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宗当初定居之时,几位长老犹豫了许久,才在一座名为归燕的山间落下脚,位置虽偏,但灵力充沛山间环境极好。
归燕的名为归燕是因为,山间每年九月初或八月末时,燕子会成群结队地飞回山里,然后再山里落脚建窝。
而到明年二月中旬或再往后推到三月时,小燕子们又回收拾收拾一起离开这里,飞去远方。
也是因此,这山才名为归燕山。
李敬之是明显宗的一个内门弟子,天赋说不上极佳,但也比寻常人好上不少,再加之他本就刻苦用心,修行的自然就比旁人要快一些。
他往日就喜欢往山林里跑,同门师弟师妹们总是不懂,问他时他就会挠挠头憨呼呼地回他们:“林间环境很好,能静下心做许多事。”
但最后总会迎来师弟师妹们不屑的态度:“一个山林而已,环境能有多好,再说能和在藏书阁与在屋中修炼有什么不一样。”
那时他总会叹息一声独自回到林间,按着以往的步骤开始读书修行,有事兴致来了也会舞剑。
那日春风得意,阳光正暖。
刚把书中的一套剑法练完的李敬之拿着袖子擦汗,就听到草丛里传来一点动静,他起初以为是兔子之类的动物,但没想到那草丛连着动了十几下,属实不像是路过的小动物。
所以他就好奇了起来,连手上的剑都来不及放下就向着草丛而去。
绿油油的枝叶被他很轻地扒了开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性的白色东西超自己扑了过来。
他被扑倒在地,身上的白色东西还在动弹,咕哝了一会就露出一个头来,一时间让他愣在了那,忘了嘴边要说的话。
少女青涩的脸好奇地望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来回挪动,脸上有这独属于少女的婴儿肥,但却并不显胖。
少女新奇地看着他,歪了歪头,粉嫩的唇过了许久才开口:“你是谁?这儿是哪?这地方还挺不错的。”
她的问句太过于突然,李敬之没有转过来脑子:“啊,啊?”
少女从他身上起身,李敬之这才发现少女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还穿的松松垮垮,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掉下来。
少女赤着脚丫,很欢快地在这一小片空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抱着树转悠,一会儿又顶上了树干上努力攀爬的蜗牛,细长地小腿在洁白的衣裳里若隐若现,惹得他不得不扭过头去不看少女。
但玩的不亦乐乎的少女却注意到了他,一下子窜到他面前,食指抵着下唇表情困惑:“嗯?你为什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么?不会吧,奶奶明明说我是村里化形的最好看的小狐狸。”
李敬之回过神来,问她:“你是刚化形的狐妖?”
“对呀,”少女的身后出现了尾巴,在她纤细的身体后面一摆一摆的,纯白色的绒毛看着很漂亮,还会跟着尾巴的摇摆左右晃动:“我是小狐狸,没有名字的小狐狸,奶奶并未给我取名字,只是叫我阿松,据说我是奶奶在松鼠下面捡到的。”
李敬之脑子跟断片了一样,他脑子里现在就几个大字。
他,捡到了,一只,刚化形,的小狐狸!
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正色,要去哪剑:“我送你回村里,你奶奶该着急了。”
少女却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
“为什么?”
少女的尾巴垂了下来,肉眼可见的不如刚才欢快:“我奶奶死了,村子里的人说我是灾星,把我赶了出来。”
李敬之是很典型的爱发善心的那种人,他最见不得旁人的苦难,总想上去帮一把别人。所以当他听到少女的话后就有了一个想法:“要不你跟着我吧,我给你吃的,只要你不出去祸害百姓,我就养你,好不好。”
少女听了也心生欢喜,拍着手满脸写满了高兴:“好耶,我又有家了!我又有家了!”
“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如何?就叫白松”李敬之询问少女,在得到她的肯定后也扬起了一模笑:“白松,如柏松一般坚韧不拔,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此。”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但少女却一点也听不懂,她如今刚刚化形,根本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与文化,更别说汉字和汉字的寓意了。
就这样,白松这个狐妖少女每日都会与他一起在这小树林里修行练剑,因为白松一个大字不识,所以李敬之有时候就会给她买一些话本或者教她认字。
虽然白松爱玩喜闹,但学东西却很快,几乎是他今天早上教的,下午就会了,而且还会举一反三,哪怕他隔几天抽查也不会忘。
两个人就以这样的相处模式过了几年,等二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就发现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和人间的老夫老妻一模一样了。
两人在一起的速度很快,明显宗显然对修士恋爱这一类管的并不是有多严,因为大部分人寻踪伴侣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和荷尔蒙冲动有关的太少了。
所以哪怕当李敬之上报了自己和妖恋爱的时候,登记处的弟子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给他说了一句:祝师兄得偿所愿。
虽是祝福,但祝福的太广了,他着实不知道这小弟子是见了多少奇葩道侣才能总结出这么一句话,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
看到此刻,宁听萝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全貌了,看来是这位李家修士的妖族伴侣大限将至,他不忍爱人离开便去求了魔尊,然后两人立了不平等条约,他还是自愿的,但可惜的是爱人最后也没能救回来。
不过作为一个现代嗑糖人,她还是不免要说一句:“好甜,太甜了。”
沈衣恣站在她前面,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以为是什么对于这二人的分析就转过头去问:“什么?”
