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悠悄悄观察了罗玲玉一会,其他知青正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唯独这姑娘安静地坐在角落,既不参与众人的闲聊,也不主动与人搭话。
苏悠悠也找不到话题跟人开聊,况且现在人多眼杂,贸然凑上去也显得突兀,只好作罢,等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她移开视线,百无聊赖地望着路边的风景,就没注意到,罗玲玉也往她这边偷偷看了一眼。
驴车吱呀吱呀地晃出村口,土路坑坑洼洼,出了村后路面更是凹凸不平,苏悠悠被颠地左移右摆,快被颠吐了。
坐在驴车上的其他人,除了当地村民,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一脸菜色,方兰和陈慧更是狼狈,直接趴在车栏吐了一路。
酸腐气味弥漫开来,车上一行人厌嫌地捂着鼻子,有位村民大婶见状,撇撇嘴道:“城里娃娃就是娇气!”
还拉着旁边的胖大姐吐槽,“平时农活干的又差又慢,连坐个车都受不了,这身体素质,哪比得上咱们村里的娃娃,要我说啊,就是平时锻炼太少!”
还越说越起劲,突然拔高嗓门,“等回去我们得跟大队长说说看,给她们多派点活计,挑粪啊、翻地啊,好好练练!这细皮嫩肉,哪像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方兰和陈慧快气死了,可这会儿吐得头晕眼花,活像两条脱水的老鱼,没力气还嘴,只能干瞪着眼当受气包。
其他几个女知青低着头不敢吭声,这里是村子,她们这些外来知青是最底层的,她们要是和这些悍妇对着干,往后指不定要被怎么穿小鞋呢,日子还过不过?
苏悠悠一听,顿觉今天从县城回来就得跟顾川说她不去上工,让他帮忙去跟村长说。
她可不要挑大粪!
……
驴车终于驶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车轮碾上县城的青石板街道,颠簸渐渐平息。众人长舒一口气,纷纷活动着酸痛的腰腿准备下车。
赶车的老李头叼着旱烟袋,等最后一个知青跳下车,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都听好了,晌午日头正中的时候,就在这棵老槐树下集合。”他抬手顺了顺老驴的脑袋,接着往路旁那棵歪脖子树一指,“过时不候,晚了就自个儿走十几里地回村。”
众人应了声便四散开来。方兰蹲在路边缓了好一会儿,等晕眩感消退方才站起身,却发现人都走光了。
她本想跟着苏悠悠,好姐妹苏婷特意嘱咐要盯紧她,但人都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她下乡一个多月了,难得来趟县城,总得先把自己要买的日用品先置办齐。
那边苏悠悠一下车就被孟枚芝拽着走了,“都快八点了,得抓紧时间把带来的东西卖出去,卖完还得买些菜。”
“妈,我先去占个位置。”顾荷见苏悠悠走得慢,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接着背着个大竹筐的瘦小身板,一溜烟就钻进了人群里,今天赶集,去晚了可占不到好摊位。
苏悠悠正好奇地打量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七十年代的县城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低矮的灰瓦平房连成片,门顶的牌匾上写着“供销社”“国营饭店”“红星理发店”的字样。
人们大多穿着灰扑扑、洗得发白的衣裳,不少还打着补丁,虽然穷苦,但大家的精神面貌还是挺不错的。
两旁清一色水泥抹面的墙面上处处彰显着鲜明的时代印记,贴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还有一些革命题材的装饰画,戴着红袖章的工人高举铁锤,扎着麻花辫的女知青挥舞镰刀……
跟着孟枚芝穿过好几条幽深的巷子,拐了又拐,逐渐远离最喧嚣的街道中心,才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一块被高墙围着的隐蔽空地,二三十个村民正三三两两地蹲在各自划定的位置前,有人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有人直接在地上铺开粗布摆放售卖东西,有的卖小鸡仔、有的卖肉、卖鸡蛋、青菜等等。
这里人不少,但没有吆喝,所以不似外面那么吵闹,买卖双方都像对暗号似的压着嗓子说话。
“这就是...黑市?”她凑近孟枚芝耳边问道,孟枚芝点点头,下巴往东边墙角扬了扬:“看见那个戴蓝袖套的没?要是听见他吹哨子,就得马上收摊。”
顿了顿,又继续说,“这里交易自由,买卖不需要粮票,但来这里摆摊交两分钱摊位费。”
两人走到空地西北角时,顾荷正把最后一个藤编筐摆出来。七八个不同尺寸的箩筐在麻袋上排成扇形,孟枚芝也取下筐子,把里头装着的箩筐都摆出来。
苏悠悠观察了一下,有好几个摊子在卖手工编织筐,胖大姐的位置离她们这不远。
摆放好箩筐后,三人像木桩似的杵在摊位前,眼巴巴盼着顾客光临。可一个小时过去了,只卖出两个小筐,每个才卖两毛钱,统共赚了四毛。苏悠悠不禁咂舌——这编筐生意也太惨淡了!反观旁边卖菜的、卖鸡蛋的,甚至卖包子的,早就卖得精光。
苏悠悠实在不想继续干耗时间,她还有件要紧事没办。跟孟枚芝打了声招呼,约定好在驴车上车点集合,便匆匆离开了摊位。
她要去的是邮局。她得赶紧给北城的家人寄封信。必须把她这段时间的遭遇和嫁人的事都告诉他们,更要提醒家人提防苏婷,千万别被她蒙骗,当然,也得让他们别太担心自己。
她得先防一手,绝不能让小说里的悲剧重演。
走出黑市后,她先找了个僻静角落,在商城花了一毛钱买了信纸和笔。
巷子错综复杂,她转了几圈就迷了路,连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出口。到了主街道她就认识路,刚刚她特意记了位置。
邮局很快映入眼帘。推门进去时,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柜台后闲聊。
“同志您好,”苏悠悠走近柜台,声音清亮地问道,"能不能借个地方让我写封信?"
