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明明没有喝酒,可他却感觉自己好像醉了。
醉得晕晕乎乎,脑子里面被灌满了浆糊,混乱的,不清醒的,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人家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身体感觉爽了,那什么事情就都很好解决了。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浑身飘飘然的,他想慕念只要再说一句,不管是什么,他可能就会不顾理智的劝阻,脱口而出一句“好”。
事实上,这太可怕了!
他要赶在自己还有一点仅存的理智赶快逃跑!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出大事的!
“那个……我,我先回去了,你等我想,想想哈。”
竹小里小心翼翼的从慕念的手臂下钻过去,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确认慕念没有追上来。
他小步挪动,走的缓慢。
慕念看着小人儿离去的身影,哑然失笑。
他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同人表白心意,却不曾想被找着理由的拒绝了三次。
堂堂天赤的王,却连小人儿的一句“喜欢”都得不到,还真是够失败的。
“那个……”
本该走远的竹里不知何时又从外面探进一个头来。
他趴在门边:“我有些饿了,西市有家牛肉面据说味道还不错,你有空陪我去吃面吗?”
慕念:?
某君忽然意识到这是小人儿的主动邀约!
暗下里他弯了弯唇角,抬头看向竹里轻轻点头:“好。”
或许慕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竹里回头对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瞬间涌起的欣喜竟是这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
夜深了,月光温柔如水,洒在静谧的长安街道。
慕念一身品月长衫,正是竹里给他画的那副油画里面的那套。
他穿着这身衣服走在月光下,宛如从月亮中走出来的翩翩谪仙。手里握着一把扇子,不时轻扇,扬起额前一抹碎发随意的在风中飘动。
竹里在同他说近日长安城中的一些趣事八卦,大半是从蕴钰那处批发来,现在又散装零售给慕念。
他听着,不时点头应上一两句。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无比和谐。
慕念开口:“楚慈是天庆十年的进士,此人在朝为官十余年都是坚定不移的王珂党,以至于他反水那日打得王珂措手不及;被心腹捅上的这一刀直逼命门,王珂倒台,李庆喜接任宰相。
却是心中清楚这楚慈既然能背叛旧主,定然也会有一日背叛自己。所以,从未对他重用,后来更是寻了错端,将整个楚家抄家,楚慈也被罚入奴籍,进了烟雨楼。”
竹里静静的听完,默了许久:“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徒弟,若是吾真要瞒你,便一直不告诉你。”
慕念解释,他不想让竹里以为自己明明知道这些事情,却不告诉他,像是看笑话一样,看他被楚慈耍的团团转。
“你本性赤忱,你用你的善良去救了他,这不是你的错。若是吾早先告诉你,那你只是听吾说了楚慈并非善类,那时你还会帮他吗?”
“当然不会!”竹里回答果断。
“可你今后遇上的人里面还会有比楚慈更坏的,他们也守着一些秘密,用一副假装出来的伪善面孔迷惑你。若吾也不能分辨的时候,又该如何?”
竹里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小时候学自行车,父亲一直跟在身后扶着他,可他怎么也学不会;他有次从百米的大坡上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奇怪的是,摔了那一跤之后,他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之间就会骑了。
“我知道了。”竹里平静说道,“我不怪你,我只恨我自己眼瞎,救了不该救的人。”
慕念赏了他一记爆栗:“糊涂蛋子。”他眼底仍是宠溺,话却说得有些凶:“你的赤忱没有错,你本性善良也不是你的错!”
“只是你选择了一条异于常人更为艰难的路,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你坚守本心的方式就更为困难。”
慕念看着他,却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但吾会挡在你身前,不会叫你的善良一败涂地。
竹里说的牛肉面不过是个小摊,支在一户人家宅子后门外头。
是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夫妻摆的摊子,男人招呼两人坐下后,现擀了面条下锅,妻子在旁边煮面,两人之间配合的很默契。
桌子边只坐着慕念和竹里两人,竹里一直撑着头看夫妻二人忙碌,慕念的眸光都落在小人儿身上。
空气中酿了桂花的甜美,滚汤煮沸了人间的温暖。时间在这一刻静谧的有些美好。
不多会儿,两碗牛肉面上桌。
慕念将自己面前碗中的葱花、香菜挑走,加了醋和辣油后,把这只碗递给竹里,然后又递了筷子给他,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多次一般,极其顺手。
竹里愣了一瞬。慕念淡淡道:“不吃鸡鸭鱼,不吃葱姜蒜,吃茄子,不吃和肉沫一起炒的茄子,可以吃青菜,但不吃菜叶只吃菜杆,喜爱吃海鲜,不吃加了醋和酱油的海鲜……”
“咳,别说了别说了。”竹里捂脸,“你讲这些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挑。”
慕念转头望着他轻笑了一下,“小徒弟,你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很不好养活呐。”
竹里噘嘴:“如果香菜愿意放弃它形似打屁虫的体香,我可以试着勉强尝试一下它的菜杆。”
他漫不经心的吸溜了一口面条,“呐,你也知道我是扬州首富,诨名扬半城,我就算不好养活也有不好养活的资本,我挑食那是因为我家光做甜品的师傅就有四个;
换言之,要是没有这样的家世,我若是出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如果命不好遇上了灾荒年代,只有啃树皮才能活命的时候,那也由不得我挑食,对吧。”
竹里言之凿凿,把自己挑食说的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慕念想来,自己和小人儿在一起时间长了居然连脾气都收敛了许多,若是放在从前听到他这番言论,可能早就把人拉回去一番惩罚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