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药峰记 第6章 珍惜当下

很快，谢流云找到了暖泉泉温泉旅馆。

“客官住店吗？”店小二热情地问道。

“不，我来找人。请问天字八号房在哪里？”谢流云问道。

“客官这边请。”店小二带着谢流云来到天字八号房后离开了。

“师尊。”谢流云敲了敲房门，但没人回应。

谢流云叹了口气，一边敲门一边提高音量说道：“师尊，你在吗？”

“来了来了，谁呀？”听到敲门声，秦难雨离开温泉，套了件浴袍去开门。泡久了温泉，他有些晕乎乎的。

“师尊，我是谢流云。”谢流云回道。

秦难雨打开门看到谢流云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和那些长老们开会吗？”

“师尊，我看到你发来了消息，就暂时终止了会议，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什么事。”谢流云说道。

“那是我发错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先回去吧，我在等王生。”秦难雨回道。

“师尊，别等了，这都几点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回你消息吗？”谢流云问道。

“还没有回我。”秦难雨低落地说道。

“师尊，你都等了好久了，从我接到师尊你发错的消息到过来都要一个时辰了。”谢流云说道。

“嗯，我已经泡温泉泡了好久了，可是我还不知道王生在哪里，我好担心他。再等等吧？”秦难雨说道。

“好吧，师尊，那就再等等。师尊，你吃过晚饭了吗？”谢流云问道。

“还没有，我刚想找店小二问问这里有什么吃的。”秦难雨说道。

“师尊，我刚才买了一份孜然牛肉盖浇饭，量很多，还热着，一起吃吗？”谢流云问。

“好，那先吃饭吧。边吃边等。”秦难雨回道。

“那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如果等不到王生的回信，师尊打算怎么办？”谢流云又问。

“不知道，先等等吧。现在天色已晚，可以在这里先住一晚，明天再回药峰。”秦难雨回道。

“不行师尊，今天我们必须回药峰，明天早上回去被人撞见怎么办？”谢流云问道，“师尊离开宗门的事情，虽然我已经先隐瞒下来了，但是一般上午要进宗门的人都会被检查通关文牒，到时候万一被大总管知道了该怎么办？”

“她知道就知道，又能怎么样？再多不过是让我去主峰的刑部领罚，”秦难雨说道，“还吃不吃饭了？再过会都要冷掉了。”

“嗯，还是先吃饭吧。”谢流云说完出门又找店小二拿了两双碗筷。秦难雨和谢流云两人分着吃完了孜然牛肉盖浇饭。吃完饭，秦难雨还是没有等到王生回消息，他有些沮丧。

“师尊，我们回药峰吧。别再等了，王生可能在忙什么事情吧。”谢流云说道。

“可是我......我还不想回去。”秦难雨看向茶杯里的王生糖人。

谢流云顺着秦难雨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王生糖人，糖人精致可爱，和王生很像。可不知为何，谢流云突然有些难受，他忽然感到他在师尊的心里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以前师尊把他看得很重要，凡是要紧的事情都会找他商量，师尊也会听取他的建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师尊却为了别人，甚至打破秘密规定禁足令，而且还不想让他知道。

“是因为师尊有心爱的人了吗？是因为是心爱的人的邀约吗？所以师尊才不管不顾禁足令？也不再害怕大总管可能会让他去刑部受罚？”谢流云这般想着，不禁有些羡慕王生。

“我觉得还是等到明天再走吧。再说，房钱都付好了。”秦难雨又说道。

“师尊，明天回去一定会被发现的。大总管那里你要怎么交代？”谢流云又问道。

“哎，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不会被发现。”秦难雨有些纠结。

“可是，师尊你忘了禁足令了吗？”谢流云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记得的。”提起禁足令，秦难雨的目光有些躲闪，他知道自己已经打破了禁令。

