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来时柳郃正在模仿原主的字迹,十天的时间足够让他模仿一些常用字的写法。刘叔匆匆进来递上工部侍郎杨平的拜帖,柳郃接了拜帖决定去看看这位只有一面之缘工部侍郎要干什么。
杨平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见到柳郃进来起身行礼,柳郃回礼后两人入座。杨平看着柳郃松了口气:“看柳相的面色,身体应该无碍。今日上朝才知道柳相告假这么多天,故特来看望,柳相可别怪我来的迟。”
“多谢,我身体已经大好。”柳郃不太相信他真的只是来探病。他告假这些天,也有人来看望,但都怀着打探的意思,全都被柳郃以重病不便为由打发走了。
两人对坐随意闲聊了几句,杨平才把另一个来意说出:“我这次来,一是探病,二是想告诉您陛下在早朝时任殿阁大学士杨瞻为右相,他……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右相吗……”柳郃故作沉吟,“多谢,我知道了。”
杨平看柳郃思索的神情,起身拱手:“今日叨扰了,在下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柳郃让管家把杨平送走后回到书房,看着站在他书桌前拿着他练字的纸细细观赏的人影,转身把门关上:“你之前都是晚上来,怎么今天这个时候来了,不怕被发现啊。”
江尧前段时间发现暗卫可以绕开所有守卫带他出去时,就激动地让暗一带他去找柳郃。
暗一先选择抱着,他不满:“我作为皇帝的尊严呢?”
暗一改为把他抗肩上刚走了两步,他就疯狂锤暗一后背:“我不行了,要吐了。”
暗一想了想把他往腋下一夹,刚腾空起步江尧又喊:“不行,这样我没有安全感。”
暗一最终选择把他背着,柳郃看着还在暗一背上向他打招呼的江尧吐槽:“难道这样就很有皇帝风范了吗?”
但江尧毫不在意,从那之后他天天晚上带着奏折事务跑过来骚扰柳郃。
江尧完全没有上朝时的严肃,眉眼带笑:“这不是计划成功推进第一步,想着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谢了。”柳郃把他手里的纸扯出来,“但是有人已经抢先告诉我了。你从哪里把这张纸翻出来的?”
江尧朝他的废纸篓方向撇了下嘴:“从那里翻出来的,你这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尧无情嘲笑,“之前让你和我一起练一下书法,你就不。”
柳郃把纸撕碎:“你堂堂一个皇帝去翻废纸篓,这是你这个身份干的事吗?”
“谁看见了?没人看见就是没翻!”江尧凑近柳郃,“你耳朵红了诶!”
“闭嘴!”柳郃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江尧身上。
江尧闭上嘴巴,把手伸到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等柳郃把所有前期练的字都毁尸灭迹后两人才坐下来好好谈。
“怎么样,早朝的时候那些帮杨瞻说话的人记下来没?”
江尧得意勾一下唇角:“记不清人还记不住位置吗?你放心,站位一个不落,一下朝就写下来了,不然怎么会让那个工部侍郎捷足先登。”
柳郃喝了口茶皱了下眉,放下茶杯:“要注意排查,这里面多少人是被他的表面功夫迷惑了,多少人是他的党羽。”
“放心,除了保护咱俩的那四个暗卫,其他的我全派出去了,过几日应该能出结果。”
江尧一边说把茶盘往旁边移一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包好的糕点递给柳郃:“喝不了苦的,就别泡这么久。”
糕点虽然有点变形了,但能看出来制作的人手很巧,捏成花形十分精美。柳郃打趣:“怎么还随身带糕点,像小孩子一样。”
“我觉得不错,特意给你带的。”江尧期待看着柳郃,“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柳郃试探咬了一口:“是不错,比上次那个白玉什么糕好吃。不过可以等我进宫再吃嘛,还要特意带着?”
江尧撇了撇嘴:“以我们两这个关系,鬼知道你下一次进宫见我是什么时候!”
“也是。不过没江阿姨做的好吃。”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室内陡然安静,这几天他们没有谈论这个话题,这不代表柳郃心里没有不安。思念、惶恐、迷茫这些情绪萦绕在他心底。和江尧打打闹闹时能暂时压下去,但在一人独处夜深人静时,就会像根根细丝不断向上攀扯着柳郃的心,试图将它扯向情感的深渊。
柳郃看着精致的糕点突然说到:“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察觉到柳郃的落寞,江尧下垂着眼呼出一口气,声音暗哑:“我不知道。”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只有风从窗户吹进来,书桌上的纸“哗哗”作响。
江尧抬眼看着柳郃,语气坚定:“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扼杀一切不稳定因素,只有活着才能去找回去的方法。”
柳郃看着他怔住了,半晌他才把头偏开轻声问:“要是死亡才是回去的办法呢?”
