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许以安一定不会信的,但是在经历了那么一些奇怪的事情之后,许以安知道,有些事已经不能用常理看待了。
“怎么这样说?”
许以安声音极其平静,这让一直看着他的商明川心里就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一样,痒酥酥的。
见他这么平静,云栖泽倒是有些平静,“你不怕?”
许以安反问,“为什么要怕?难不成我得了绝症?”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亡来临的感受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并不是无法接受的恐惧。
云栖泽清亮的眸子盯着他看,有些好奇,明明是少年的样子,为什么身上的气息却如此稳重?
“你不是得了绝症,却和得了绝症差不多。”
云栖泽停顿了一下,见许以安表情没有变化,有些无趣地继续道:“你肚子里有不凡之子,成长迅速,你只是个凡人,很快就会被吸尽生命力,你死了之后,孩子没有养分,也会死去。”
许以安万万没有想到云栖泽说的是这件事。
他不自觉摸上了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那次遇到黄鼠狼的柔光是孩子发出来的吧,自己被救了一次呢。
确实如云栖泽说的不是凡人的孩子,是凡人的孩子的话,怎么会成长这么快呢。
可是根据云栖泽所说的,自己和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办法了吗?
许以安有些不舍,虽然他才有了这个孩子短短几日,但是已经默许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
一个生命在自己体内成长的感觉,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那是多么神奇的。
云栖泽也没有想知道许以安内心的意思,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递过去,“普通的虎狼之药是打不掉这个孩子的,你若是想好了,就用这个。”
许以安没有接,那方子却被商明川接了过去。
他面色凝重,好像是在细细看着。
从许以安这个角度看来,商明川的脸一半被黑暗遮住了,莫名妖异,这让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我不喝。”
商明川抬起头,表情竟和云栖泽有种莫名的相似,“你难道想死吗?”
“这是我的孩子,不该由你们决定他的去留!”
“那你自己决定,是死是活。”
“不,我也不能决定,这得孩子自己决定。”
刚才还面容冷淡的云栖泽,这个时候手里却已经端了药来,嘴上挂着过分开朗的笑容,“来喝了吧,你难道想让孩子为了活下去撕开你的肚皮爬出来吗?”
只是一瞬间,许以安觉得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对立面,要逼自己喝下药,将孩子打掉。
他想逃,可是退路却被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村民们堵住了。
“喝下去。”
“喝!”
“喝啊!”
所有人都在这样说。
许以安看着逼向自己的药碗,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抵抗了。
他仓惶的眼神突然就对上了商明川的眼睛,赤红的疯狂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以安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那个人的眼睛不应该是红色的,应该是更漂亮的颜色,就像秋日枝头的银杏叶,或者是日出后的霞云,反正不该是这样让人心悸的颜色。
“你的眼睛……”
许以安刚想开口问,却被怼到嘴边的药碗堵住了所有的话。
许以安胸中生出一股怒意,这怒意来的出奇,他猛地挥手打开了药碗。
药碗落地的时候就像是一组慢镜头,许以安亲眼看见药碗在地上碎开,碎片蹦开来,药液洒了一地,苦涩的气味传到他的鼻子里。
这时周围的人都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一个个人都保持刚才的动作静止在许以安的面前。
他有些慌乱的四处张望,却听着空中传来一股叹息,他身边的景物就像是晕开的山水画一般……
一样晕开的还有他的意识。
【喝下去,……身体就是我的了。】
许以安突兀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看到的就是一张恬静的睡脸,闭着眼睡的安静,发丝垂在他如蝶翼般长密的睫毛上,许以安还在怦怦跳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许以安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方形的“盒子”里,身下有些颠簸,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掀开前面的帘子弯腰走了进来。
许以安从那帘子的空隙看出去,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趟正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上。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现在怎么又会在马车上?
“许公子,你醒啦!”麻平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睁着眼睛的许以安,顿时惊喜道。
“啊?”
