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每天都想成为人类 第3章 黑曜石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青年清瘦又阴郁，身披一件黑色长斗篷，隐约露出的右手还拎着一把淌着油光的剁肉刀，乍一看简直像个索命冤魂。

但细看他的五官就能发现他其实长得十分俊朗，若是能笑一笑，必定能靠颜值吸引极高的回头率，可惜他脸上的冰冷阴郁之气浓重得半点也化不开。

“吵吵嚷嚷的，不想吃我的饭就滚出食堂！”

这话说得非常强硬，且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在珍珠贝号上，有两个人绝对不能惹，一个是船医邦邦，另一个就是厨师黑曜石。

前者会用大锤松骨套餐和大风车教你做人，后者则有一万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又想死不能。

再加上两人的武力值都很高，船上什么情况都能轻松镇压，船员们对这两位祖宗是又敬又怕，不敢招惹。

偏偏今天两个祖宗一起发飙……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后软化局面的人竟然是邦邦。

“找到骨鱼之前连着啃了两星期盐鱼棒子，火气大点也正常，一会儿我就把他俩提到船医室里去教训一顿好啦。”邦邦干笑着对黑曜石说，一只手还藏在身后死死摁着江满。

其实江满没有挣扎，他向来情绪很稳定，也知道邦邦一会儿就会放开他，所以干脆摆烂趴着不起来了。

黑曜石那双仿若黯淡星辰的黑色眼眸转过来看向邦邦，邦邦只能装傻充楞，祈祷他别那么敏锐注意到她身后的江满。

连三铳那种脑子里满是火药的家伙都能发现江满身上的不对劲，要是让心思敏锐的黑曜石见到他，真难保证会发生什么。

黑曜石确实发现了邦邦身后似乎藏着一个人，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连衣角都看不见。

他也不在乎邦邦为什么突然反常，扫视一圈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

在门缝合拢前的一瞬，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回头向着邦邦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但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那道门“砰”的一声合拢，食堂响起整齐划一的松气声。

邦邦也松了一大口气，转过头来却发现事情大条了。

刚才情急之下一个没注意，竟然把江满的头摁进了他的早餐里。

他不会窒息了吧，为什么不挣扎啊？！

一道晴天霹雳击中邦邦，不会还没确认身份，她就先把疑似船长的人给闷死了吧？

少女吓得慌慌张张扶起江满，看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就在她尖叫出声的前一秒，江满收回了那副僵硬的表情，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邦邦的尖叫憋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可她理亏在先，被吓个半死也发不出火。

江满难得看到邦邦这样吃瘪的表情，忍不住越笑越大声，邦邦伸手就要锤他的肩膀：“对不起啊，但你别这样吓人呀！”

江满立刻收敛了笑意，急忙向着一旁闪避——这丫头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

下一秒，邦邦的拳头一击粉碎了餐桌，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食堂。

其他的船员们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多看一眼，都老老实实埋头干饭——姑奶奶都气得开始砸东西了，他们还是夹着尾巴该干啥干啥去吧……

到了第五天，两个鬼鬼祟祟试探江满的小家伙不得不暂停一下监视工作，因为有更急迫的事情找上门了。

当天凌晨时分，连光雾都没亮起来的时候，一个巨物穿透虚空迷雾，径直向着珍珠贝号撞了过来。

船上的大副对于虚空航行有很丰富的经验，再加上瞭望台一直有人紧密观测周围情况，珍珠贝号紧急转向避开了那个看不清全貌的巨物，没有直接被击毁坠亡。

但巨物显然是直接冲着珍珠贝号来的，眨眼间再次从迷雾中冲了出来，向着骨船的方向追击而去。

船上的人在船身紧急转向的时候就已经都醒来了，任谁被倾斜的四五十度角从温暖的被窝甩到冰冷坚硬的地面，都会第一时间惊醒。

除了江满。

他的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咒骂和高喊在不同的角度传入他的房间，如雷鸣般的轰响声阵阵传来，但江满依然在地板上东倒西歪睡得雷打不动。

直到珍珠贝号猛地颤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侧撞了一下，这艘骨船发出震颤的哀鸣。

江满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先一掌拍在地板上。微不可见的黑色纹路自他拍的位置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向甲板，向尾鳍，向龙骨，须臾便流过骨船的全身上下。

紧接着，珍珠贝号的速度直接三级跳，提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船上所有人都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因为速度的剧烈变化而跌倒。

就连江满都差点满地乱滚——这群小家伙怎么开的船？！

很多船员都跑到了甲板上，震惊地看着被他们飞速抛在身后的虚空迷雾与那只不知真面目的巨物，他们从不知道原来珍珠贝号能遨游得如此之快。

只有少数见过当年珍珠贝号真实模样的几人，才能知晓这其中的不对劲。

没到两分钟，一个急促的奔跑声接近了江满的房间，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门，却在进门后看见江满的双腿靠在墙上，上半身却躺在地上，似乎是因为船身的不平衡所以变成了这样四仰八叉的姿势，但即便如此，他还在轻微地打着鼾，似乎还在沉睡。

