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忽而相遇 第14章 第十四章

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纯白色的小药瓶，瓶身上写着“安定片”的字样。

她睡觉有择床的习惯，然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她将近有三百多天的夜晚是在全世界不同的酒店里度过。

她曾经试过无数种入眠的方法，最终还是无奈选择了药物。

刚开始，她只是吃上一些安神的药物，后来渐渐的这些药效越来越弱，只好换上药力更强劲的药物。

至于这瓶药，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她已经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再用安眠药来助眠了。

一是因为饭局喝酒太多，二，则是她有意的开始储存。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最后的退路。

肖灵伸手从盒子里拿出那瓶药，拿起的瞬间瓶子里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万万没想到，这最后的退路，竟也成了她唯一能走下去的路。

泪滴从脸颊上滚落，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肖灵轻声抽泣的声音。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想到最终要面临的，竟是最坏的那一种。

盯着那瓶药哭了好一会儿，肖灵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那瓶药朝着门口走去。

下了楼，客厅里沙发上的抱枕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

她记得昨天离开家的时候，那些抱枕被她随意的堆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一个落到地毯上没来得及捡。

还有桌上，那里本该有一堆书四散的摆在桌上的，如今被人码的整整齐齐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肖灵怔仲的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客厅。

身后传来动静，她被吓了一跳，忙转过身看身后，手里没拿稳，“啪嗒”一声，药瓶掉落到了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看见程梓尧从厨房里走出来，肖灵有些慌乱。

她原本以为，这幢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

“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程梓尧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纯白色的衬衫被挽到了手肘上，露出健硕的小臂。

他似乎，一整晚都在这里，肖灵有些意外。

见药瓶还在地上躺着，程梓尧弯下腰准备帮她捡起来，肖灵急忙抢在他的前面将那瓶药捡起来，又快速塞进口袋里。“我来就好。”

手指还在半空中悬着，程梓尧还保持着弯腰捡东西的动作，药瓶上的那几个字他看的清楚。

现在是早上，她才刚刚醒过来，手里却拿着这样的一瓶药。

程梓尧强忍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缓缓直起了腰，程梓尧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她才二十岁，花儿一般的年纪。

可她的眼里，却像是已经历尽几十载，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

“你先坐吧，我熬了点儿粥，给你端过来。”盛好了一碗粥，程梓尧端到餐厅里的时候，肖灵已经在那里乖乖坐好。

安安静静的，像极了幼儿园里乖乖等老师盛饭的小朋友，又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乖乖的模样。

“给”将那碗粥推到肖灵面前，程梓尧在她的对面坐下。

肖灵抬了抬眼皮，手上没有动作，有些疑惑的看着程梓尧。

“你不喝吗？”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肖灵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软糯的白粥，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暖意自舌尖传来。

她小时候最喜欢喝陈玉萍熬的粥，白白糯糯，还带了些甘甜的味道，那是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味道。

只可惜后来忙了，记忆里的白粥，真的只出现在记忆里了。

“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肖灵舀粥的手一顿，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程梓尧，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肖灵还是点点头。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故事。

倒是可以回味着走过那漫漫黄泉路。

“七年前，男孩刚刚大学毕业，就在他拿到毕业证书的第二天，他接到家里的电话，电话里说他的父亲得了胰腺癌，晚期。”

“听医生说，胰腺癌是癌中之王，一旦确诊，相当于被判下死刑，生命里剩余的时间很少很少。”

“男孩在医院里陪了父亲半年，他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男孩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就进入了父亲生前留下的公司接替他的职位。”

肖灵低头舀了一勺白粥放进嘴里。

“就在他进入公司的第一天，几个他幼时叫叔叔的人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他们一改之前的慈眉善目，叫嚣着要他下台，甚至还说他不配接替父亲的位置，男孩不肯，他们便联合了公司里大部分艺人不配合男孩安排。”

“那一次是在公司的年会上，男孩正在台上讲话，他们中的一人直接拿了话筒走上台，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大骂男孩没能力更没资格接管公司，并宣布公司近期会召开董事会，由股东投票选出公司的新任总裁。”

