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桌子上原本只放了一台小电风扇,现在却被虞秋雪带来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大到芦荟胶,修复霜,烫伤膏,藿香正气口服液,小到清凉油,风油精,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虞秋雪没买的。
都是些防暑用品,陈昭甚至还看到了几副冰袖。
那是他第一天送外卖时,同行告诉他夏天必备的东西。
但他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便没去准备。以至今天太阳格外猛烈,把他一下子就晒伤了。
虞秋雪拿起一罐芦荟胶,打开后对陈昭说:“芦荟胶有修复的功能,轻微晒伤冰敷后直接厚涂就行。”说着,便将芦荟胶递给陈昭,“你自己可以吗?”
陈昭点点头,他接过芦荟胶,按照虞秋雪的指导用配套的小勺子挖出一勺涂在手臂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真觉得这个芦荟胶特别有效,一涂上去,他整个手臂都冰凉凉的,也不怎么疼了。
他飞快地涂完两个胳膊,因为虞秋雪说要厚涂,所以他真的狠心用了很多,以至于他现在两只手臂都湿漉漉,黏腻腻的。
虽然能舒缓疼痛,但体验感实在不太好。
陈昭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
忽地,他听到一声低笑从他头顶传来。不用想,肯定是虞秋雪。陈昭抬起头,看向虞秋雪,用眼神问他在笑什么。
虞秋雪指了指陈昭两只因为涂了芦荟胶而有些僵硬摊开的手,说:“你现在有点像……机器人。”
陈昭闻言脸一热,为了避免让虞秋雪发现,便低下了头,露出一整片被晒得通红的后颈。
“你……”虞秋雪眨了眨眼睛,眉头又轻轻皱起,随后他又看了眼桌上的芦荟胶,对陈昭说:“你脖子也晒伤了。”
“嗯。”陈昭小声应了句,又说:“我待会儿可以自己涂,虞哥你也快回去吧。”
虞秋雪没动,一双眼紧紧盯着陈昭的脖子,半会儿才开口说:“我来帮你。”说着就去卫生间洗了手。
洗干净手,他拿起小勺子,挖出一勺芦荟胶涂在陈昭后颈上,紧接着又挖了两勺。等他终于觉得量够了后,才放下勺子,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芦荟胶上,一圈一圈,轻柔地,均匀地,将芦荟胶涂满陈昭的脖子。
虞秋雪的手刚放在陈昭脖子上,陈昭就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微热的指腹和着芦荟胶的凉意,冷热交替着,带起一股酥酥麻麻之意,直通陈昭的大脑。
他不可避免的呼吸一窒,一张脸像是缺氧一样涨得通红。
陈昭的脖子纤细,低头时露出后颈一整块细腻富有弹性的皮肤,手感极好。因为长时间的揉搓,让本就晒红了皮肤显得更加红润,脖子上的芦荟胶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异常柔和的光芒。
一股莫名的气氛在陈昭和虞秋雪之间升起,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间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声。
陈昭咬了咬嘴唇,在心脏快要爆炸之前终于开了口。
“好,好了吗,虞哥?”
陈昭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说不清的**。
虞秋雪一下子就回过神,然后收回了手。他低声咳了一句,说:“好了。”随后将那只还沾着芦荟胶的手摆在身后,没去冲洗,也没用纸巾擦干,而是不停地揉搓,企图将芦荟胶吸收进自己掌心。
他看了一眼手表,“太晚了,我先走了。”说罢便朝门外走。
陈昭后颈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虞秋雪的体温,他闻言一愣。
“你要走了?”语气有些失落。
“嗯。”虞秋雪笑了声,“你刚才不就在催着我离开了吗?”
陈昭红着脸,“我没有催你走。”
“嗯?”虞秋雪说着停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晚上可以留在这里?”
他开着玩笑,可陈昭却有些笑不出了。他虽然很想留下虞秋雪,可他住的地方这么小,连虞秋雪家一个厨房都比不上,一张床又小又挤,连他自己睡的时候都会不小心撞上墙,更别说虞秋雪了。
“睡,睡不下。虞哥,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哈哈,我就说你在赶我走吧。”虞秋雪边向门外走边开玩笑道。等他出了门,才终于收起玩味的笑容,柔声对陈昭说:“桌上给你买的都是防暑降温的,你记得要用。还有,我看你冰箱里有好多冰水,天气热,你千万别一回来就喝,得缓一缓,不然会出事,记住了吗?”
