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每天都想成为人类 第4章 环形廊道

大半个夜晚都在紧张刺激的追逐战中过去了，最后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船长帮助下，珍珠贝号以极速冲入一片未知的迷障，甩脱了追兵。

虽然不知道追在他们身后的巨物究竟是什么，但很明显，那不是现在的珍珠贝号可以解决的存在。

虽然迷障往往意味着极大的危险，但闯一闯总还有一线生机。

“啧，运气真差劲，跑进环形廊道里了。”

一旁的探索队成员探头探脑，又不敢高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问三铳：“环形廊道是啥？”

三铳有点烦躁地揉搓自己刚才从地上拾起来的恶臭藻类，没兴趣仔细解释这地方的产生原理，只讲了一句其中的凶险之处：“这里的出口很不好找，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下一次通道开启别人从外面进来，就能看见我们风干的尸骨。”

没有活着的人知道环形廊道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这里就像一个庞大的填尸场，到处都是腐烂物，没人知道腐烂前那些都是什么，可能是木头、铁器、一艘骨船，或者数都数不清的尸骨。

空间庞大得难以想象，就算是最厉害的探秘者，恐怕也要花上好几个月才能探明这里究竟有多大。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片空间是首尾相连的环形，如果不是空间乱流偶尔在环形壁上撕开口子，这里就没有出口可言。

珍珠贝号相当不幸，前脚摆脱追击，后脚就在迷障中一头撞进空间乱流，意外闯入这片环形廊道里。

幸好之前找到了那条骨鱼，补给了些生存资源，否则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可能就是绝境。

关于环形廊道的消息没多久就在珍珠贝号上传开了，江满也听见了，但令他疑惑的是，船上的船员们并没有因为陷入绝境而发生骚乱，基本都是骂几句这见鬼的虚空，然后就继续埋头处理昨晚跳上甲板的污染物遗留的肮脏痕迹。

“你们不怕死吗？”江满有些疑惑地询问和他一起干杂物的青年船员。

这个小青年叫破锣嗓，每天早上敲锅喊早起的人就是他，很难想象那么嘶哑难听的声音竟然不是由一个老头发出来的，而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因为年纪轻，登船时间晚，所以他和江满一样暂且干些杂活。

“怕呀，但是早就怕过了！”嗓子嘶哑的小青年态度倒很坦然“在登船前，我们每个人都至少死过一次，就算没死过，大副也会用她的刀让我们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受不了的人当不了船员。”

“怕死的人没资格做探秘者，更没资格登上珍珠贝号！这艘船可是虚空最闪耀的传奇，我叔叔说过，如果虚空中一百个探秘者都无法找到虚空的真相，那珍珠贝号一定会是第一百零一个！”

这话也太有吹捧的嫌疑了，八成是哪个曾经被珍珠贝号救助过的人说出来的吧……

江满眨眨眼睛，一点小小的坏心思冒了出来：“可是我听说，这几年珍珠贝号好像有些没落了吧……”

破锣嗓当时就急了：“可是珍珠贝号曾经取得过的成就是其他探秘者都无法比拟的……”很快场面就变成了对方如数家珍地列举珍珠贝号曾经达成的各种传奇事迹。

例如曾经独立猎杀过像大渊堡一样庞大的巨兽、闯入过无人生还的无人区然后全身而退、甚至传说在百年前珍珠贝号就曾经拓宽了整个人类活动范围的边界……

听着听着，江满有些出神。他确实没想到，原来过去的那些故事听别人讲起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什么珍珠贝号其实是虚空人类聚居地的起源方舟之类的话，难免有些太夸张了，这是什么以讹传讹的故事……

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破锣嗓还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所以不要看珍珠贝号暂时没落了，等这艘船的船长回来了，珍珠贝号一定会再次成为整个虚空的传奇！”

“你认识这艘船的船长吗？”

破锣嗓理直气壮：“不认识！”

江满一噎：“那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虽然不认识船长，但我认识大副，认识黑曜石，认识三铳和邦邦。他们是撑起这艘船的脊梁，他们相信船长，所以我们也会相信。”

江满一时哑口无言。

这些新船员对他来说只是一群陌生人，但这些陌生人却能这么坚定地跟随他的船员一同守望他的归来。

这种感受很陌生，就好像有很多他认识与不认识的手向上托举住了他，让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漂流。

他不止一次地产生想要坦白真相的冲动。醒来时见到三铳的时候有这种冲动，看到黑曜石为寻他不得而痛苦的时候有这种冲动，现在，他的心里再次产生了这种冲动。

可最后，他也只能将这股冲动压在心底，默不作声。

珍珠贝号被困在环形廊道里，其实最着急的人是他。

其他船员们可以在这里探索新环境，寻找出去的路，船上有余粮可以支撑上将近半年，说不定存粮还没耗光，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江满的心中还有其他顾虑。

