫,还有高中老师,他们明明说只要上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啊!
他拼着一口气,那么多个夜晚,他逼着自己坚持下来,甚至会用自残的方式来赶走那些想要放弃的念头,他的胳膊曾鲜血淋漓,那些怨恨,不甘,愤怒如影随形。在踏上火车的那一刻,虽然妈妈也要来让他感到不太开心,但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望还是让他兴奋的夜不能寐。他觉得自己周身轻盈,好像一只鸟儿,跳一下就能直上云霄。
他确实是一只鸟儿,以前被关在笼子里,不管是别人把他抓进去还是他自愿走进去的,现在他飞出来了,可妈妈注定是是栓在他脚上的绳子,新的同学新的环境不过是个更好看的笼子罢了,李澜清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居然要为飞进另一个笼子那么开心。
沈律柯闻言没说什么,先拿起电话给王老师打过去,说他下课时班里一个学生身体不舒服快晕倒了,那学生还惦念您的课,所以我帮他请个假,王青还算客气,问那同学叫什么,又说要找她补假条,沈律柯说了李澜清的名字,道谢后就挂了电话。
沈律柯走回来:“下午有课吗?”
李澜清闷闷的点头:“第二节有。”
“请假条我跟你们辅导员去说,好好睡一觉,不要冲动,好吗?”
李澜清不哭了,他显现出过分的平静:“我没有冲动,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没意义。”
就算他再忍气吞声四年读完大学,然后呢,像老师说的,只剩下大把的赚钱时间,可他的大学不也就是除了上课就是赚钱吗?他打工受的气还能用工资抚平,那学校受的气呢?用什么,用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吗?可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就像让一个在沙漠快要渴死的人靠着远处的海市蜃楼维持着求生意志,这未免太残忍。
“您肯定以为我在矫情或者博取关注,但我没有,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也希望您不要说什么不读大学我以后找不到工作之类的,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也非亲非故,所以,您……没有资格告诉我怎么做。”李澜清平静到了极点,几乎有种慷慨赴死的淡漠。
沉默,直到上课铃响,有几个同学进来上自习。沈律柯俯身,看着李澜清的眼睛:“先去睡一觉好吗?”
白锐占的位子最后也没等来李澜清,被其他同学坐了,不过奇怪的是上课王青点名居然把李澜清跳过去了,熬过了两小时,终于下课,死气沉沉的班级才终于又活过来。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白锐背起书包走出门,正好看见沈老师和王青在说话,看见王青铁树开花一样露出慈爱祥和的笑,白锐赶忙转身往另一侧楼梯走去,却没想到沈律柯叫住了他。
“沈老师?”
他们一起走出教学楼,路上沈律柯问起李澜清在学校是不遇上什么事了。
“就周末,是班长的生日,他请班里几个人晚上去外面玩,结果下午的时候他突然说他新买的表找不到了,那表很贵,二手也能卖很多钱,因为李澜清生活挺拮据的,而且总是不见人,梁城就怀疑……然后他们就搜了他的桌子和床铺,被李澜清发现,他就跑出去了,那晚也没回宿舍,再回来就是今天早上快7点了,他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班长吵醒了,然后就被骂了……”白锐停了下来,没再多说。
“就因为李澜清过的比较拮据,所以你们就怀疑他偷东西?而且都觉得这样的逻辑没问题?”
“我也不想的,可大家都不理他,我也就只能……”
沈律柯没再说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请假条:“李澜清生病了,下午你们有课的话,你去跟老师说一下好吗?”
“好的。”白锐把假条接过来,下面有辅导员的签字,而请假理由则是发高烧。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然脑海里一直黑屏的23号忽然亮了,上面有几行字:下午两点,XX咖啡馆,男主和配角林夕语有约会。
沈然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Q版沈然过去摸摸23号的屏幕拐角:“23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啦。”
23号的屏幕飘远了,并拒绝与沈然沟通。
“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但确实是你把我坑到这里来的啊,我也没说错啊。”
23号不说话,显然觉得沈然诚意不够。
沈然也失去了耐心:“大姐,那你还想怎样,我都道歉了,而且你就是把我当作解密这本书的工具,要不是看我有希望成功,你会专门告诉我这个消息?”
23号飘下来:“你说的没错,但你真的好好想过我说的话了吗?”
沈然蓦地顿住,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好像真的变了。他是为了现实世界的种种羁绊才有着对复活的强烈期盼,不论是对家人的愧疚,还是自己只差一步就投稿的小说,可他很久没再想起那些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楚臻过往越来越旺盛的好奇心,他应该想的是怎么尽快完成任务复活然后回家去啊,而不是因为赌气似的逃避和楚臻见面,消磨本来就不多的时间。
“宿主,不要留恋这里,这里是假的,人也是假的,这个世界只是你回家的手段,真实世界在外面。”
沈然肉眼可见的沮丧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重复了。真是的,你以前怎么不说,哐哐哐给我开了多少项目,非要我攻略楚臻,现在又一遍遍强调让我不要陷在里面,真搞不懂你。”
23号没接话茬:“所以,你下午去不去?”
