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清泉方才见织织浑身紧绷瞳孔失焦神情恍惚,心神就是一紧,实在怕织织被这事情刺激得自我封闭留下阴影。
此时见她恸哭出声,委委屈屈的哭腔里哽咽着述说自己的遭遇,他才放下心来。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妙清泉已经推断出织织受委屈,一来是被村里的陈小虎霸凌,二来应该是家长的不作为。
然而这个家长,如今已经被他跟那位替代,他想要帮织织教训却是不可能了,所以妙清泉沉了脸色,觉得还是把始作俑者拎出来最妥。
手里轻柔甚至带着小心翼翼地轻拍着织织的背脊安抚女儿,妙清泉迈步走出堂屋的阴影时,脸上已经是冷寂肃然。
“妙清泉你终于肯出来了啊,你瞧瞧我的小虎,腿上被擦破了皮不说屁股上还有青紫,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
“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你要是不赔偿我们点医药费再叫你家孩子给我家小虎道歉,我跟你说,今天这事儿没完!”
门外的火烧云已经残腿,只余下天边苍灰色的一点浮云。夕阳落下,还未全黑的天光里,陈熊飞与妻子妙玲花牵着陈小虎站在门口道场上,一家三口凶神恶煞的模样。
陈熊飞长得与妙清泉一般高,但身形魁梧肌肉发达,是村里人不敢惹的存在。但出声指着妙清泉高喝的却是素有泼辣凶悍之称的妙玲花。
大约是有父母凭依,上午狼狈逃窜的陈小虎此时双手环凶,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上眼神里很是有几分得意与期待。
一看就是经常经历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动,已经预见等会儿被人赔礼道歉求饶的场景因而下巴高高扬起,很是嚣张。
然而几人本来听见堂屋里传出脚步声,以为今天必将跟以往一般无二胜利而回时,等那妙清泉真正步出阴影来到他们面前,把握十足的三人见到他沉沉如黑云的脸色,却有些拿不定。
连着妙玲花开骂的架势都比之前的声响弱了几分,而她手指原本直直往里指着,此时都忽然觉得指尖略冰冷,下意识往回放后呈现个叉腰的架势,仿若在给自己长势。
“你就说说,该怎么赔礼道歉吧?”
“就……就是,你们打了人,就该给我赔钱,我屁股还疼着呢……”
虽然不知为何妈妈的声音比起往常少了点狠辣,但陈小虎瞧瞧爸爸魁梧的身材,再瞥一眼那织织爸爸虽然高挑但消瘦的身形,底气还是很足。
毕竟他妈妈可答应了,等要到赔偿后给他买一辆四驱车呢!
村里可还没有孩子有这样的玩具,他上次在商场见了就很想买,可惜妈妈觉得贵没同意,说等他生日再买。
可他生日还要大半年,如今可以提前拿到玩具,他可不兴奋开心期待吗?
“赔偿,也该是你们一家赔偿我们织织才对。”
然而叫陈小虎一家没想到的是,他们今天来找妙清泉一家的茬,妙清泉丝毫没有平时低眉顺眼也没不问缘由揪起妙织织的耳朵抬手就打,反而抱起女儿朝他们一家平静地反问。
妙清泉这个人不是重男轻女最嫌弃他女儿的嘛?
怎么今天居然抱起孩子来了,而且瞧他的架势,是要护女儿到底?
哈哈!
可笑,该不会是知道今天真的惹到他们家了,才惺惺作态想要躲避医药费吧……
“妙清泉你搞清楚,是你儿子推了我儿子害他受伤,后来听说你不但不好好管教孩子还帮着打人,孩子们的事情你都出手,有你这样做大人的吗?”
“既然你先动了手,那我们作为小虎的父母当然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这天妙清泉他们在镇上耽搁了些时间,是以他们家开始做晚饭时,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吃好。
此时正是农村家家户户出来纳凉的时间,一见着这边起争执,不少闲聊或者散步的村民都围拢过来,但碍于陈熊飞一家的煞气,并不靠很近。
妙清泉听闻妙玲花的话,先是朝陈小虎轻飘飘瞧了一眼,而后又环顾四周,见大家都一副八卦姿态,不由冷冷嗤笑起来:
“你说我儿子推倒陈小虎这可真是光天化日之下平白污蔑人,大家都是长眼睛的,谁不知我小儿身高仅仅一米有余不及陈小虎下巴,体重更只占他一半,他推得动人还能害他受伤?”
“别是陈小虎自己意外摔了来讹我家钱吧!”