闯进房间的三铳本来满怀希望，他几乎觉得船长这样毫不掩饰地激活珍珠贝号，说不定是他改了主意，不打算再掩饰——

然而江满这副模样却给他兜头泼了盆凉水。

三铳咬了咬牙，走上前去双手从他腋下穿过，一把将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起来，要开始加速了，小心摔成脑震荡！”

江满适时地“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眨眼：“怎么了？天亮了？”

三铳被他气得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出去，但又不确定他究竟是真的无辜，还是装得太好，一口气憋着，整个人差点爆炸。

正好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其他船员的呼喊：“三铳，有污染物跳上甲板了——”

三铳咬了咬牙，让他自己站稳，快速嘱咐了一句：“自己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江满自然不可能那么听话。

趁着这个混乱的机会，他正好可以去探一探珍珠贝号最重要的部分：核心能源室。他好奇现在的珍珠贝号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虚空中遨游的，并且有预感，自己可能会见到惊喜。

江满像一抹影子般掠向船只深处——更准确的说，现在的他暂时抛弃了人类的形态，变成了一抹阴影，在旁人难以察觉的角落游曳。

只不过因为形态上不太可能完全扁平，所以只能变成一个细长的有体积的“阴影”，形态上更像黑色的史莱姆。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好小心地避开所有跑来跑去的船员，慢慢向着深处前行。

很快，他瞅准没人的空隙，从大铁门的缝隙里挤了进去，进入了核心能源室。

等挤进来后，江满回头看了看自己被挤成一片的身体，轻微甩了一甩，就恢复了圆润饱满的形态。

好险好险，差点被压扁成一张黑色的油印纸，不得不说，在缝隙里钻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花了好一会儿去左右观察。和常人的想象不同，珍珠贝号上的核心能源区显得非常狭小且混乱，到处都是管道与阀门，扳手之类的工具也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两个控制台模样的工具，但是上面的可操作道具却少得出奇。

操作着这些复杂道具的人是一个干巴巴的瘦高男人，一边工作还一边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

而被这些乱糟糟的机械产物环绕在中间的，是一个犹如浑天仪般复杂的环形圈群，环绕在中心的是一个透明的仪器，仪器里有一块闪耀的结晶。

啊，原来是改用能源水晶来作为骨船的动力了，这还真是……烧钱啊！

虚空中的结晶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适合作为人类聚居地与落脚点的稳固结晶。也有一些很稀少罕见的结晶，它们拥有很神奇的力量，有些可以让人类使用类似超能力的本领，有些可以驱散虚空污染物，甚至据说有些还能给人带来强大的运气。

而能源结晶就拥有一种相当罕见的能源媒介，那么小一块结晶，却可以提取出让大渊堡使用一年的能源储备量。

这玩意好用，但也极其昂贵，即便是江满这样对钱没有太多概念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珍珠贝号航行的每分每秒都是在烧钱，烧很多钱。

当探秘者能这么有钱吗？平时压根不看财务一眼的江满发出了灵魂疑问。

甩甩自己圆润的身体将这个问题暂时压下，江满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了，他还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

就在正准备转身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呜咽。

转头仔细观察，他才发现仪器的阴影下竟然还有一个蜷缩着的人。

江满现在是满脑子疑问，这是在干嘛？

半晌，那蜷缩着的人直起身子来，他才看清楚，这人竟然是黑曜石！

白天还那么强势冷漠的人，现在却一脸痛苦脆弱，仿佛稍微触碰一下都能让他破碎。

江满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恐怕黑曜石和三铳一样，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加速是船长激活珍珠贝号所导致的。但不一样的是，黑曜石没有怀疑对象，因此他只能用自己的思路去寻找：船长想要这样催动珍珠贝号，必定需要将作为动力源的骨船核心放回原本的位置。

骨船核心，即是骨船能够翱翔虚空的动力来源，也是船长用来控制骨船的媒介。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晓这核心究竟是什么玩意。

安置水晶的仪器，那里本该放置着珍珠贝号的骨船核心，但七年前船长失踪后，核心也莫名跟着一起消失，所以这几年来，他们只好改用能源结晶来代替骨船核心，支撑这艘船继续航行下去。

现在船长回来了，那么核心十有**也该跟着一起回来了。

黑曜石满怀希望地冲进核心能源室，却发现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找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影，巨大的期待落差感一下子击溃了他。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眼神却像一簇狂烈的火焰，无法得到救赎的渴求几乎要毁灭他自身。

最后，他再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像冰冷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江满全程缩在角落里，不敢吱一声，总觉得自己现在要是敢露出半点破绽，就要被当成始乱终弃的渣男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瑟瑟发抖的船长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曜石，那个曾经受他帮助走出痛苦的孩子，现在的痛苦之源却变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