“那我们就好好玩一场,等到尽兴了,没有遗憾再回去。”江尧眼神明亮,好似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这样一想,我们至少有个保底办法不是吗?别太担心不管怎么样咱俩都一起。”
柳郃看着努力宽慰他的发小,他本来就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现在还有人在担心他,他当然不会一直陷在里面。
他松一口气笑着说:“好吧,那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吧。”
两人对坐一会儿,江尧起身告别:“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那个糕点过几天我给你送一点。”
没等柳郃回应,江尧就被暗卫带着匆匆消失在了眼前。
第二日柳郃出现在了政事堂,整个堂内在与柳郃问好后就无人说话,大家表面上在做自己的事,实际上都偷偷观察着柳郃和杨瞻这边。
杨瞻先作揖打招呼:“今后与柳左相共事,倘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柳左相不吝赐教。”
新皇登基后上一任右相告老还乡,一直只有柳郃这一位丞相,所以大家都直接称他为柳相。注意到杨瞻称呼上的变化,柳郃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杨大人,论年龄资历我不如你。如今陛下觉得你堪当重任,还是不要妄自菲薄的好。”
柳郃只说年龄资历不如杨瞻,不提才华能力。堪当重任却是陛下认为的,不是因为他能力足够,甚至连称呼都只是一句通用的“大人”。
杨瞻像是没有察觉到柳郃的言下之意,继续说:“承蒙陛下厚爱,行右相职责,与柳左相一起为陛下分忧。”
听到“厚爱”这两个字时,柳郃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右相职责纷杂,不是一夕就能全部掌握的,杨大人刚刚还怕有不周之处,不如一点点熟悉。”
柳郃不想一下子把权力放出来,这与杨瞻预计的一样,他接受了柳郃的安排。一个大权在握还不愿放权的左相,想必会让皇帝更加不喜。
一连几天,柳郃都只是让杨瞻处理一些不重要的事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郃在排挤杨瞻,杨瞻面上总是一副无奈哀愁,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告一状。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几天后皇帝召见,在谈论完朝政后,江尧夸他:“你这个处理方法很好啊,怎么不见你写在折子上呈递过来?”
杨瞻苦笑:“臣愚钝,时至今日还未能很好的履行右相职责”
“愚钝?”江尧尾音上挑,“恐怕是有人不让吧。”
杨瞻假意维护:“柳左相也是担忧国事,确保事事顺行。”
“他倒是操心。”
江尧喊一声:“何祥,准备点药材和吃食送柳郃府上去,就说大病初愈应该好好休息。”
大太监立马应下退出去准备,江尧心情不悦随意挥下手让杨瞻下去。
杨瞻退出去后心情颇好,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发展,很快就能坐实右相的位置了。不过皇帝对柳郃的态度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差。他在心里盘算着两人先前也有争吵,但最后都和好了,既然这次这么严重,要不干脆做些什么……
何公公走后,柳府气氛凝重起来,下人可能不清楚以为是皇帝的赏赐,只觉得这些赏赐有点小气了。但是老管家刘叔怎么会不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柳郃,他有些担心柳郃。
柳郃对着老管家担忧的目光,安抚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这些赏赐,让下人把糕点拿书房里去,一言不发进了书房,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柳郃当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到江尧之前的话,他以为是让暗卫送一碟过来,结果竟然是这样明目张胆地送!
在书房练字到晚上,老管家来敲门询问是否吃饭时,柳郃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用了,我今天晚上不吃了。”
他下午把那些糕点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完全不饿。但话落在老管家耳朵里就是忧思过重,没有胃口。
这怎么能行,老管家当即开始劝:“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身体过不去,厨房炖了汤,不吃饭也喝碗汤吧。”
柳郃明白老管家误会了,但他不准备解释,这种事只有不知道的人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他拉开书房的门,老管家看他出来有些欣喜连忙迎上去。柳郃向老管家点点头:“一碗汤。”正好消下食。
第二天从他迈进政事堂的大门起,一路上都能感受到隐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目不斜视,看样子所有人都知道昨天的事了。
直到他站在堂外隐约听见里面的人说:“昨天陛下好像送了好多糕点给柳左相,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响起:“会不会是在暗示柳左相就是个吃白饭的。”
“不会吧,柳左相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送的点心,又不是白饭。”
“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点心,难道是暗示柳左相让陛下省点心吧。”
柳郃的假笑裂开了,揣摩上意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揣摩到这个角度去?揣摩得很好,下次别揣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