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入了马车,二人方坐下就长舒一口气。
车轱辘滚滚,马蹄碾过来时的车痕。
陆长风揽着她的肩膀靠着自己,额上落吻“抱歉,下次断不会让殿下冒险了。”
又从袖间取出方才地上捡的那只发钗擦拭干净为她戴上。
他拿出座下药盒子为她包扎手上的伤,用棉布沾水细细擦拭干涸的血迹。
“疼不疼?”
“小伤无碍……嘶。”李长乐嘴硬着,被他摁住手,撒着药粉。
“下次待着等我来就好。”
“怎能事事都靠你。”
“就能。”
“你胳膊上的伤口也处理一下吧。”
“没事。”陆长风拿着纱布草草裹了俩圈,用牙咬断。
“殿下喜欢爬山看花?”
“嗯。”
风揭开窗帘,窗外花海翻涌蔓延至半山腰,那深蓝衣袍的少年,像花海里的千帆浪,一柄寒刀。
孙樾带着人上了山腰,只瞧见吕明一行站在树旁,周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没遇见么?”吕明从山石上跳下来“俺们等了快半炷香了,还没瞧见人就先放了信号。”
“什么?”孙樾一愣,但是这一路上来他们也没遇见人。
“难道她走的是东山的路?不会的,我说了是左边的。”孙樾慌乱着看着四周。
如鲠在喉。
山山花树迷人眼,如云似锦。
他后悔了。
后悔带她来七峰山,
后悔为她选桃粉色的纱裙,
后悔答应周瑾的计划,
后悔没有和她一起上山……
衣诀砾砾,他穿梭在树林间翻找着,风过花落,像少女的飘摇的衣摆。
“长乐!”“长乐!”
“你快出来,我来找你了!”
“你出来好不好!”
“……你快出来啊!”
孙樾扶那些花树渐渐湿了眼。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个姑娘!伯延你别急!我与你去东山找找!说不定姑娘就是一时走错了路!”
周瑾上前。
“我去你妈的英雄救美啊!”孙樾气着转身一拳打在他身上。
周瑾倒退一步撞在树上,花树招摇,他抚着胸口咳嗽“咳咳……对不起。”
吕明赶忙上前拦架。
“走,俺们都去找!每一棵树,每一棵树地找!俺就不信偌大个山头还会没了个姑娘!”
孙樾提剑跑着去东山。
周瑾吩咐一些人留在西山上下寻找,一些人到山下车马旁候着。
他追上孙樾,绕回东山。
阵阵呼喊声萦绕山头“长乐!”“长乐!”
周瑾念着总觉得这名字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孙樾,那个姑娘姓什么呀?”
“姓李。”少年嗓音微哑,拿剑劈着高矮错落的树丛。
李长乐,李长乐,李……
“哎!那儿有个花环。”周瑾穿过树丛间翻找到一个花环。
很明显被人踩得干瘪,满是沙尘。
“这是……我亲手编的花环。”孙樾闻声赶去颤抖着捏着那花环。
上头的花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枝头上最美的,她说过她很喜欢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扒开树丛,地上的脚印混乱。
周瑾的心也乱了几分“她一定是被人带走了,我们四处找找,说不定被藏在哪处。”
“长乐!”
“长……”
孙樾绕过山石树丛,便是一个山洞。
借着光看着地上遥遥几点的血迹,他三两步往内走着。
周瑾赶忙发了一发信号弹,示意西山的人——上山剿匪。
且不论内外夹击,他们一众战势汹汹,招招凌厉,直取要害。七峰寨经过先前和陆长风一战早已疲惫,来不及二次应对。死伤惨重,血气充斥整个山头。
刀刃滴血,深蓝的衣袍寒凛。
他像一头嗜血的猛虎,立于豺狼恶犬之上。
噤若寒蝉“她在哪?”
“她她她……她跳崖了。”
地上的恶汉鼻青脸肿仍记着前人所托。
“跳崖?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剁成肉泥,包饺子喂狗。”
侍从进屋翻找着,一侍从从小屋出来,拿着断绳,小刀和一小片衣料。
看着断绳的痕迹粗糙而齐整,衣料带血,她应该是被割伤了。
“给老子说实话!她到底被你们藏哪了?”
长剑刺入那壮汉的胳膊,血晕湿臂膀“啊!她真的跳崖了!”
“从哪跳?”
“那儿。”那汉子指着高台,那儿只有半人高的木栏围着。
孙樾抬手扣着人压在那木栏上,顷刻压倒,离山崖一步之遥“说!你到底把人藏哪儿了!”
“啊啊啊啊!好汉饶命!饶命!她真的跳下去了,不信你下去找嘛。”
孙樾低眉欲把他一脚踹下去。
“伯延!”周瑾阻拦着“她为何要跳?”
“哎呀……我……我手下抓来想与我做个夫人,哪知道她性子这么刚烈。”
“我看你真是在找死!”少年眼底的墨色翻腾,咬牙切齿。
世人总爱以贞洁来诟病女子,殊不知,女子的贞洁并不在罗裙之下。但是他亦不能容忍心爱的女子被人欺辱。
一把往后扯,将那人甩在土墙上,长剑刺入,把他钉在墙上,那人口中喷血将死昏迷。
“你们还不快沿河去找。”周瑾派人下山。
孙樾站在崖边,蹲着向下望去,瀑布如帘,水汽氤氲。
他实在想不出她持刀相逼,以命相抵,等不到救助最后无奈跃下的样子。
那双春水的眼也如这水汽一般氤氲隐约。
他攥紧着拳。
徐府的消息他压了许多,也与母亲商讨对策,仍免不了人言……
如此想来,她倘若真的跳下去,她会水吗?
孙樾喘了口气,闭着眼一跃而下。
“伯延!”周瑾上前去抓,尚未触及衣角就见那人落下,又赶忙加派人手下山寻人。
随即拿起周身的水罐往那人身上泼去。
那汉子被疼醒,苟延残喘。
“那个姑娘真的跳下去了么?”周瑾搬了把木椅端坐着“伯延那一剑虽伤及要害,但没那么快死,不知道接着你能撑过几刻。”
“真的……跳了……你放了我吧。”
“你若老实我就让你快活些,否则……孙家少主之命,你要死几次才能担得起。”
“孙……家!”见那汉踟蹰着。
“快说!不然孙家有的是法子让你半生不死。”
周瑾步步紧逼。
“我说我说,那个姑娘是被人带走了。”
“什么人?什么样的服饰?”
“我不知……,八尺来高……身着锦灰白鹤纹,他胳膊上还有伤,那姑娘是……自己跟他走的。”
“走了多久?”周瑾眉心一皱,自愿的?
“一炷香……。”
他起身挥剑,在那人惊愕中正中心脏,一命呜呼。
那汉子望着对面的木栏,风吹过,木片落下,顺着瀑布倾泻,落至下方的水流。
水流清澈,一身蓝衣如鲤一般疾游,好不容易寻至一处粉嫩,涌出水面。
原是被木枝勾住的纱裙。
他立于于水中迷茫着看着四方,夹岸花树招摇,日渐西山。
还有许多亲信在附近树丛翻找。
怎么办啊!对不起!对不起!
“啊!”
少年愤愤拍着水面,水珠溅起,发冠歪斜,两条长生辫贴在颈间。
他大口喘息着,不知眼里是水还是泪。
“伯延。”
回首,周瑾月白的衣袍带着沙尘。
二人异口同声
“她真的不见了。”
“她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