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秋水拜见殿下,敬请淑安,长公主千岁。”她进殿在下头跪着。
“抬起头来。”
绀青领口绣着碎花,双髻上缀着蝴蝶簪,碧玉年华。
这丫头与春桃她们是同一批进来的,在她身边伺候着也有六七年。
李长乐扪心自问平日待她们不薄,她命春桃盯着的同时也善待了秋水的家人,本想着她能心有悔改……
究竟是什么好处让她那么投靠周呈,帮着周呈拿了自己的私印,让他名正言顺占据阳城。又是从何时起的反叛之心呢?
“秋水,本宫平日待你如何?”
“殿下待奴婢极好。”秋水拜服。
“既是好,又是怎样的好?”
“殿下善待奴婢的家人,予他们新院田地,也常赐奴婢新装与首饰,过年过节诸多打赏。”
“那你这几日去了何处?”李长乐转着手中的薄扇。
“自当是寻常采购,殿下问这个作何?可是要采买新的物件?”
“什么物件要你三两日出去一回?”
薄扇转得快,隐约金纹。
“这……一些丝绵。”
“本宫看后房记账前日内务府送了一批。”
“一些豆酱盐糖。”
“那是后厨的事,何须你一个一等女使去跑腿吗?”
“奴婢有罪。”秋水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匍匐认罪。
李长乐轻扬手中的扇“那你来说说有何罪?又该如何罚?”
“奴婢……诓骗殿下,应掌嘴二十。”
“诓骗什么了?”
下方的人瑟缩“诓骗殿下出去采买。”
“那你出去作何?可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奴婢没遇见什么人。”
“呵,秋水啊,本宫往日是花痴但不是傻子。你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本宫向来心知肚明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殿下……”
秋水噙着泪。
“还不如实招来么?”
自苏醒到此,秋水递了不少消息给周呈,好在近身的事都没让她过手。最后借她之口处理了一个老鼠屎也算是有功的。
不过,李长乐也再难以忍耐她了,府内不净,必有其他动了歪心思的墙头草效仿。
“奴婢替冬枝姑娘去了宫内探访燕世子。”
“殿下,此事都是奴婢的过错,秋水说她要出府采买,让奴婢替她值班,奴婢便答应了。”冬枝赶忙跪下。
冬枝是个实心眼的,她不知此事,出来替秋水说话。
“本宫说的不是这事。”李长乐敲着桌案明示“你与周呈底下的人几时开始的联系?”
“什么周呈……没有啊!殿下,没有!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啊!”
“放榜那日,本宫在微墨抄写的纸里圈了几个人,本宫圈了什么名除了我便只有你知晓。去醉春烟那日本宫就瞧见你在下头与人交头接耳,不日便听闻有人在小周王底下被辞官。你说,这是多巧合的事?还想抵赖?”
“奴婢……”
随即厉声“本宫念在你相伴六年的情分上姑且饶你一命。春桃!着人把她拉下去,她欺上瞒下,联络外人。且在廊下掌嘴四十,以儆效尤!即刻赶出公主府!”
“是。”春桃应着带着几个老嬷嬷把她拉下去。
“殿下!不要赶奴婢出府啊!殿下!”声传院外。
“冬枝你起来吧,此事你不知,本宫自不怪你。”
“是。”冬枝从地上站起。
派冬枝去探访燕临的事竟被秋水截了,自己恰好要入宫禀事,明日再去看看他也成。
春欲暮,阳城近日闷热得很,云压城,酝酿着一场雨。
汝南的马车停在一家茶楼,车中人方下马便有人上来拘礼迎接“见过小周王,请上二楼。”
二楼厢房里,小方桌上是各式的珍馐点心,汤汤酒水,珠帘里美人抱琴,铮铮悦耳。
门方开,一个青年便起身来行礼,原是郑祀“哟,小周王来了!请坐,请坐。”
周呈亦行礼“周呈见过小公爷,郑国公。”
主座的老者颔首,伸手示右座“坐。”
待周呈落座,烹茶的侍女便揭开纱帘,微微服礼端着食案而来,一壶茶水,三个茶杯还有一个小碟子盛放着茶叶。
瞧着身骨浑圆,白毫显露,色泽翠绿。
她执着茶壶一一斟茶,双手奉上茶杯,声若清谷“大人请喝茶。”
郑国公点头接过后,周呈亦点头,眉眼弯弯的接过。
郑祀接过茶杯时指尖轻摩挲着她的手“姑娘手真嫩。”
“咳咳。”郑国公清咳,郑祀赶忙收手尴尬笑着。
周呈端着茶杯在面前轻晃,浓郁的茶香混着一丝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低头见着茶汤浑绿黄亮,些许细小毫毛漂浮。轻呷一口,鲜香浓郁,生津回甘。
周呈放下茶杯“珠玑一啜成其美,赢得仙人刻骨铭。可是信阳毛尖?”
“公子厉害,此茶确为信阳毛尖。这是谷雨前后由十七八岁采茶女采来的第一批两叶一心——‘跑山尖’。”烹茶女解释着。
谷雨前后,眼下四月底,那这茶倒是真金贵,今日恐不是什么小事,恍然想起大理寺的密信。
不过算着日子明日便是殿试了。
周呈眉心微沉,那人窝在府里像个王八一样,也该出点力了。
郑国公挥手,那些女子便行礼下去。
室内寂静。
“小周王今日怎得面露愁容?”
“一些小事不打紧,国公今日找我来可为何事?”
周呈微敛神色,郑国公家行事孤傲,往年几次拜访都以要事推脱,若不是郑祀那个轻佻放浪,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清高忠贞之家。
不过他们三家都各有心思。
“唉,听闻小周王年少有为,可是旷世奇才,甚得圣上重用……”
周呈打断他的话“国公若是想觅得良才可等明日殿试,后日出榜琼林宴上诸多才子。国公有何要事还是赶紧说得好,家父还等着吾回去用膳。”
“这……世子倒是孝贤……既如此老夫也不与世子多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理寺的案子可能帮老夫平下来。”
果不其然,大理寺查出的那批兵械与他相关。
“大家都是为圣上办事,查圣上要查的案子,吾一个小小世子哪有什么平不平的道理?国公这话说得有意思。”
郑祀瞅着拍桌起身“周呈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爹如此求你办事,还想怎得?”
“郑祀!退下!”老者喝斥。
郑祀便坐回位置。
“左右就是几件兵械。”
几件?周呈莞尔,倘若真是这么轻巧他倒不会亲自走一趟。
工部造兵械是他门下,那批兵械的批文是刑部审计记录。
如今刑部那边出事,缺了就需补,不过他哪来的路子给他补给?未免太瞧得起他了。
左右往日也无需他相助,与其帮他趟火坑,不如静观其变。
“茶汤已凉,来人,给周世子换茶!”郑国公招手,门口的侍从开门。
“不必了,这茶汤有些细小的毫毛,喝着喇嗓子。国公这事实在难办,搞不好便是抄家之罪。吾家中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周呈起身行礼。
“周呈!你说什么!你给小爷我等着。”郑祀气着要追出来,幸而被侍从拉住。
郑国公扶额,一时肝火大动,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