陈昭点头。
“有事一定要找我,就像今晚……”虞秋雪说的时候一直看着陈昭,只见他微微低着头,抿着嘴唇,虽看不清神色,却给人一种弱小无助的感觉。
虞秋雪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说:“不要怕麻烦我。”说着,伸手摸了摸陈昭的头,细碎的寸头有些扎手,虞秋雪嘴角微微提起:“我从来不觉得你麻烦。”
胸膛间弥漫起一股酸涩之意,上不上下不下,像是大石头堵在那边一样。却在酸涩深处,又泛起一丝甜蜜。
就好比在海上经历了狂风暴雨后突然看到夜空中升起的那轮明月。
拨开云雾,是月亮神秘的真容:柔和,温润,让人难以拒绝,也无法拒绝,只愿沉溺于其中。
虞秋雪对陈昭来说,就是海上风暴后遇到的明月。他愿意一辈子追随月亮而行,只要月亮能分一点点光芒给他。
“嗯。”陈昭闷声应了句,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谢谢虞哥。”
他目送着虞秋雪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将院子门锁了起来。上楼后,他关了灯,爬上了床,然后抱着手机,等虞秋雪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陈昭的手机闪了一下,他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看到虞秋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到家了,晚安。”
晚安。
陈昭在心中默念,下一秒就陷入了甜蜜地梦乡中。
在经历了几场暴雨之后,江州顺利迎来了三伏天。当地表温度高达50度时,大街小巷中便只剩下了外卖小哥策马奔腾的身影了。
陈昭送外卖已经一个月了,他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慢慢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外卖员。
只有他抢不到的单,没有他送不到的外卖。
这一个月,很累,很辛苦,但他很满足,满足他终于能靠自己赚钱去还债了。拿到工资的第一天,他就去了市人医,找到虞秋雪,问他要了银行卡账号,然后转了六千块过去。
钱是当着虞秋雪的面转的,转完后陈昭的心一整个放轻松,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照这个速度,欠虞秋雪的钱,他三年内就能还清。
虞秋雪似乎比他还要开心,“你今天发工资,那我请你吃饭吧。”
“好!”陈昭点头,随后愣住,抬头问:“我发工资你请客?”
这是不是不对啊?
“对啊,我请客,庆祝你发工资了。怎么,你不肯赏脸?”虞秋雪笑道。
什么呀。
陈昭在心中小小抱怨了一下,他只听其他同事说过,发工资发奖金要请别人吃饭,哪有让别人请自己吃饭的道理。
可虞秋雪却一脸严肃,陈昭无奈,只得答应。
不过答应和虞秋雪吃晚饭,就意味着晚上黄金时间段不能送外卖了。
对此,陈昭只觉得肉疼。
吃饭的时候,陈昭仍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群里的消息。
“今天小陈怎么不在?”
“对啊,他不在我们一下子忙了好多。”
“哈哈哈,拼命三郎不在,咱们可偷着乐吧,今晚好好干,争取把之前的都补上。”
“诶,我说你们送外卖怎么还有空聊天的?”
“怎么,不行啊,小陈不在,我们抢单也没压力,聊聊怎么了,是不是小陈?@陈昭。”
陈昭正窥着屏,被这突如其来的艾特吓了一跳,手机立刻从手上飞了出去,落在虞秋雪脚边。
虞秋雪弯腰捡起手机,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聊天内容,他将手机递给陈昭时,笑着问:“拼命三郎是谁?”
陈昭正打算接过手机,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谁。”
“哦?”虞秋雪没有松手,握着手机的一端,眼含着笑看着陈昭:“我看到他们艾特你了。”
陈昭拿回手机无果,便只能承认,“是我。”他这一个月来和其他外卖小哥虽然没有什么交流,可他以瘦弱的身体扛着四桶12升的矿泉水直登六楼的光辉事迹还是在群里一传十十传百。
那是所有人望而却步的外卖单,没有电梯,送的东西很重。一般接单的人也会分两次送上去,可陈昭不知道哪里来的天生神力,就这样一口气咬牙送了上去。
所以他也被拉进了群,然后便被人取了这个外号。
拼命三郎。
“拼命三郎,你别再看手机了,快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虞秋雪叹了口气,放下手机,随后拿起公筷给陈昭夹了很多菜。
陈昭看着自己碗里快堆成小山的菜,又看了看给他夹完菜便一直看着他的虞秋雪,心一横,埋头吃了起来。
虽然今晚送不了外卖赚不到钱,可他有虞秋雪陪着。
赚了。
吃饭间,他忽然听到虞秋雪很是苦恼地叹了口气,随后说:“直到现在,我都没你微信。”
“啊?”陈昭抬头,嘴里还塞着肉,嘴边油光发亮。他飞快地咀嚼了两下,然后艰难地吞下,说:“对,对不起虞哥,我现在就来加你。”
虞秋雪笑着摇了摇头,给陈昭递过一杯水,又抽出一张面纸,说:“不急。”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很是迅速地打开了微信。
“嘀”的一声,陈昭发送了好友请求,虞秋雪很快通过。
虞秋雪的头像很简单,是下雪天的江景,很配他“独钓寒江雪”的微信名。
陈昭默默将他的备注改成“虞哥”,随后点进他的朋友圈。
虞秋雪的朋友圈更简单,除了转发一些公众号的医疗知识外,就只发过一个私人的朋友圈。
那是陈昭出狱的前两天,虞秋雪发了一条萨摩耶的照片,配字:伊丽莎白今天又挑食了吗?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狗,毛色雪白,不染纤尘,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它正视镜头,吐着舌头,露出一张堪称标准的笑容。
照片背景是虞秋雪家的沙发。
陈昭刚想问虞秋雪怎么自己上次去没看到这只狗,却眼尖地看到萨摩耶耳朵旁边两只纤细修长做着漂亮美甲的手指。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陈昭手指紧紧捏住手机屏幕,他咬着下嘴唇,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根手指。
所以,这是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