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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 第6章 人生壮举

作者:姑娘别哭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07 22:00:32 来源:文学城

小扁豆一下有了期待,一直朝后看徐远行的车,一会儿崩前轮儿一会儿崩后轮,后来干脆说崩行李架吧!

“那能把车顶崩出大坑,我看行!”曾不野逗她。小孩儿的积极性太好调动,徐不野捡到二踢脚是真的,她还捡了一盒摔炮。她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的国门景区门口会有这个,起初没想捡,后来想着听个响也行。

小扁豆又说:“一会儿停车就崩?”

“那别啊,趁没人时候崩。咱做坏事不能让人看见。”

“那可真坏。”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小扁豆是个小话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于是曾不野从她嘴里听到了绞盘大哥大嫂会吵架、赵叔叔爱喝酒、徐叔叔退休了….

“退休?你徐叔叔六十多了?”曾不野打了个岔。

“不是!徐叔叔前年生病了,然后就不工作了。”

“哦哦哦。”

徐远行可看不出生过大病的样子来,虽然认识不到三天,但没有任何一瞬间萎靡过,这些人都没有过。

“孙叔叔原来是歌手…歌被偷了,不唱啦!”

喝过酒爱弹吉他的老孙,竟然曾是个歌手。

“常叔叔快七十啦….”小扁豆又说。

曾不野仔细回想了一下,常哥一下车就拿出相机到处拍,车队行进间他还要飞无人机。他那些东西当下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扛着都会喊累,他却乐在其中。曾不野以为他不到五十岁,没想到快七十了。

七十岁,那跟曾焐钦差不多大。曾不野一时之间又悲从中来,如果老曾还在多好。或许他能跟这些人成为朋友。爸爸比她人好,比她受欢迎,用他春风一样的性格抚慰别人。

野菜姨又哭了。小扁豆叹了口气,扯过一张纸巾,身体向前,拍拍曾不野肩膀。曾不野接过,擦了下眼睛,带着鼻音说:“我没哭,你给我纸干什么。”

情绪来得快,去的很慢,接下来她不太想说话,打开了音乐。听的歌也是让人难受,浑厚低沉的男音唱:

“你我山前别相见,山后别相逢…”

小扁豆捂住耳朵,大声喊:“野菜姨!换歌!”

“不换!就听这个!”

“不换就不换!”小家伙抱起肩膀,鼓着腮帮子,假装生气。曾不野也不理她,听完这首问她:“想听什么?”

“我想听点快的。”

“多快?”

“很快的。听着高兴的。”

“好。”

曾不野遂了小扁豆的愿。她何时妥协过,然而小朋友是意外。小朋友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化解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问题,因为他们本身不复杂,所以世界就不复杂。

他们距离苏尼特左旗并不算远,虽然接连下雪,但高速路空旷无车,几乎只有这一个车队在天地之间拉起长龙。保障车在左侧路时快时慢,像一个士兵。皮卡的后车斗里塞满了东西,再罩上防雨罩。随着前进,那防雨罩被鼓起海浪样的波纹,威风凛凛。

头车又开始播报路况,说的是:

“路面不滑,没有坑洼,握紧方向盘,就是干。”

“提速提速,一百二,队伍内不超车,安全第一!”

“快看,那一片大平原!”

车台里热热闹闹,没有人在这样的热闹里能感受孤独,曾不野除外。她一直在想,老曾在就好了。曾不野好像永远都学不会一件事:向前看。当年考驾照,教练说高速路上向前看,方向盘动作幅度不超过五度。

曾不野不懂,还对教练说:我应该看路。

“你应该看远方。”

“看远方我就看不到路。”

“你要是瞎,就去医院看眼睛,别学车了。”

别指望驾校教练惯着你,多问一个没用的问题教练都想揍你一顿。当然不会真揍,但会觉得这个人浅薄无知,不好好学车,脑子里尽是些没用的问题。

等后来曾不野真的上路了,才发现教练说的对。要向远方看,路就在脚下;高速路调方向,的确不能超过5度,不然会出大事。这就像人生的路一样,要向远处看,不能总搞大动作。

可惜曾不野学不会。

她总是陷在事情之中,她的心就那么点,被那些人和事纠缠着,再也没有空余了。

曾焐钦在的时候总会开导她:“别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那些东西咱都不要了。”

名利、金钱、个人价值,都不要了。去他大爷的,行吗?不行。曾不野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察觉到握着方向盘的手又凉了。小扁豆坐在后面,总是偷偷看她。再过一会儿路边停车的时候,她从座椅中间爬到副驾上,扯扯曾不野的衣袖。

“怎么了?”曾不野问她。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一味扯着。曾不野无奈,把胳膊朝她面前递。小扁豆搓搓她的手,又往上呵气。热乎乎的,真的,热乎乎的,痒痒的。

然后她抬起头朝曾不野笑。刚换了门牙的小孩子,笑起来漏风似的,格外搞笑。

曾不野作势捂着眼睛,说:“太难看了。”

小扁豆撅起嘴:“你换牙时候还不如我呢!”好像她见过曾不野换牙似的。

曾不野看着小扁豆,小姑娘的睫毛长长的,黝黑的小脸儿,瘦瘦的身体。她说她自由搏击可厉害了,在班级里能一打三。曾不野这会儿好像能想象出来她骑着男生打,打的人家叫她奶奶的样子了。

她这边太安静,徐远行在车台里点她名:JY1,回复:一切OK吗?