妙清泉说话的时候语调并没有妙玲花高,但他吐字清晰声线沉稳,自有一股叫人不能忽视的气度。
旁边吃瓜的群众闻言,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妙清泉说的对啊,他儿子才多大,陈小虎多大,阿鸣这孩子一看就推不动人。”
“我看陈小虎刚才路过还在说什么车玩具,会不会真的……毕竟陈家的做派,也不是不可能……当初……”
“陈小虎欺负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回我远远都看见他欺负人,不过走近时孩子们都散了,也不好多管。”
“谁说不是呢,我家小海都被他打过,我找上门去结果陈家死活说俩孩子互殴,他家也受伤了,愣是叫人找不到理!”
“小海机灵,跟陈小虎打架倒是吃不了多少亏,不过陈家今天说妙清泉家的阿鸣打人,这也太荒谬了,这不是鸡蛋碰石头石头还来委屈上了吗?”
……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是来讹人的,小虎就是伤到了,他屁股上可是还有青紫呢!”
妙玲花平时跋扈惯了,但也是要面子的人,眼见着平时都不敢吱声的围观群众在妙清泉一句话后开始义愤填膺,她忍不住拔高了嗓门。
然而妙玲花不知道,因为他们家平时太嚣张早就得罪过人,此时妙清泉那翻话又叫人深信不疑,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陈家越发蛮不讲理。
尤其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妙清泉抱着织织与嚣张蛮狠的陈家对峙,是人都更偏向于妙清泉家一些。
“玲花啊,小虎这块头,他就算伤了,也肯定是自己摔的。”
“你们陈家也不能欺人太甚吧,污蔑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这我听了都觉得离谱。”
“是啊,小虎八成是想买玩具,说不定是骗你们的,你们偏心孩子但也长长心眼别什么话都信吧?”
“这孩子啊还是得教,现在学坏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妙玲花往常泼辣惯了,向来是她数落别人没被人数落的份,然而今天下午来找人妙清泉家没人,晚上再过来没想到看热闹的人多,还都一改往日事不关己的姿态纷纷劝她嘲讽她。
她一口气卡在喉咙口,简直憋屈到家,愤怒上头:
“我家小虎就是受伤了,就是他家孩子推的!”
大约是被群众的连翻起哄刺激到了,玲花竟然一把扯过小虎的裤子,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想要掀他的裤子给大家看伤。
然而陈小虎虽然熊,但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大孩子了,当众给人看屁股这种事,要是真的发生了,以后他还哪有脸在孩子们中间混。
这一下一张脸涨得紫红不说,还使出浑身力气推了他妈妈一把。
妙玲花体重与儿子差不多,身高也就比儿子高了半个头,此时被儿子用力一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推了个四脚朝天。
“哦哟!”
“小虎这力气,真打起来妙飞鸣那孩子怕被他打半死还差不多吧?”
“真是被教坏了啊,连妈妈都敢打!”
陈熊飞也没料到医药费没要到,孩子跟婆娘先打起来了,眼见着自家老婆被推翻,他怒气一上来,直接在旁边地里折了根桑树条就往陈小虎屁股上抽。
“反了天了,你妈都敢推?”
陈小虎长得本就胖,行动自然笨拙。
陈雄飞那桑树条往他屁股上一顿抽,只抽得陈小虎哀嚎连天:
“别打啦,老爸别打啦,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好疼啊……别打啦,我不买玩具还不成吗?”
“哎哟我也不知道是被推的还是自己摔的……呜哇哇啊啊啊……”
陈熊飞本来只是因为老婆摔了才抽的孩子,此时忽然听到陈小虎的叫嚷,一下子就觉得周围人看他们家的目光变得直白又嘲弄,叫他脸上尴尬至极。
他本来想收起的桑条,握在手心里一紧,气急败坏之下只能又追着陈小虎抽了好几下。
陈小虎是想逃的,奈何围观的人把这里堵了起来,他于是只能在场地上一小个圈里乱窜,还因为身体笨拙此次都被抽到实处,一时间眼泪鼻涕往下冒,看起来滑稽狼狈极了。
“既然是误会,那我们先回去了。”
妙玲花其实内心也觉得可能是儿子自己摔的,但儿子信誓旦旦说是妙清泉儿子推的,那她就想着或许是人家先推了儿子才摔的,是以找麻烦时理直气壮的很。
可现在自己被儿子推倒心里有气,儿子还当众叫嚷出来说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推倒他,这下子所有人都确认了他们讹人,这还怎么继续?
毕竟还要在村里过日子,占了理多要点钱没事,没占理再要钱……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也没脸。
“还不滚回家?”
心里暗暗骂儿子没用,妙玲花脸色难看起身就想抓了儿子离开。
然而她丈夫才停下桑条鞭子,开了一句口就再也没说过话的妙清泉却又冷沉沉地阻止了他们: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