“那我们现在就回药峰吧。”谢流云劝道。

“好吧。”想起禁足令，秦难雨有些心虚，他又想起他严格的母亲大总管，更加觉得有些发怵，最终他还是答应谢流云回药峰。

谢流云整理一下衣服，顺手拿起门边的购物袋，在门外边等秦难雨。秦难雨换好衣服慢慢戴好帷帽，然后拿起茶杯里的王生糖人跟在谢流云后面离开了温泉旅馆。

在跟着谢流云回药峰的路上，秦难雨想着禁足令和禁足令的缘由闷闷不乐。而提到禁足令，就不得不提秦难雨十八岁时发生的一件事。

秦难雨十八岁时曾带着谢流云和一些药峰内门弟子离开宗门去一座名叫浅丘山的灵山进行历练。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药峰弟子们跟着秦难雨学习分辨野生草药的作用以及如何炼制灵药，直到到了休息时间，大家分散开来，像踏青春游那样悠闲地在山里游玩。药峰弟子们带着对野生草药的好奇和热情，在浅丘山上寻找草药制作标本。秦难雨和谢流云在探索浅丘山时，路过了一处瀑布，周围的植被郁郁葱葱，树木高耸入云。探索一番后，秦难雨发现那瀑布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的水温比人的体温高出一些，温热又暖和，可以说是一处纯天然的大型温泉。

秦难雨解释了一天关于草药的各种问题，他看着温泉便移不开眼了，他想要放松身心泡一会温泉。秦难雨本想让谢流云一起，但谢流云执拗地不愿意下水，只肯在湖边等他。

“师尊，你去泡温泉吧，我在湖边看到了珍稀草药，以前很少见。可能是因为有这处温泉的缘故，这里长了好多瑶草。我要去研究一下。”谢流云这般回绝道。

“好吧。”秦难雨说着便脱了外袍，独自一人步入湖泊。

秦难雨下水嬉戏游泳从来不带避水珠，他也不曾学过水中呼吸的秘法。只凭着优秀的游泳技术，秦难雨在湖泊中游泳泡温泉，好不惬意。远处，碧青色的山脉连绵起伏，银白色的瀑布飞流直下。

当秦难雨游至湖心处时，他看到一个鲛人正在湖心的礁石上打理墨蓝色的长发，一大半鱼尾垂落在湖中若隐若现，像浮在水中的飘带一般。秦难雨一时间看呆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生物，只在古书上看到过简单的描述。鲛人，生来人身鱼尾，其落下的眼泪能化作珍珠，鲛人的歌声能蛊惑人心或使人昏厥丧失意识。鲛人看着秦难雨也愣住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族。

当鲛人的目光和秦难雨的目光汇聚在一处，时间似乎停止了一瞬。秦难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一刻又瞬间加快，他开始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于是，他努力地向鲛人介绍自己，夸鲛人好看。这时，秦难雨才觉得自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夸赞出鲛人的美，甚至他也不知道鲛人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努力说着，希冀着可以得到回应。

随后，秦难雨还记得鲛人似乎张了张嘴唇，唱了几个动人的清脆空灵的音节，再后来他只记得自己呛到水缓缓沉入湖中却没有什么窒息感，一切都变得有些失真，昏迷之前，他的耳边似乎还传来鲛人空灵的呼唤声，“小雨，你怎么了？小雨？”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焦虑和迷茫。

秦难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岸上，鲛人已经不知去向。秦难雨身上盖着自己的的外袍，身边是一脸担忧恐慌的谢流云，“师尊，你醒了！你没事吧？师尊，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秦难雨没说话，谢流云又问道，“我前面看师尊你游远了，就在附近专心做草药标本，等再看到师尊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在岸上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是秦难雨第一次看到谢流云慌张，他刚想说没事，想要好好安抚谢流云，然而，话还未说出口，秦难雨又感到一阵晕眩。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谢流云急忙扣住秦难雨的手腕替他把脉，然而用灵力探索一番后又没有发现任何病症，脉象表明一切正常。可是，不管谢流云怎么喊秦难雨，秦难雨都陷在沉睡中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谢流云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对策。他突然想起出门前大总管曾找他谈话，大总管曾同他说，“要是出了什么事，立刻用千里传音的符纸联系我。”