她微微仰着脸,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两个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眼前这姑娘长的真美,皮肤白净细腻,明眸皓齿,娇俏动人,两人原本到嘴边的拒绝顿时说不出口了。
有个年轻些,长的清清爽爽,有点小帅的男工作人员还贴心的搬了张凳子给她。
苏悠悠道了声谢后,将信纸在磨得发亮的柜台上铺开开始写,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写完,买好邮票贴妥后,她把信递给柜台的工作人员。
年长些的女工作人员接过信,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抬头:“你叫苏悠悠?”
“是的,请问是信有什么问题吗?”苏悠悠疑惑问道。
只见她摇了摇头,转身从后面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包裹:“巧了,这儿有你的包裹,从北城寄来的,搁这儿好几天了,要是再没人领就得退回去了。”
北城包裹?那应该就是原主爸妈寄来的。
苏悠悠接过包裹,沉甸甸的分量让她手臂一沉,她正调整姿势想要抱稳,年轻的男工作人员见状,轻声问道,“需要帮助吗?”
她抬眼看去,只见对方局促地站在柜台后,耳尖通红,那双眼睛亮晶晶望着他。
苏悠悠心里一笑,有点自恋的想,姐的魅力真大,瞧瞧这平时眼高于顶的工作人员,正眼巴巴地求她关注呢。
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顾川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那人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个正脸都不肯给她。苏悠悠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里嘀咕: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瞧这位小同志多热情,顾川倒好,活像块千年寒冰,她再明媚的笑容撞上去都能给冻成冰碴子。
虽然很想要这位小年轻的帮助,但想到人家在上班,苏悠悠还是礼貌地摇头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那…那你小心。”语气难以掩盖的失落,隔壁的女员工还打趣地看了小年轻一眼。
……
幸好邮局离集合点不远,就五分钟路程,但这五分钟把她累的够呛,两个手臂都酸酸的,她把包裹搬到树下的石凳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实在好奇北城的家人给她寄了啥,咋这么大。
驴车集合点只有她,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她看了眼手表,10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干坐着也无聊,干脆自个去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啥商机。
于是给了看驴车的老李头一分钱,让他帮忙看一下包裹。
县城不大,主街从头走到尾不过二十分钟,真没有什么好逛的,她看到大家大多买的也都是粮食等必需品。
这时候粮食匮乏,但是她不是很想卖粮食,一是商城里的粮食和现在市场价相差无几,而且还限购,她赚头不大,二是她想着用粮食换悲惨值升级商城。
思来想去,眼下她现在能卖的只有布料,这年头买布都要布票,国营商店里清一色是不透气的的确良,花色单调,做工粗糙,远不如商城里的布料精致。物以稀为贵,上好的棉布肯定不愁销路,价格也好往上抬。虽然商城每日限购一件,但现在升到了二级,可兑换的布料不算少,每样一件,兑换完也有十匹了,除了布料,她还能卖成衣。
说干就干,今天就先试试水。苏悠悠找了个僻静角落,换了顶能遮脸的帽子,从商城兑换了一套和自己身上同款的成衣,又换了十尺清新蓝碎花的棉布和藏蓝色布料。
换好后,她寻摸去了县城住宅的地方,左右手抱着布匹大咧咧的走在路上,故意在穿着体面的人面前来回转悠。
没走几步,就有人上前搭话。
“妹子,你这布哪儿买的?”一位衣着讲究的大婶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道。
“这布料外头可买不着,”苏悠悠神秘兮兮地说,“这是专门从沪城捎来的。您摸摸这料子,这手感,咱们这小县城哪找得到。”
大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布料:“妹子是要卖吗?开个价吧。”
这匹布商城进价十二块,不多加一半实在说不过去。“二十四块,不要布票。”苏悠悠报出价格。
大婶咂了咂舌,这可是普通工人半个多月的工资了,但她实在舍不得错过这好料子,便试探问了句:“能便宜些不?”
苏悠悠心里不太愿意降,但看出对方家境不错,听到她开价24块,也没有转身就走,苏悠悠眼珠一转:“除了这两匹布,我这儿还有套成衣,跟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您要是能介绍些客人来,可以给您便宜两块钱。”
“这也有的卖?”大婶眼睛一亮。
她早就注意到苏悠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版型好看,款式漂亮,她家女儿过两天相亲,相亲对象家庭条件极好,她女儿也喜欢,她也满意,人靠衣装,还是得打扮打扮,好拿下如意女婿。
她看中这批浅蓝色碎花布料也是想给女儿做衣服,有成衣的话那就更好了,于是问道,“成衣怎么买?”
"三十五一套。您看这做工、这走线,都是顶好的。"苏悠悠从包里拿出成衣展示道。
大婶一咬牙,“要是给你介绍客户,能给我便宜两块钱吗?”
苏悠悠:“您只想要这套成衣吗?”
“这匹布料也要。”
“那两样加起来最多便宜三块,不然我可就亏了。”苏悠悠做出为难的样子,“看您诚心要,我才愿意给您这个优惠,其他人我都是实价卖的。”
大婶一听急了,“那妹子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啊,我回家取钱,顺便给你找人,等我十分钟。”
苏悠悠点点头,目送大婶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马上有钱钱入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