“啊?”宁听萝下意识摇头,“没什么。”
他就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表情跟宁听萝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要说他们进入这回忆中还挺容易的,那祭坛上的血水红光冒的越发厉害,在几人还不曾反应过来时便将他们笼罩。
而进来之后,宁听萝和沈衣恣便落到了这归燕山上,一睁眼就看到了闭眼打坐的李敬之。
他们二人研究了许久,发现这地方只有他们三人,秦月兰和周鹭的人影是一点见不到,而且他们还不能离开李敬之太远,否则就会被一堵空气墙给挡回去。
这回忆之中大概是被下了禁制,不然也不会连剑都用不了,更别说不知为何被封的死死的乾坤袋,里面有用的符纸一张也拿不出来。
宁听萝索性一撩衣摆,跟着回忆中的李敬之一起做了下来,每日便是看他读书舞剑,若是赶上好时候还能看一场明显宗的比试大会。
沈衣恣便觑她一眼,嫌她不讲规矩和卫生就随地坐了下来,但当他知道回忆中的草灰并不会沾染到他们身上后,只犹豫了一秒也坐了下来。
沈衣恣不得不承认,坐着要比他站着好多了。
而他们面前的回忆进展的飞快,在他们二人眼中不过多时就过了几年,画面如同影片飞速闪过,只留了几道残影。
多年之后,少女的样貌不曾变化,一如初见时可爱稚嫩,唯一不同的是她如今爱上了明艳的橘色,一身暖橘色的锦织衫盖住了里面的白色里衣,刚好到脚踝的衣摆总是会在她无聊是被拿来踢。她本就爱笑,笑的时候更喜欢露出牙齿,看着机灵又暖心。
但少年却不同于往年,他成长了不少,不论是阅历还是身体,又或是心态。更直观的变化是他不在毛躁,如今更加沉稳可靠,脸部的线条也比前几年更加清晰流畅。
虽然变化颇大,二人的相处确实一点不变,李敬之这些年学了琴,白松因为爱看话本,爱上了话本里面形容的舞蹈,就求着李敬之买了一些给她。
虽然她是自学,但学的是不错的,肯定比不上那些以舞蹈为生的女子,但翩翩而起的衣裙和少女明媚的笑容看起来是极美的。
回忆停在了某一时间点,此时的白松正与蝴蝶们一起起舞,李敬之如往常般在那弹奏琴弦,为她奏曲。
这画面似乎没什么不对,一人舞蹈,一人奏乐,一如既往。
但画面停在这里总要有个源头。
宁听萝便围着这二人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白松舞的,是她最爱的一支舞。
李敬之弹的,是白松最爱的一首曲子。
找不到缘由,她便捅了捅一旁假寐的沈衣恣:“师兄,不对吧。”
大师兄睁眼,表情恹恹:“哪不对?”
像是个大爷一样。
不是,这人怎么好意思在这当大爷的。宁听萝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道:“这李敬之是怎么做到几年这么靠谱的?成长也太快了。”
沈衣恣岿然不动,“他每月下山,还外出历练了半年,你说呢。”
是事实,但她好气。
没看见我阴阳你不靠谱呢,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呼出一口气,宁听萝默念不气不气。
平复心情后,她继续道:”重要的还有别的,狐妖这一支舞和李敬之这一支曲完全对不上号,这乱加在一起的舞蹈和曲子当然不对。”
“还有呢,单凭这一点不足以说明什么。”沈衣恣睁眼,目光朝狐妖少女那望了过去,“若是她突发新奇呢?一个刚化形的少女对一切都抱有新意是完全……”
突然,他面色沉了下来,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说词:“不对。”
宁听萝不明地转头:“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沈衣恣起身去到少女跟前,看她舒展的眉眼与笑弯的眼睛,对跟着来的宁听萝说:“她的面色不对,虽然是笑着的,但神态是疲惫的,就像是染上了疾病。”
宁听萝不可置否,少女眉眼的疲态与几年前变化太大,若是常年相处还发现不了,但像他们忽然的转变时间点,一眼就能看出来。
正想着,舞蹈中的白松忽然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衣裙如同盛开的鲜花,铺在嫩绿的草坪上。宁听萝能看到她的眼睛非常缓慢地合上,满足和遗憾这两种情绪在眼眸中交织,而后便断了气息。
她死了,没有任何预兆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