但他脑海里也闪过师尊秦难雨的话，秦难雨严肃地同他说过，“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许联系大总管！”

纠结片刻，谢流云还是决定用符纸联系大总管，毕竟现在他遇到的是紧急情况，“大总管，师尊他忽然昏迷不醒，其他药峰弟子还在别处游玩，历练才进行到一半，我该怎么办？我叫不醒师尊，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师尊还昏迷不醒，但是其他药峰弟子们还在心情放松地踏青游玩。要是消息走漏，不知道会引起什么事件。谢流云突然有些庆幸先前赶走了几个想在湖边戏水的小师妹，不然这会师尊昏迷的消息可能要传遍离云仙宗。很快，大总管传来回复，“我现在就派人来接秦难雨。谢流云，麻烦你之后继续带其他弟子历练。”

“不行，我要看到师尊醒了以后才能放心。”谢流云回道。

“哎，那我就喊赵钦那小子去接替你，你不要说漏嘴了。遇到人问起，就说你和你师尊有急事要忙，先行一步。你师尊，哎，秦难雨昏迷的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怕引起几个药峰大长老的猜忌不悦，他毕竟才当上药峰峰主不久。连弟子历练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很容易落人话柄。”大总管回复道。

“是，大总管。我不会说的。”谢流云一边回道，一边替秦难雨披上外袍。等了一段时间，谢流云很快就等到大总管亲自来接应他们回药峰。

秦难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站了一圈人，有神色担忧阴晴不定的谢流云，眼睛有些红肿，一副刚哭过样子的宗主夫人，快要打瞌睡了的少宗主和沉着一张脸的大总管。秦难雨一时间被这场面吓住了，他瞪圆了眼，没忍住打了个冷嗝。

大总管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秦难雨，你被禁足了！药峰，主峰和食峰之外的地方再也别想去逛了！你最好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要以身试法，不然有的是办法让你吃苦头！”说完，大总管甩袖离开。

“不是，那我要买衣服饰品还不能去形峰吗？”秦难雨问道。形峰是器峰的分支，形峰主要制作饰品类服装类的法器，也制作普通饰品服装。

“不能，”少宗主张予明笑着说道，“表哥，大总管让你以后衣服就在药峰的形峰分店买。不用出药峰了哈哈哈哈。”

“你还笑！”宗主夫人拍了一下张予明的脑壳，“小雨，我姐就是那样，你多体谅下她。我先去找她了，你多休息休息。你刚才昏迷不醒，你娘也是担心你，她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能跟她计较的。”

“知道了，阿姨。我可不敢跟大总管计较。”秦难雨回道。

“我直接就不瞌睡了，你这下是真的被禁足了哈哈哈哈，”张予明笑道，“一峰之主居然被禁足了，要是能说出去绝对是大新闻，可以登上每周小报头条的那种。”

“我干了什么呀？莫名其妙地就被禁足了。表弟，你居然还笑我，小心幸灾乐祸。”秦难雨沮丧无奈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笑了，但是还是好好笑噢。你以后买不到纹样好看的衣服了哈哈哈哈。”张予明又说道。

“我有他们的新衣外送传讯符咒，不打紧。”秦难雨回道。

“那也比不过可以自己逛街自己挑衣服的好，”张予明说完想去拍秦难雨的肩膀，却被谢流云阴沉的表情制止了，他改为挥手，“咳咳咳，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回聊。”秦难雨回道。

谢流云在床边坐下，扣住秦难雨的手腕，秦难雨下意识想要抽开手，谢流云却扣得更紧了些，不让秦难雨抽回手。谢流云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心情不好，“师尊，检查。”

“噢，好吧。”秦难雨乖巧地不动了，让谢流云替他检查。检查完，谢流云发现秦难雨的脉象还是很正常，没有丝毫病症，他虽然安心很多，但隐隐约约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没事了，谢流云。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就是遇到了一个鲛人。”秦难雨安抚谢流云。