从麻平的后面又钻进来一个人,正是云栖泽,“终于醒了,让我看看。”
他们一进来,这刚才还显得宽敞的车厢顿时就变得拥挤了。
而商明川也被吵醒了,许以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一直被商明川握在手里。
“公子不眠不休守了您四五天了呢,你要是再不醒,他也该撑不住了。”麻平唠唠叨叨道。
商明川刚才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片刻而已,许以安一醒来他就察觉到了,只是感受到了许以安有些热情的目光,他想知道接下来许以安会做些什么……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麻平会进来。
“许公子既然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麻平递过来一只药碗。
看着熟悉的药碗,许以安心里就是一颤,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云栖泽十分自然的接过药碗,“这是我亲自煎的,趁热药效好,良药苦口,不要娇气。”
这根本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
许以安,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梦中,不然为什么总要和药过不去呢?
云栖泽试探了药的温度之后就将药碗递给了离许以安最近的商明川,“你喂吧。”
商明川一只手接了,另一只手却依旧握在许以安的手腕上。
“喝吗?”
许以安急忙摇了摇头。
“不苦的。”
“我不喝!”许以安斩钉截铁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梦中一个个逼近自己的人,还是因为那苦涩的味道,现在许以安绝对不想喝任何东西。
商明川很容易就感受到了许以安抗拒的意思,把药放到了一边,“你不想喝,那现在就不喝了。”
“以后也不喝。”
“好好好,不喝。”
云栖泽看向两个人的表情简直可以称之为震惊了,“商明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怎么能不喝……”
商明川却给了他一个禁言的表情,麻平多了解自家少爷啊,连忙把云栖泽拉了出去。
云栖泽到外面还生着气呢,“许以安那样,不喝药就等死吧。”
“消气消气,”麻平一边帮着车夫赶车一边道:“你看许公子那个表情,肯定是做噩梦了,我家公子正哄着呢,哄好了再喝也不迟。”
噩梦?
云栖泽眉头一皱,又钻了进去。
这个时候商明川已经和许以安抱在一起了。
云栖泽:?
商明川将泪流满面的许以安哄睡着了之后,和云栖泽一起走到了外面。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了,车夫把牵在马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带去喂食。
商明川就找了个相反的地方和云栖泽谈起了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明川眉头不展,“他说梦里你要用药打掉他的孩子。”
“怪不得他用那样眼神看我。”云栖泽恍然大悟。
“只是梦而已,说清楚就行了,那药可是救他命的,不能不吃。”
商明川的眼神却变得尖锐,“你确定那是救命的吗?”
“你什么意思?”云栖泽听出了商明川的话中之意。
“他为何昏睡了这么多天,还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忘了?!是不是因为药的原因?”
“不可能,药不会有问题的。”云栖泽反驳。
“那药若是出自我手,你说有问题是有可能的,可是那药是我……师兄写的方子,是不可能出错的。”
“那到底哪里出错了?”
云栖泽沉思片刻,“你说他将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还记得多少?”
“他只记得我们在火灭后,回到了许村,还看到了活着的村民。”
还看到了活着的村民?
许村现在已经是一片焦土,没有人烟,甚至那土地近百年来都不能住人。
他们轻敌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妖黄鼠狼,而是更诡异的妖怪。
只是一丝妖气,就让许以安这样昏迷了数日。
甚至,现在还不能清醒的思考。
许以安也已经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了。
梦中的事情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将之一点点抹去一样,他已经不是很能回忆起梦中的事情了。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就像是被困在了玻璃房里一样,他能够看到商明川他们在为自己担心,可是却毫无波动,没有反应。
心如同一潭死水。
看着这样每天默然的许以安,商明川无比内疚,如果不是他松开了许以安的手,他也不会失踪。
他不失踪的话,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情了。
就不会在被发现时躺在一片被火烧得龟裂的土地上。
那不是人类能安稳躺着的地方,可是许以安却躺的舒适,周身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以肚子为中心。
他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