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快速将手换到左边捂住心口都位置,脸上继续挂着那仿佛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弃妇表情。
元纯被她这么一闹腾瞌睡都跑完了,他现在整个人精神无比。他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闲庭漫步的走着,纤细的手指拿着茶盏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茶盏口刮着,头上圆润饱满的大东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轻的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她饶有兴致的瞄了眼旁边那如同被怨鬼附体了的舒云枝,见人已经逗的差不多了,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做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看着她开口问道:“那你说说这盏茶你出了什么力。”
舒云枝一听终于到她展示的环节了,她挺直了腰杆回道:“微臣有帮忙烧水和放茶叶!”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烧水和放茶叶是个多难的事情。
噗呲一声,这下不止是元纯一个人笑了,就连旁边跟着的翠绿和侍卫都笑了。路边正在晒扫的婢女生怕被责罚,连忙转身背对着她们,但她们一耸一耸的肩膀暴露出了她们在偷笑的事实。
元纯大笑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处笑出来的生理泪水。旁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锦衣男子捂着肚子笑的最大声,他揉着笑疼的肚子看着她道:“那照舒太医这么个说法,这公玉将军出征凯旋,是因为舒太医在府里每日给他祈福了吗?真的是太有趣了。”
舒云枝不服气的鼓了下腮帮子短暂的变身成了一只膨胀的河豚,她恼羞成怒的大声为自己辩解道:“你们懂什么,这是远程辅助懂不懂!精神鼓励是很重要的,你们这群装货!!!”
元纯看小姑娘马上要被气炸了,连忙出声制止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笑了。”
前提是忽略掉他笑成月牙的眼睛和裂到太阳穴的嘴角。
舒云枝恼羞成怒的看着他们三道:“你们就笑,使劲笑,等到时候笑的肚子疼了,今天早膳就全是我一个人吃了。”
然后转身飞快跑去厨房叫传膳。
“呜呜呜,这世界还是坏人多,我今早在厨房搞这么久破坏厨娘们都没说我,结果没想到泡了杯茶来这群人笑她半天,还是厨娘们最疼我。”她边泪奔边在心里diss他们。
翠湖抿着嘴强忍着笑意上前来补位扶着元纯,元纯笑着拿袖子擦掉眼里笑出来的泪水道:“你还不信,我就说了我没骗你吧。”
公玉礼捂着肚子一脸笑意回道:“这回信了,真的是个有趣的妙人呐。”
倚梅院里,元纯和公玉礼一脸笑意的坐在桌前交闲聊着,翠绿快步走到床边给小香炉里添上了新的龙延香,不一会屋内就满是醉人的香气。
翠绿轻步走到元纯身边,微微弯腰小声问道:“公主,可要现在传早膳来?”
元纯看了眼外边的天道:“时候不早了,传吧。”
不一会侍女们就端着托盘有条不紊的进来摆早膳了,中途公玉礼看着一道道摆上桌的菜表情越来越疑惑。
他以前没少来元纯这蹭饭,他怎么好像记得以前这芙蓉豆腐没这么黑,那香酥煎鱼上也没那么多姜丝和辣椒,特别是远处的那碗老鸭汤,上面浮的油可以刮出去再炒盘青菜了。
元纯显然也发现了今天的菜有问题,他黑着脸看着来上菜的侍女喊道:“今天是谁做的菜?!我虽体弱但还未死,谁借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么糊弄本宫的?!”
传菜的侍女们见元纯发怒了,立刻跪下求饶道:“请长公主饶命。”
房间里顿时没了之前的那股悠闲劲,除了公玉礼外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被元纯迁怒殃及池鱼。
一个跪在最后的侍女低着头浑身颤抖着,她怕被元纯责罚,于是壮着胆子用发颤的声线辩解道:“回长公主,今天的菜是舒太医在厨房弄的,与奴婢们无关呀。”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元纯这刚想让翠绿去找人,舒云枝自己就一脸高兴的端着盘满是糖霜的果脯出现了。
舒云枝刚一只脚踏进屋子里时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十分里面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于是她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换上了一副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表情,忽略掉屋子里那跪着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恭恭敬敬的走上前跪下行礼道:“见过长公主,这是微臣今早在厨房蒸的果脯,过会饭后吃药时可吃一块压去口中药味。”
元纯听完面色有所缓和但依旧很臭,他冷冷的看着她乌黑的头顶,沉声问道:“我听闻这今日的早膳是舒太医亲自下厨做的?”
