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枝现在听到宋茵这个名字,就觉得头大。想着这人到底帮过她一回,她也不好太冷漠。
“我不是宋茵。我姓姚,晋南侯府的七姑娘。”姚月枝耐着性子说道。
萧绝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听出了姚月枝语气中的不耐,对着姚月枝笑了笑:“原来是姚姑娘,姑娘和宋姑娘倒是有几分相似,猛然看到姑娘,我还以为是宋姑娘呢。”
“你和那位宋姑娘很熟?”姚月枝试探着问道。
萧绝摇了摇头:“有过一面之缘,算不上熟悉,却到底让人印象深刻。”
看到这位这般平静的语气,姚月枝松了一口气。姚月枝知晓,那位宋茵宋姑娘,一定是为妙人,否则也不会让宁王一直都念念不忘。只是,谢儒风那个疯子,整日左一口“茵茵”,右一口“茵茵”的,实在是让她头大。弄得她现在听到“宋茵”这个名字就难受。好在,这萧绝萧公子仅仅是认识宋茵,而不是宋茵的追求者。一个已经够姚月枝难受的了,若是再加一个,姚月枝就真的得考虑假死脱身了。
萧绝轻声一笑,伸出手,请姚月枝坐下。
姚月枝不自觉地放轻了步调,跪坐在萧绝对面。
萧绝起身,拿出一套茶具,又选了一个茶饼,开始煮茶。
姚月枝看着萧绝这副淡然中带着几分洒脱的姿态,突然间觉得有几分熟悉感。
“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萧绝将茶杯递了过去。
姚月枝接过茶杯,轻嗅着茶香,小抿一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通透。一时之间,姚月枝觉得有些喝不下侍茶煮的茶了。
姚月枝很喜欢喝茶,之所以把侍茶留在身边儿做大丫鬟,也是看中了她煮茶的手艺。如今,喝了萧绝煮的茶,姚月枝发现她有些看不上侍茶的煮茶的功夫。
“这茶是我自种的,你若是喜欢,那便带一些回去吧。”萧绝说着又替姚月枝续了一杯茶。
姚月枝觉得,哪怕她在他身边儿什么都没有学到,能喝到今日的茶,也算是值得了。姚月枝很是喜欢这茶,却知晓别看萧绝说得轻巧,这茶实在是难得,便摇了摇头。
“能得先生这一壶茶,已是幸事了。”姚月枝笑了笑,“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萧绝闻言,清冷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三年未见,宋姑娘还是这般让人心生好感。
“姑娘是爱茶之人,亦是惜茶之人,这茶赠姑娘,全当遇上了知音罢了。以这个理由送给姑娘,也算是不辱没这茶了。”萧绝的眼底全是真诚。
“那先生不喜的理由呢?”姚月枝听出了萧绝的话外之音。
萧绝闻言,垂下眼帘,道:“早年我萧家一族惨遭灭族,全靠大长公主竭力周全,这才留下我的性命。大长公主既是我的恩人,亦是我仅剩的亲人。南平郡主乃是我的表妹,只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
萧绝停顿一番,似觉背后议论他人并不好。
“这一杯茶,就当替南平郡主赔罪吧。赔罪是报恩,只是我实在不愿意辱没了这茶。不过,若是赠与爱茶之人,倒是一桩美谈。”萧绝笑了笑。
“若是先生是为了报恩,那大可不必如此。先生教我才艺,便已是帮我了。”姚月枝摇了摇头。
萧绝听了,笑得更开心了,道:“那好,这茶不是赔罪,而是赠知己。说实话,今日来人是姑娘你,甚是让我欣喜。”
“何以见得?”姚月枝觉得,和萧绝待久了,她的身上也染上了几许文人气质,说起话来也文雅了许多,似乎在萧绝面前不端庄一些,那便是对此人的亵渎。
“我本就是一个闲人,一身绝技无人可传。姑娘聪慧,乃是通透澄澈之人,传与姑娘,也不辱没了萧氏一族的名声。你我虽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一些茶叶而已,姑娘收下吧,算不得什么的。”萧绝说着又替姚月枝倒了一杯茶。
“好,今日,我承大长公主为我引荐先生的情谊,也将先生当作友人。只是,先生,你我才认识这么一会儿,我未必如同你心中所期待的那样的。”姚月枝说道。
姚月枝心里清楚,她是个能坐得住凳子端庄的起来的人。可是,她也是一个喜欢玩闹戏耍之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萧绝含笑说道。
姚月枝闻言,便也不再多言。
姚月枝是来和谢绝学才艺的,至于到底学什么,姚月枝其实也不嗯么清楚。她自从苏醒以后,身子不太好,一直在修养。偶尔精神了一些,也不过是看看医书罢了。直到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这才起来开始活动。似乎因为之前一直卧病在床的缘故,姚月枝喜欢跟着姚永平四处乱跑,甚至还偷着跑到了战场上。因此,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姚月枝是真的不会。
“这个不急,你挨个试试就是了。”
萧绝起身,姚月枝跟在候面。
抚琴吹箫、舞墨丹青,萧绝似乎什么都会。
“一些小伎俩罢了。”萧绝并不怎么在乎。
随手拿起玉箫,萧绝吹了起来,引得鸟儿徘徊,久久不曾离去。姚月枝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听得痴了,不自觉地跟着轻哼。
不知过了多久,箫声停了下来。
“学乐吧。”萧绝垂着头看着姚月枝。
“好。”姚月枝点了点头,却又走到书房里,将瑶琴拿了出来。
“我想学这个。”姚月枝将琴放在院子里。
萧绝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小姑娘抱着琴,走了出来。
“我喜欢听你吹箫,可是,萧绝,我想学这个。”小姑娘对着他笑了。
“好。”他不自觉地呢喃出来。
萧绝看着眼前之人,那日,她说要和他学琴。她还说,她最近太忙了,等闲下来就去找他。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萧绝想着,若是早知道他们第一次间面便会成为最后一次间面,他定然不会放他离开。