之所以一直瞒着真实身份，就是因为江满不想在珍珠贝号上停留太久。一两个月还能遮掩，若是三四个月乃至半年左右……那么很可能会有一个比环形廊道还恐怖百倍的危险，循着他找上珍珠贝号。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江满知道，如果现在公布身份，阐明真相，他的船员们一定不会同意他再离开，会选择和他一同面对危险。

可在这片虚空中，总有些危险是人力不可及的……

无论如何，珍珠贝号必须尽快摆脱环形廊道，尽快抵达大渊堡。

不到最后的境地，他不想对自己的船员不告而别。

接下来的几天，探索队的成员基本都是早出晚归。他们找到了一个适合暂时藏身的地方，引领珍珠贝号在那里停泊下来。

骨船这么大的存在到处活动，难保不会引来什么危险，情况不明，还是暂时停下来为好。

很少有人能从环形廊道里活着出来，出来的人往往也只说这里异常危险，却很少提及是什么危险。

一切都只能由他们自己探索。

三铳在这时候是最忙的，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他人影，但每天他就算硬挤都会挤出几分钟询问邦邦，关于试探江满的情况。

这几天邦邦时常出没在江满身边，但可惜的是她虽然脑瓜转得快，嘴皮子却不是很灵光，好几次险些抓住江满大意的破绽，最后都被他三言两语遮掩过去了。

到现在她也没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三铳有点恨铁不成钢，虽然他的脑子很多时候还没有邦邦灵光，但他如果决心要做什么事，就会毫无顾忌地去做。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下来行动方案，准备好道具，一起走向江满坐着的角落里。

晚餐时分的食堂并不算热闹，只有几个人疏疏落落地坐着，江满一如前几天一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旁边坐着破锣嗓，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珍珠贝号的话题，一副“不把你的错误想法纠正过来就不罢休”的气势。

本来耳边有人唠唠叨叨就够无奈的了，一转头又看见三铳和邦邦一块走过来，江满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那两人毫不客气地在江满对面坐下，直把破锣嗓震了一下，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

一个麻烦结束了，另一个更大的麻烦降临了。

三铳笑眯眯地说：“这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给你说几句话。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脱离环形廊道，抵达大渊堡的时间可能要推迟了。不过不必担心，珍珠贝号从不抛弃救助的人，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别的。”

一旁的邦邦也是满面笑容：“对对对，你不用在意太多。”

看得破锣嗓一愣一愣的，三铳和邦邦平时不是脾气一个赛一个火爆，哪有这么和颜悦色柔声细语的时候。今天这是什么情况，黑曜石给他们吃错东西了？

年轻人是这么想的，大嘴巴也是这么说的：“三铳，邦邦，你俩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看起来好奇怪——唔！”

邦邦以看不清的速度跨越桌子扑过去，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钩住他的肩膀，几步就把他拖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把小青年抵在墙壁上，凑近用非常“核善”的表情看着他。

“有些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最好学会收起多余好奇心，懂了吗？”

没过几秒，邦邦又光速将破锣嗓塞回他原本的座位，自己也坐回对面的位置上继续笑容满面。

区别是破锣嗓现在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了——他真的害怕回头被邦邦拎回船医室大锤伺候。

江满表面笑嘻嘻，心里哔哔哔。就算是以前他作为珍珠贝号的船长那段时间，都没见过这两人这么“和善”的表情，显然心里憋着不少坏水。

而他们要出的招江满已经猜到了，就在他们端来的托盘上——

“被困在这里也算是我们的失误，所以我想也该表达一下歉意。这是一份我自己做的三明治，希望你能笑纳。”

三铳递过来的三明治卖相不咋地，但胜在用料真诚，不仅有不少肉料，还夹着两片绿色的蔬菜。

在虚空航行的船上，蔬菜可比肉珍贵多了。他们可以在虚空中捕猎巨型生物来补充肉类，但蔬菜却几乎只能到大渊堡的人类聚居地去补充。

在破锣嗓看来，这份三明治简直诚意满满，如果接受这份诚意的人是他，他简直能高兴得昏过去；而在江满看来，这份三明治包含的质问实在太明显了，三铳就是要他骑虎难下。

那质问既不在肉上也不再蔬菜上，而是在三明治的番茄酱上。

珍珠贝号的船长，是一个对番茄过敏的人。

当初船长曾经吃过一口番茄汤底，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不出两分钟他的脖子上就开始起红色斑点，然而他自己还没事人似的，直到他们说破可能是过敏，船长才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地上。

后来船长说，他确实知道自己番茄过敏，但他没怎么吃过番茄，一时大意忘记这茬了。

从那以后，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船长番茄过敏这件事。

三铳当然没打算真的让他吃下去。在他的设想里，江满可能会拒绝，也可能会说自己碰巧也是番茄过敏，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不算决定性证据，可一旦他这么说，无论后面再怎么狡辩，三铳也会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从说话的方式，到突然被启动的珍珠贝号，压在他心中的砝码不断加重，只差这最后一枚，就能将秤砣彻底压下。

江满咽了咽唾沫，看着被递到他面前的三明治。

明明还没接过来，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么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