“男孩那时候也不过刚成年不久，在年会上被人如此羞辱，他气不过又无可奈何，只好一个人跑到公司附近的公园里，一圈又一圈的跑步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男孩的腿终于累的没有一丝力气，他瘫坐在草丛的角落里，望着不远处的蓝天白云，这些天的委屈忍不住涌了上来，胸腔里酸酸涩涩，他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

“就在他埋头痛哭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忙擦了眼泪看身后，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看她的样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粉粉嫩嫩，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像个洋娃娃一样。”

“他有些尴尬，清了清嗓，他问小朋友有什么事，那小女孩不答他的话，还歪着头问他是不是在哭？”

“他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催促小朋友赶快离开，那小朋友却也不离开，还一本正经的跟他男孩子哭没什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叮”的一声，勺子掉落到盘子上，肖灵的手在微微颤抖。

程梓尧留意到她的异样，故事继续讲下去。

“那男孩低头笑笑，没有心情再说话，那小朋友想要像他一样坐下，低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裙子又作罢，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两个棒棒糖，将其中一个给男孩，还告诉他妈妈不许她再吃甜食，这是她藏了好久的棒棒糖，打算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了再吃的。”

“男孩接了棒棒糖并没有打开，他问小朋友她为什么会有熬不下去的时候，小朋友告诉他说她和其他的小朋友不同，她不能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学校里学习，也不能像她们一样和同龄小朋友玩耍，去游乐场，她每天要做很多很多工作，她不喜欢也不想做可是没有办法，说到最后她还问男孩也像她一样吗，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却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男孩还没来得及回答，附近已经有人在高声招呼小朋友，小朋友离开前他试着把手里的棒棒糖还给她，又被小朋友重新塞回了手里，那小朋友还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他也一定会找到的，棒棒糖就留给他，陪他一起熬过这段日子吧。”

餐厅里有微弱的抽泣声，程梓尧默默的起身去客厅里拿纸巾盒，回到餐厅时，他的右手里，还拿了其他的东西。

“肖灵，你曾经说过，熬不下去了就吃一根棒棒糖，现在我送你一桶棒棒糖，换你手里的那瓶药，好吗？”

程梓尧将那桶棒棒糖放在桌上，桶里的棒棒糖肖灵很熟悉，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的包装，甚至就连口味，也是她当年最喜欢的荔枝味。

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早已经过了，那个要靠棒棒糖来安慰自己的年纪。

就连当年那个她认为最无懈可击的解决方案，也已经在昨天被陈玉萍亲手打碎。

“对不起，这一次，我真的熬不下去了。”她真的，真的很用力的挣脱了。

肖灵伸出手将整张脸掩在手指间，身体在微微颤抖。

“既然你已经签约了“星尧娱乐”，那么我们“星尧”，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程梓尧说的坚定。

“程总，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看着她倾家荡产，我做不到。”

肖灵从手机里找出和陈玉萍的微信对话框推到对面，最下面那几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

陈玉萍说，这些年她并没有存下太多的钱来，如果她不回到“亚模”，那两个亿的违约金足够将她和她的那个家压垮。

她是知道的，陈玉萍向来花钱如流水，又偏爱各种投资，即便是这些年她挣的不少，也大都被她挥霍殆尽。

陈玉萍算准了她的不忍心。

这是一场非此即彼的博弈，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狠。

只可惜，她筹划了几年，终还是下不了狠心。

“程总，这棒棒糖，还是还给您吧。”肖灵又把她手边的那一桶棒棒糖推到了餐桌的另一边。

她如今的境遇，怕是只有手里的药瓶才能解决这一切。

如此想着，唇角不经意间溢出一丝笑容。

沉重的心，在这一刻也舒缓开来。

“如果，我可以解决你妈和那些通告呢？”

什么？

笑意僵在脸上，肖灵抬起头看程梓尧，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

“怎么可能，那可是十几个通告？”

“放心，只管交给我。”

肖灵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程梓尧，她给他的，明明只有年少时的两根棒棒糖，他却帮她至此。

她心里清楚，即便贵为“星尧娱乐”的总裁，想要一次性解决十几个通告，也绝非易事。

更何况，还有她那个难缠的妈。

“把药瓶给我，好吗？”

良久，她缓缓伸出右手放在桌子上，展开，躺在手心里的，正是那瓶安眠药。

“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