“太OK了。”小扁豆抢过手台回答,而后咯咯地乐。

“问JY1车主呢!小孩别说话!”绞盘大哥说。

“JY1 OK。”曾不野回。

这时尾车徐远行说:“兄弟们,有快速社会车辆超车啦!”

此时他们在双向车道上,去一条路,回一条路,超车要看对向车道是否“干净”。保障车早就去到尾车后面,给别车让出超车空间。

这位社会车辆大哥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今天要超小二十辆“公路怪兽”,超了JY1后观察好久,最终决定:超!通通都超!曾不野看着它打开转向灯,待对向大车过了以后,一脚油门开出去了,而后迅速回到绞盘大哥车前面。

“车队注意,给社会车辆超车预留归位距离。”徐远行说:“车队注意安全。”

社会车辆应该是感受到了“青川车队”的善意,从绞盘大哥车前起速的时候鸣了声笛表示感谢。

于是曾不野看到,一个小车,一辆辆超过他们的大车,在车道出了又进,进了又出,一直超到曾不野的视线之外。直到头车说:“社会车辆超车完毕,车队集结”的时候,其他车辆都按起了喇叭。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路插曲,但不知为什么,曾不野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跃了一下。儿时玩超级玛丽,不知关卡尽头在哪,就像那小车,一辆又一辆,一定也在想:今天是什么劫,出门碰到这些没完没了的大家伙。

但“青川们”不这样想,赵君澜说:“这哥们儿今晚酒局肯定要吹牛逼了:今天我一口气超了两千万!”

大家就笑出声了:“壮举。真壮举。一般人超一半就累了,大哥非常牛逼。”

终于到了苏尼特左旗的停车点,是在一片空地上。远处有一个人骑着健壮的蒙古马穿越风雪朝他们的方向疾驰。

“呼斯楞大哥来了。”徐远行下了车朝大马跑去,去迎接他大概穷极一生也见不到几面的朋友。在路上就是这样,遇到一个又一个人,说了一声又一声再会,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可是说起来却还是:我在某个地方认识一位朋友…

一位远方的朋友。

一位叫呼斯楞的朋友。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呼斯楞?

呼斯楞大哥跟徐远行有着怎样的故事未可知,但在大年初三这一天,他骑着马来迎接他们。而在他的家里,宰羊炖肉,马头琴手早已准备好,在席间为大家献上一曲。

曾不野看到呼斯楞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徐远行面前,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用力捶对方的背,这见面仪式在城市里未免太过夸张,但在这里,却恰到好处。

曾不野发现徐远行也像游牧民族。风沙把他的脸吹黑了,吹出了棱角。他与牧民呼斯楞站在一起,除却面相,其余都像兄弟。呼斯楞对着大家憨厚地笑,露出满口白牙,徐远行也如此。

“昨天家人从旗里回来,特意把蒙古包弄热。”呼斯楞比划着:“你们从北京来,吃雪煮羊。”又把手做酒杯状,仰头:“喝草原白。”

“不喝酒了,大哥。我们还要赶路。”

呼斯楞摇头:“喝酒,喝酒,不赶路!”他普通话说的不好,基本上两三个字地蹦,好在言简意赅,别人都能听懂。

车队里其他人也说不喝酒,不给大哥添麻烦,赶路去乌兰布统爬雪坡。呼斯楞大哥就不再说话,只是笑着。

一行人朝蒙古包走去,曾不野和小扁豆吊在队伍后面,慢慢就越拉越远。绞盘大嫂注意到了,也没招呼她们,心里明白她们或许有小秘密。

曾不野答应小扁豆要用二踢脚崩徐远行车轱辘,她不能食言。蒙古包那头不知在搞什么阵仗,已经响起了歌舞声。曾不野远远看到牧民兄弟在往车友们脖子上挂白色的哈达。

“你去不去挂哈达?”曾不野问小扁豆。

“我不去。”小扁豆说:“挂哈达哪有放炮好玩。”

曾不野就神秘兮兮地从她的包里拿出了那个小二踢脚。儿时曾焐钦带她放过,这东西“砰”一声很是吓人。她喜欢听那一声,感觉人一下就被炸清醒。

小扁豆高兴地在地上跳脚:“快!快!”

曾不野学她跳脚:“走!走!”

到了徐远行车前才想起她们都不抽烟,没火。但这难不倒曾不野,她决定拉车队最损的人赵君澜入伙。赵君澜这人,哪有笑话哪有他;自己也爱搞点恶作剧。早上出发前曾不野还曾看到他绕着徐远行车转,琢磨给他车轱辘放点气。总之挺损。

她加了赵君澜好友,私信他:“徐队车边,不见不散。”

赵君澜想:哎呦呦,野菜姐跟我单独说话了!屁颠屁颠就来了。听到曾不野和小扁豆的计划,他也很兴奋,跟她们一起趴在车轱辘前研究在哪里崩。

最终决定崩前轱辘,距离远点,能溅起一点泥就行。说干就干,二踢脚一立,赵君澜双手扣着挡风,曾不野上去就点。

那“砰”一声响起的时候,曾不野的心忽地飞起来,好爽。远处的人听到了,朝这边看。

有人对徐远行说:“不好了,你车让人崩了!”

