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眉苦脸杵在那许久的桑灵,压根未瞧出身侧二人的剑拔弩张。她重新巡视起整间屋子,翻箱倒柜欲要寻到其它解蛊之法。
“你们二人愣在那里作何?”
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两人,被桑灵打断,“楚公子,你去北侧瞧瞧。”
“灵儿姑娘,其实…”楚宣张口欲言,却被宋言亦抢了话,
“楚宣,叫你去北边便去,哪来那么多话,就知偷懒。”
“宋言亦!”
宋言亦说完便悠然自得地走开,徒留楚宣在原地气得手抖。
二人在桑灵的威逼利诱下,寻了好几个时辰,均未找到其它可解妄思蛊的方法。不过,在一隐蔽的书架角落,桑灵瞧见一裱饰贵重的卷轴。
她轻手轻脚取出,将其平放于地,再一点一点展开。卷轴极长,恐有十尺,随着展开面积变大,其内古老的腾图印记,以及密密麻麻的文字印入眼帘。
卷轴正中,是一太极八卦阵,八卦八端均有神兽镇守。说是神兽却不真切,它们一个个张牙舞爪面相恐怖,不似正灵。尤其阴阳两仪处,黑白两点如恶兽之眼,粗略一瞧便将人魂魄摄住动弹不得。
“灵儿?”
宋言亦温和的嗓音,将桑灵的神魂拉回,回神后她迅速找一书册盖住了恶兽之眼。
“灵儿,怎么了?”
在宋言亦关切的目光下,桑灵浅笑着摇了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惧怕与忐忑压下。
“此乃邪蛊之术,大家小心。”
她用书册将卷轴中所有的腾图盖住,才开始仔细揣摩卷轴中的文字。
“以至纯至善之人心头血为引,可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桑灵的目光被这句话吸引,面上神色肃穆起来。
那日在书房之中,她曾听唐霜霜说过,要以宋言亦的血来换贺修之命。难道就是通过此邪蛊之术?
“这世间怎会有起死回生之术?”
楚宣嗤笑一声,目中皆是不信,“万物生长衰亡,皆顺应天道。逆天而为,只会徒遭天谴。”
“已痴狂之人,怎会在意天谴。”桑灵想及那日唐霜霜凄凉又肆意的笑声,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无论此蛊是否可以逆天改命,唐霜霜为了贺修定会一试。初五那日,便是运蛊作法之时。”
所以,他们必须在初五之前,解开宋言亦所中的妄思蛊。否则,受毒蛊所惑,他定会心甘情愿献出心头血,到时恐性命不保。
但宋母已故,再有何法可解宋言亦身上的蛊毒?
心不在焉翻着书册的楚宣,好整以暇地瞧着宋言亦。躲在书架后,问心有愧的宋言亦,踌躇不安地偷偷瞧着桑灵。
屋中唯一一个认真寻找解蛊之法的人,正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直至一道润如雨泽的笛声响起,悠扬婉转的曲调扰乱了三人的思绪。
是珈蓝曲...
桑灵的目光迅速落于宋言亦身上,只见他原本清润如泉的明亮眸子,附着一层暗雾,怔怔地瞧向密室的入口。
“宋言亦?”
她的呼唤并未得到回应,宋言亦目光呆滞地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楚宣也瞧出了宋言亦的异常,丢掉手中书册,大跨几步挡住他的去路,却被云曦剑抵住了喉咙。
“宋言亦!”
桑灵急迫的呼唤,使修长挺拔的身影一顿,宋言亦短暂恢复了神智。趁着这个间隙,楚宣快速闪身,躲开剑尖。
“别靠近他,让他离开。”
她知晓入了蛊的宋言亦有多危险,他剑术极高,他们二人即使豁出性命去阻止,亦不过是螳臂挡车。
笛声忽有忽无,时而悠扬悦耳,时而低沉不可察,宋言亦眼神麻木地走在前,桑灵与楚宣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出了暗室,他径直推开书房门,朝后山深处走去。
月光清冷,照在葱茏的枝叶上,坠下一团又一团的暗影,斑驳了泥泞的山路。宋言亦俊秀深刻的五官隐于山林草木之中,愈显冷峻危险。
桑灵心下担忧,小跑几步跟在身后,嫩白的小手方拽住眼前人的袖袍,便被无情甩开。
“灵儿姑娘,你将手伸出来。”楚宣亦疾步跟上,拿出藏于怀中的防身匕首。
“你要做什么?”
瞅见明晃晃对着的自己的寒刃,桑灵下意识后退。
“凤鸟血印可以解宋言亦的蛊毒。”楚宣面上肃穆,不似玩笑,拿着匕首的手近了一寸。
“用所思之人的鲜血才可,我的能有何用。”
面前人进一步,桑灵就退一步,始终将双手背于身后,无论如何不肯让楚宣得逞。
山风来得急,吹起三人的衣袂,亦扰乱桑灵如墨的青丝,她不住摇头,满目拒绝一步步后退。
病急不可乱投医,如此常理楚宣怎会不懂。他今日到底怎么了...