“是我没保护好师尊。”谢流云有些沮丧地说道。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要去泡温泉的，没事了，谢流云。都过去了，你看，我已经好啦。”秦难雨看出谢流云仍然很担心，他努力安抚谢流云。

“师尊，我还是害怕。你前面昏迷过去两次，我好慌张。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大总管帮忙，不然事情就闹大了，那几个长老可能还会认为你德不配位，连历练都办不好。”谢流云低下头。

“没事了，没事了。而且你看我居然被禁足了，以后想出去都没办法了。不会再出什么事了。”秦难雨说道。

“可是，师尊，那几个长老那边怎么交代？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回药峰的事了。”谢流云又问。

“那现在是谁在带内门弟子们历练？”秦难雨琢磨了下问道。

“现在是赵钦，大总管让他去接替我带队了。需要我回去帮他吗？”谢流云问道。

“不用了，也正好让赵钦历练历练，他还长你几岁呢，不用担心。然后长老那边就说我们找到新草药需要研究，就说是你找到的瑶草，的确是该研究一下那种灵草。”

“是，师尊。”谢流云回道。

后来，秦难雨发现一旦自己泡温泉泡久了就会睡很久，叫也叫不醒，手腕上还会有一片浅蓝色的鳞片若隐若现。但是秦难雨发现自己在水中不用秘法和避水珠还能自然呼吸，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月华被轻云遮挡，夜色幽暗而深邃，繁星却把那漆黑的夜空当作画布，肆意璀璨。

“谢流云，慢些走，你看那天上。漫天繁星与月争辉，群星闪耀又胜那隐于云中的月色三分，此景难得，莫要错过了。”秦难雨拉住谢流云说道。

谢流云却无心美景，他眉头微蹙，“可是师尊，我们该快些赶回仙宗,不能让大总管知道你不在药峰，我们在路上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风险。”

“谢流云，你愁什么，就算被发现了，要受罚的也是我。听师尊的，珍惜当下，这般美景不容错过。”秦难雨说道。

“知道了，师尊。”谢流云抬眼，只见星空浩瀚无垠而夜色幽深辽阔。他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

“谢流云，你在术峰可有修习观星？”秦难雨问道。

谢流云摇摇头说道：“尚未有机会。师尊，星象入门那门课的课业轻松以至于太过热门，再加上我不是术峰弟子，故而今年没能入选那门课的弟子名单。”

“怎么选课的时候不曾听你说起？左不过是我去同术峰峰主说一声的事。”秦难雨说道。

“不想劳烦师尊。”谢流云抿唇。

“你啊，不要总想着遇到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解决。万一解决不了，在心里压抑久了，于你的道心有害。我的意思是，依靠一下师尊我也是可以的。”秦难雨说道。

“嗯。”谢流云点点头。

“谢流云，这样吧，我教你识别星象好了。星象入门这种术峰基础课我还是能教你的。”秦难雨笑道。

“师尊？”谢流云有些不太确定秦难雨是不是认真的。

秦难雨继续说道：“正好现在有这满天星辰，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谢流云侧头看向秦难雨，看见秦难雨眼中倒映的星光，他怔了一下，没听清秦难雨在教他辨别什么星宿，只不由得想起秦难雨先前说的“珍惜当下”。

谢流云的思绪飘远了，“珍惜当下，我会一直记得今夜的星光吗？可人的一生匆匆，有多少个当下值得被珍惜？又有多少个当下会被一直珍惜不被遗忘呢？珍惜当下，是啊，珍惜当下。眼下师尊在教授我星象入门，我怎么能走神？我应当认真听讲才是。”

谢流云于是回过神来，他仔细地听秦难雨讲解星宿的辨别方法。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秦难雨和谢流云回到药峰的时候，夜色正渐渐褪去，晨星稀稀疏疏若隐若现。

谢流云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师尊打破禁足令的事情并没有被大总管发现。正要为此高兴，谢流云却看到秦难雨神情有些失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谢流云立刻意识到他的师尊是在为那个不见踪影的散修黯然伤神，不知怎的，谢流云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