徐远行拔腿就往车的方向跑,躲在车后的小扁豆探出个脑袋看徐远行的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好玩!好玩!”

徐远行到车前看着那个残留的炮仗,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仍旧装糊涂,上前看着自己车前脸儿,故作着急,带着哭腔:“哎呀!怎么回事!你跟谁有仇啊!哇呀呀呀…”

小扁豆笑得更大声,甚至鼻腔里发出“哼”一声,曾不野也被她感染,笑了。同伙赵君澜踱步出去接着演戏:“哪个小坏蛋啊!哪个啊!”

小扁豆跳出来,举着手:“我啊!我啊!”

恶作剧好开心,徐远行故意生气追着她跑,说要把她丢进雪坑里。

“有病。”赵君澜笑着说:“为了逗小孩高兴,咱几个跟大傻子似的。”

曾不野也不说话,手在兜里摸索出一个小摔炮,突然就朝赵君澜脚下扔去。“啪”一声,吓得赵君澜跳脚。还不待他说话,曾不野又扔出去一个。

她找到了儿时的乐趣,一个接一个往地上扔摔炮,噼里啪啦,热闹极了。赵君澜抱头鼠窜,喊:“杀人啦!野菜姐杀人啦!”

曾不野收手了,蒙古包前的热气吸引了她,她跑上去看。看到那里架着一口大锅,下面的木柴在燃着。锅已经开了,冒着热气。鲜美的肉味儿顺着热气飘出来,让她忍不住想掀开锅看看。

一个小男孩说:“不要!没熟!”

曾不野闻声看去,男孩很瘦弱,脸色很白,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是草原上的小少年。

“里面是什么?”她问。

“是水煮羊,额吉给你们杀的。”

“你们家的羊?”

“对。”

草原少年身后站着一匹大马,他翻身上马,又叮嘱曾不野:“不要打开。”策马跑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骑马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的额吉,也就是呼斯楞的妻子从蒙古包里跑出来喊他:“带些葱回来!”

后来听他们聊天曾不野才知道,他们冬天是去旗里住。旗里盖着小楼,冬天有暖气,家里能洗澡,多大的风雪都不怕。待春暖花开,草开始冒着一层浅绿,他们就回到这里。这一次是专门为了招待远方的朋友,昨天提前回来准备一切。

呼斯楞一直拉着徐远行说话,他说:“好几年见不到,喝点。”

徐远行不想耽误车队行程,刚要拒绝,孙哥已经率先吃了一块酱牛肉,喝了口酒。赵君澜也是。

这就走不了了。曾不野想:就这群人这样,几时能走到漠河?漠河怕也只是一个借口,他们要的无非就是逃离城市,在这样的地方放肆一场。

“野菜姐,大家都决定不走了。”徐远行问她:“你有问题吗?”

曾不野耸耸肩。

她能有什么问题?她原本就没有目的地,一切都是随性而起,能不能准时到漠河,这并不重要。

她饿了。

她惦记外面那一大锅雪煮羊,热切地盼望小男孩快点回来。她不知他那把葱要去哪里买,是不是要天黑才回来。

徐远行出来上厕所,一眼就看到蹲在锅边的曾不野。走过去拍她头:“看你馋的!”

曾不野仰起头看他:“小男孩骑马去买葱,什么时候回来?”

“别指望他太快。他身体不好。”

“他怎么了?”

“他生过重病。”

“哦。”曾不野说:“他脸色不好。身体也很瘦弱。不像别的草原上长大的小孩。”

“说的好像你见过多少草原小孩似的。”

徐远行说完就笑了,接着也蹲下来,跟曾不野一起观察那冒气的锅:“我赌最多二十分钟,我们就要上桌吃饭了。”

“为什么?”

“因为嫂子在烧炭了。涮火锅。他们自家的羊切的肉卷。”

“那怎么算钱呢?”曾不野说:“人家辛辛苦苦养的羊。”

“算钱呼斯楞大哥要生气。”徐远行说:“只管吃,别的别问。如果需要你给钱,我会告诉你。”

“哦。”

曾不野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徐远行用膝盖碰她一下:“喂,我说你啊,出来玩不要有那么大心理压力。你把你的包袱放一放,玩就是玩。行吗?能答应我吗?”

“能。”

“随口答应,没经过思考,不算数。”徐远行拍拍她肩膀站起身来:“你好好想想,不用回答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谁都一样。”徐远行说:“只要这人我能看上眼,我就这么对他。”见曾不野眼睛飘闪一下,就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说实话,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就算要胡来,也不在车队里胡来。出来玩,关系干净才痛快。”

“为什么?”曾不野又问。

“什么为什么?你自己慢慢体会!”徐远行丢下这一句气哼哼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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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生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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