“去。”沈然斩钉截铁,不管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为心底那点若有若无的不安和嫉妒。
请假的时候,店长一脸不爽:“我说沈然,你怎么三天两头请假,你是全职,到底能不能干,告诉你,请假不行啊。”
沈然露出和善的笑神秘莫测的看着店长。十分钟后,他结算了工资,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拉开门走了出。
任务失败,老子死了,任务成功,我还得在现实世界的上司面前装孙子,就这么十天半个月的,可不能指望他在这里勤勤恳恳。只能说老板比较倒霉,遇上了沈然的叛逆期。
看着卡里为数不多的存款以及自己负债两千的境况,沈然没进咖啡馆,而是蹲在马路牙子旁边的树后面,边吃煎饼果子边阴暗窥探。一点半的时候,林夕语进了咖啡馆,她一身简洁的jk制服,一根红色的发带挽住了长发。
一点五十四分时,楚臻停好车走进了咖啡馆。
沈然赶忙召唤出23号,又被坑了10分好感度,才让23号化身监控,用屏幕把咖啡馆里的场景清晰的播放出来。
林夕语先说话了:“楚臻,这些年怎么样,你好吗?”
沈然:能嫖能吃能睡,你说他好不好?
23号:请不要说限制性词语好吗?
楚臻颔首:“很好,谢谢。”
林夕语搅动着咖啡里的方糖,斟酌着开口:“楚臻,我们以前,那时候,我总感觉我们离得还算近,我也有机会和你……可是后来,我知道是我的错,那只猫是我的错,还有你要跟我说的那本书,我回去也好好看了,楚臻,我能请你把当年要说的话在说出来吗?”她的话没头没尾,谈情说爱的一些词语让她羞于启齿,且她全程都没有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沈然:这说的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23号:请不要大声说话好吗?
楚臻轻描淡写道:“我忘了。”
“忘了。”林夕语喃喃自语:“可我记了好多年,我总想起那次漫展,没能上去牵你的手,总想起你生病请假回来后,我没能把礼物送出去和你表白,是我太懦弱,太在意外人的眼光,楚臻,你当年,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我现在,还有机会……”
沈然突然想起23号曾说楚臻的好感度只对林夕语有过变化,不经倒吸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卧槽,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真的喜欢对方吧,不会要在一起了吧,可是有这么简单吗,我出勤了这么多天楚臻好感度也没动静,对,不可能,不然随便哪个林夕语的平行子世界就成功了……
23号:请不要碎碎念好吗?
“林小姐,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吗?”楚臻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隐隐透出一股“你还不如我呢!”的不耐烦劲儿。
言下之意,我是来听你道歉的,你跟我扯七扯八的扯到喜欢上?
楚臻是个奇人,不知是天赋使然还是后天训练,他总能轻而易举的让那些跟他谈感情的人感到愤怒,甚至是厌恶。
林夕语笑了一声:“道歉?是我故意害死那只猫的吗?难道就全怪到我身上吗?要是这么算,那也是你害死那只猫的,你高中那个样子到处招蜂引蝶,然后又一走了之,所以和你在一起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没好下场。”
沈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23号:请不要大声呼吸好吗?
沈然:我活着是妨碍到你了吗?
楚臻又恢复了一杯白开水似的平淡样子:“哦,原来是我的错。那这样的话,就没有谈的必要了,我先走了,再见。”他站起来往结账处走。林夕语没动,她预感到,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再见楚臻了,不管惦念了多少年,她的青春就要落幕了,以失败结尾。
林夕语忽然站起来,向门外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楚臻跑去,她追着这个人的背影,却依旧不敢触碰。
很多人都执着的追着楚臻的背影,很多人也无法去触碰这个人。
楚臻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他停下来转过身,静静的去听林夕语要说的话。
终究不甘心:“如果,如果当年我好好听完你的话,或者,或者再去找你问问,我们是不是会……我是说,至少不像现在这样。”
楚臻愣了下,忽然模糊的记起那个下午,但随后又摇摇头:“不知道。”
林夕语忽然双手掩面,哽咽到:“你喜欢我吗?”
楚臻道:“不知道。”
“可我喜欢你,你到底怎么了呀!你回到过去好不好?”
楚臻沉默着。
“楚臻,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开心呢,你像以前一样开心好不好?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林夕语捂着酸痛的心口,急切地说到。
楚臻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他道:“谢谢你。”
如林夕语所预感,那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