夜色如水,绵亘蜿蜒的山峦在月辉的笼罩下,泛着淡淡幽光。周遭寂寥,除了扰人心神的笛声再无其它响动。
宋言亦目中无神,被笛声牵引着不断向山崖靠近。笛声越来越近,他离危险亦越来越近。不远的山崖边,明月高悬,一道婀娜苗条的月白身影手持骨笛,伫立在那,不慌不躁静待猎物入笼。
桑灵因那抹身影,一时失神打了个趔趄,指尖随即传来一阵冰冷,接着便是尖锐的刺痛之感。
“楚宣,你为何不割自己的手!”
好痛...
桑灵瞧着自己冒了红的指尖满目不可置信,他的身手何时如此敏捷了。
“我的血无用。”
她的血就有用了吗…他明明是怕痛!
楚宣瞥了眼刀刃上的血迹,快步走至宋言亦身前。在云曦剑尚未出鞘之际,按书中所记在他眉间绘出一道凤鸟印。
额前血印随即发出一道赤红的亮光,不多时又消散于寂静昏暗的山谷之中。
“灵儿?”
宋言亦眸中光亮重映,茫然无措地瞧向滞愣在地的桑灵。额间的湿润之感以及充斥鼻翼的血腥味,令他明白,方才他中了蛊而灵儿用血救了他。
那就说明…
她...她知晓自己极力隐藏之事了?
笛声骤停,山间陷入一片死寂,万物隐没于昏暗的天色之中,瞧不真切。山风肆意呼啸,将周遭草木扰得凌乱无章。
桑灵目中惊异一片,她的血竟然有用…
在斑驳杂沓的光影中,她娥眉紧蹙,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
“灵儿。”
宋言亦小心翼翼靠近,目中皆是惶恐,不敢去看她的眼。她的眸中明显是厌恶,厌恶他中蛊时所想之人是她。
灵儿,讨厌他。
宋言亦心下酸涩钝痛,怕她的拒绝又忍不住靠近,不安地拽了拽雪青色的袖袍,低声哀求,
“灵儿,别不理我。”
不理他?
“宋言亦,”桑灵在眼前人低低软软的嗓音中回神,满目困惑,“我为何无缘无故不理你。”
明明是询问,她却未给宋言亦解释的机会,而是扭头瞪着楚宣,气呼呼地抱怨,
“我给你说,楚宣怕痛便割破我的手指。血印是他画的,救你可用的我的血。”
桑灵十分不满,越说越气,“幸亏那解蛊之术是胡诌,要不我便白痛了。”
什么“为何所困,用何解之”皆是骗人,明明谁的血都可以。桑灵只后悔自己未及早明白,如此便可先下手为强,让楚宣痛一痛。
“灵儿…”宋言亦眨巴眨巴眼,问得小心翼翼,“这就是你恍然大悟之事?”
桑灵不明所以颇为诚挚地点了点头,杵在一旁的楚宣忍无可忍,出言解释,
“灵儿姑娘,其实…”
“灵儿,你的手痛不痛?”
话才出口便被无情打断,宋言亦大步上前,将楚宣挡了个严严实实,“流了这么多血,灵儿肯定很痛,快回去上点药。”
宋言亦不由分说,拽着桑灵的袖袍便往西荫山庄赶,徒留楚宣一人在幽凉的山风中凌乱,气得直跺脚。
“楚公子有话同我讲。”桑灵频频回头,想等等楚宣。
“他能有何事,”宋言亦脸不红气不喘,昧着良心污蔑救命恩人,
“灵儿,你忘了,他方才怕痛竟然割伤你的手。”
对哦…
“所以,勿要同此人深交,更不能听信他的话。”
哪有这么严重。无论如何,他身上的蛊毒是楚宣封住的,他应当面致谢才对。
“宋言亦,我们等等楚公子。”
桑灵放慢脚步,宋言亦却不给机会。他步履如风,先一步将人送回了厢房。
包扎伤口的时候,宋言亦还不忘苦口婆心嘱咐,“灵儿,以后无论楚宣同你讲什么,均不要信。”
“尤其事关妄思蛊,他怕痛便割破你的手指,日后定会找各种理由来开罪。比如,只能用你的血救我之类...”
“还有,平日不要同他走太近。”
“还有......“
.......
“砰~”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宋言亦的絮絮叨叨。吹了半宿凉风的楚宣,将今日所受憋屈全部发泄在宋言亦厢门之上。
他恨恨地踹了一脚,才安安心心回房歇息。
“宋公子?”
“宋公子,你在屋内吗?”
伤口方包扎好,厢房外便传来唐霜霜略带焦虑的轻唤。桑灵示意宋言亦躺至榻上,再收拾妥当案台上的伤药,缓步上前开门。
“这么晚了,桑姑娘怎会在此?”
唐霜霜眸中染上些许诧异,不过一瞬便掩去,浅笑着询问,
“我同宋公子约好今夜在善日峰赏月,却迟迟未见他来,不放心便来看看。不知宋公子,可否在屋内?”
“唐姑娘请进。”为了不让唐霜霜察觉端倪,桑灵将人请了进来。
南疆二十多起孩童丢失案,同唐霜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事情还未查清万不可同她撕破脸面,更不能暴露他们已知晓她行邪蛊之术的秘密。
换血改命,逆天而为,此种妖邪之术不断,此后南疆还有诸多人同宋言亦这般丢魂丧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