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耐着性子,语气又冷了几分:“说!”
院判道:“他之所以会晕倒大抵是因为劳累过度,伤了心神,只需好好将养,不日便会醒来。
只是,他的脉象很奇怪……天地间男为阳,女为阴;男子的脉象喷薄有力呈现阳脉,女子阴柔舒缓呈现阴脉,但公子,他……脉象之中既有阳脉之相,又有阴脉之感。”
慕念紧蹙眉头:“不要掉书袋,明白说来。”
院判犹豫着又看向身旁两侧伺候的宫人。
慕念抬手将所有人都赶出大殿,用目光示意院判继续说下去。
姜蓑烛沉吟片刻,道:“君上可曾听闻在南疆以南的海外有一族群名为凤裔,此族群的族人便是雌雄同体,既为阴,也为阳;既能娶妻生子,也能繁衍后代……公子他脉象奇特,下官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脉象,实在不能确定……”
慕念眯了眯眼睛:“如何才能确定?”
姜蓑烛说完这番话已经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衣衫:“这……下官想或许古书医典中会有一些记载,请君上容下官去翻阅一二,说不定能有收获。”
慕念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他背着手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还沉在深睡之中的小人眸光逐渐深邃,他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
竹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他床边的慕念。
想都没想,竹某人当即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慕念。就算醒了,他现在也完全不想面对慕念。
竹里睁着眼睛看着墙壁发呆。他原以为慕念待一会儿就会离开,却没想到他在他床边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慕念直到看完最后一份折子,勾了下手指让随侍的小太监把所有公文呈出去。随即,有端洗手水的,有奉茶的,有送饭的,殿中悄无声息但又紧锣密鼓的安排着。
慕念起身洗了手,又坐回来:“徒弟,你还要装睡到何时?”男人的声音一贯冰冷没有感情。
竹里脊背凉了一下,瞬间涌上做错事的心虚。
但他很快定住心神,不说话不动作,似乎铁定了心要将装睡进行到底。
慕念手指扬了一下,宫人在他跟前支了桌案,紧接着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菜肴,菜香味瞬间布满整座宫殿。
布置完成后,慕念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坐在小人儿床边,“若是装睡抵饱的话,你便一直装下去。”
竹里醒了快一个时辰了,连口水都没喝上,现在又渴又饿,肚子早就不争气的出卖了他,暗下已经叫了好几声。
他能感觉到慕念就坐在他的床头,那人的目光实在有威慑力,他后背的冷汗噌蹭直往外冒。
竹里暗暗哼了一声:“假模假式!”
他白眼一翻,闭上眼睛,生气!睡觉!
却是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而后床铺似乎塌陷了一些。
竹里蹙了蹙眉头,心想慕念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要不……他就偷偷看一眼?
竹某人偷偷睁开眼睛,一张放大数倍英气逼人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
“啊!”他尖叫着吓了一跳连连往后缩去。
眼看着,差点就要掉下床了,慕念大手抓着他的前襟往怀里一带,小人如八爪鱼一把抓住慕念,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
——叩叩。
门口的王土一听见一声尖叫,放心不下:“君上,您还好吗?”
慕念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人儿,正好与他撞了个四目相对,竹里瞬间红脸,连滚带爬的从慕念身上滚下去。
慕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冰冷:“无碍。”他对门外的王土一说:“你在门外守好,若有人擅闯,孤拿你是问!”
王土一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
竹里也默默垂下脑袋,慕念恐怕是要拿自己是问才对吧!
这番折腾,竹里膝盖又隐隐疼了起来。
他坐的离慕念有一段距离,兀自掀开裤腿,去检查自己的膝盖。
两只膝盖又青又红,肿了一圈,手指摸了一下,“啧……”他疼的吸了一口冷气。
他娇滴滴的膝盖骨啊,可遭了大罪了;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落下风湿什么的,等到了阴天下雨他可怎么过啊。
却下一瞬,慕念一掌拍开他的手。从一个小瓷瓶中挖出一些药膏擦在竹里膝盖上,轻轻揉搓开来。
慕念的手法很好,动作也很温柔,药膏擦上去冰冰凉凉的,疼痛也减少了不少。
“慕念,你不要每次都打个巴掌再给颗蜜枣,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给个糖、给块骨头就能哄好的,我是人,我有感情,我也会痛苦的。”
竹里看着男人如此悉心的替自己擦药,却是越发痛苦。
他这样的施舍是想告诉他,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竹里拍开慕念的手,不想让他碰自己。他匆匆两下将自己的裤腿拉下,挪出一些距离,他将头搭在腿上,垂落着双眸。
慕念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慕念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他将药膏收起来,端坐在竹里对面。
“徒弟。”他喊了他的名字:“抬起头来。”
第一次竹里没有按照他的话去做。
慕念挪了挪,坐的离他近些:“徒弟,你是在埋怨吾昨日没有帮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吾以为你是知道的,吾待你是不同的。”他微顿,“你是吾第一个徒弟,也是吾唯一的徒弟。吾心中有你,信你,也尊重你。”
竹里的眸子微微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剪影落在眼睑处,洒下一片光影。
“金陵的那几个月,吾与你经历的那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小猫崽子很生气,慕念哄不好。
慕念继续道:“徒弟,吾却不止是你的师父,亦是这天下的君主。吾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吾……”慕念话微顿,那几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他不想辩解什么,他也从来不需要被人可怜;他早就习惯独自一人撑着这片天,整个天赤的天落在他肩膀,他也只是默默的承担着。
也从未有人问过他不过只是刚及冠的少年。
慕念看着少年消瘦的脸庞,失落的眉头,迟迟开口:“抱歉。”
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但好在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