明明是一句很稀疏平常的问话,但舒云枝的耳朵却听出了咬牙切齿意味,她头一下垂的更低了,彻底变成了一只缩着头不敢吭声的鹌鹑。
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公玉礼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动作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元纯点着头磨了磨后槽牙道:“很好,舒太医竟然这么喜欢做饭的话,以后就跟着厨房准备饭菜吧。”
“把这些菜都端下去。”他扭头看着桌上这些让人糟心的菜大喊道。
公玉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举着托盘低头跪在地上的舒云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元纯的茶杯添了些新茶水,而后笑着温声宽慰道:“好了,事已至此别气了,每次来都是吃那些菜都吃腻了,这次吃点别的不也挺好的吗。”
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舒云枝温声道:“舒太医快别发呆了 ,快把果脯端上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这对于跪在地上进退两难的舒云枝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她猛的抬头一脸感激的看了眼公玉礼,连忙站起身快速把果脯放到桌上后告退。
公玉礼一言难尽的看着那盘挂满糖霜的果脯,他一开始以为只是薄薄的一层,谁曾放到眼前才发现那糖霜竟然占了果脯的三分之一……
说真心话他很想给这盘果脯一巴掌,他悄咪咪的瞄了眼元纯,看到他正笑的人畜无害的看着他道:“不是换口味吗,怎么不吃?”
公玉礼看到他这人畜无害的样子就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拿起筷子千挑万选的夹起一块看着没那么多糖的果脯,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这胰岛素致死量放进了嘴里。
基本是在舌头接触到果脯的一瞬间,连咬都还来不及咬他就下意识的吐出了那口口水。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齁的果脯,外面这糖可是卖七百文一量,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这糖卖七文二量了。
最后他到底还是怕被齁死,放下了那块只被湿润了一下的轻伤果脯。他强撑着微笑有气无力的对翠绿说道:“去端盘糕点上来吧,另外把这个也端下去。”
元纯眉头扬起笑着放下茶盏,他眼神戏谑的看着公玉礼嘲讽道:“不是说要换口味?”
公玉礼连喝了两杯茶才压下了舌头里那齁甜的味道,他疲惫不堪的瘫软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回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可以回自己家吃早膳的,结果被你拐到你这来,还半天吃不上东西。”
元纯没接他的话,而是看着窗外莫名其妙的来了句:“你不是爱替她解围。”
公玉礼一脸迷茫的抬头看着他:“啊?什么东西呀?”
在公玉礼坐直身子准备继续追问下去时,翠绿端着盘糕点回来了。
公玉礼一开始吃的来了就开始两眼放光了,前面的想问的话一下就抛之脑后了。基本是翠绿把糕点放到桌上的一瞬间,他就伸手拿了块吃了起来,还不忘叫元纯:“你快吃呀,大半天过去了不饿吗?”
元纯嫌弃的看着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拿起茶壶给他茶杯里添了新茶水:“慢点,没人和你抢 。”
然后才慢悠悠道拿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了起来。
桌上两人进食风格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一边是原始部落般的野蛮粗犷,另一半则是现代文明般的举止优雅。
等他们吃完后,翠绿将小厨房刚刚送来的药和果脯端了上来道:“这是舒太医开的药,是翠湖看着人熬出来的。”
公玉礼好奇的将鼻子凑近吸了口那中药上方冒出的热气,只一下便眉头紧锁的快速往后退到了安全区,这光闻着就苦的不行,难怪那果脯要放那么多糖去蒸。
他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一脸担忧的看着元纯问道:“这才几年,你的身体就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元纯神情倦倦的打了个哈欠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公玉礼眉头紧锁一脸沉闷的看着元纯没说话,他的眼里满是担忧,心里如同打翻了厨房调料瓶一般五味杂陈。
元纯看他那神情严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病入膏肓了。他不希望他身边亲近的人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忧愁,于是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什么好担忧的,人各有命不是吗?”
公玉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琥珀色的眼眸,眼里满是质疑和不认同。
他在无声的问着元纯,值得吗……
元纯心脏一时抽疼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这是他母亲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理念。无法回答的他干脆垂眸不语的避开那饱含深意的眼神,房间内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他们二人就这样无言的坐着。
直到翠绿看桌上的药快凉了,考虑到再热一遍回来不知又得拖多久才能喝,这才硬着头皮出声打破这让人不敢呼吸的压抑:“公主,药快凉了,要不先把药喝了吧。”
回过神来的元纯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药一口喝了下去,在他喝完刚放下碗时公玉礼一言不发的把那盘果脯端了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吃一块。
元纯异常乖巧的拿起一块咬了口,下意识的皱眉吐槽道:“这也太甜了吧。”
公玉礼被他的表情逗的成功破功了,放下果脯没好气的看着他道:“不然怎么压下舌尖上这苦涩的药味。”
气氛一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欢快时候。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及刚刚的话题,又聊了会其他趣事后公玉礼就起身离开了。走前他神情严肃的看着元纯,语气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无欲,你不欠他,这不该是你的命。”
此刻,他不是臣子,也不在乎世人口中所谓的忠义,他只希望他从小到大的玩伴能学会反抗这不公平的命运。
别人二十岁都在诗会游湖打马球,而他的朋友却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被困在那华丽的四房屋里等死。
他并不欠元嘉的,相反还是元嘉的贵人,可以说没有当年他元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夺取皇权,就不会有如今稳坐龙椅的皇帝元嘉。
而被猜忌下毒索命,这可不是贵人该有的待遇……
说完后也不管元纯是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