姚月枝坐在琴前,萧绝从背后环过姚月枝,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从这里开始吧。”萧绝压抑住心底的思绪。
姚月枝用心学,萧绝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萧绝常常会不自觉地想,那个下午,他看到的场景真的是真实的吗?若是真的,为什么她再也没有出现。可若是假的,那一封封书信却证明她存在过。
其实,他很早以前便知晓她了。那段日子,他失意苦闷,怀疑自己的道到底是对是错。那个晚上,他走到河边儿,他想着,也许就这么结束自己的性命,也不算辱没萧氏一族的清绝。就在那时,他看到了小河上漂着的纸船那个纸船做得挺特别的,沾了水不怕湿,还会自己逆着水走。所以,他才将纸船拾起。纸船上有字,那字实在是糟糕。若是以往,那字定然入不了他的眼。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倒也没那么挑剔。
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可爱得紧,他想着,晚两天死也好。他便回了信,放在纸船上。一来二去,他原本躁动的信变得宁静起来,他也越发地喜欢那个小姑娘了。
他问她的名字,她却说不知晓该叫什么。他只以为她不愿意说,便为她取了一个名字。此地为旧时宋地,便以宋为姓。他最喜爱的一个字,便是“茵”字,因此他便称其为宋茵。他们就这样通信通了两年。
那日,他在院子里吹箫,未曾想到会把她引过来,更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宋茵。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姚月枝转过头去,有些迷茫地看着萧绝。
萧绝这才回过头来,发现连个个人的距离居然如此之近。萧绝不由得气息有些乱。
“是这样。”萧绝连忙回过神来。
姚月枝在琴上很有天赋,这是姚月枝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累了,她便坐在一边儿,喝着萧绝煮的茶,听着萧绝吹的萧。休息够了,姚月枝便抚琴,萧绝则拿起剑舞了起来。
姚月枝本以为,萧绝这样的谪仙是不会舞刀弄枪,却没有想到,他的功夫不弱。
这一个下午,姚月枝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姚月枝甚至隐隐觉得,这种宁静的生活才适合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姚月枝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晚上,回到侯府,姚月枝照例去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听说有誉庆大长公主引荐,由萧绝教导姚月枝的琴技,着实震惊。
“祖母,萧绝萧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姚月枝间太夫人这副失态的样子,不由额开口问。
“你一直不曾待在淮京,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你可知吴苏萧家?”太夫人问道。
姚月枝果断地摇了摇头。
太夫人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老二一家子到底在做什么啊,纵然远离了淮京,却也不该让自家的姑娘这么无知啊。
“那萧家的萧绝,着实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大人物。”太夫人感慨。
说到萧家,就不得不说一个怀隆皇帝了。那是誉庆大长公主的父亲,算不得明君。好在他在位时间短,若是活得久了一些,那大岳弄不好都得亡国。也是怀隆皇帝在位时,灭了萧家的满门,只留下萧绝这么一个稚子。
萧家尽出大儒,随便一个都是能撑得起江山的人物。而到了萧绝这一带,纵然只剩下这么一个人,纵然没有长辈教导,萧家萧绝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怀隆皇帝即位没多久便驾崩了,先帝即位。先帝早年是个难得的明君,可是年纪大了却也着实荒唐,连仁善的太子都被他杀了。当时,大岳江山动荡,又赶上外敌入侵,是萧绝的一计稳固了江山。再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萧绝再次出面,替新帝献策,使得朝堂没有崩溃掉。
新帝欲拜其为相,然而萧绝却不愿,只是在郊外的竹林隐居。好在那时战事了,宁王殿下回来了,继续稳固朝政。可以说,若是没有宁王和萧绝二人,大岳的江山也就亡故了。
姚月枝听了,突然间觉得,萧绝教他抚琴,着实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日后谁若是敢说她琴弹得不好,她是不是可以直接用话砸他,说她的琴音是萧绝教的。
第二日,姚月枝便把这话告诉了萧绝。
萧绝闻言,轻笑了出来,眼神中却透露着认真。
“好,你就这么说。”
姚月枝难得的见萧绝笑,这一见便被萧绝晃了身。而听着萧绝这话,姚月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刚刚只是一句玩笑话。萧绝那般清高之人,真的会同意她借着他的名声以势压人吗?
等等,姚月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萧绝对她是不是有些好得过分?该不会萧绝也喜欢宋茵吧?
这么想着,姚月枝直接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