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白衣男子嗤笑一声,故技重施唤起落叶向白苏打去。
但他不是草木成精,只能装腔作势糊弄外行,飞叶打到剑上绵薄无力,而那染了血的剑也自动成为破阵的利器,风见绕行,叶见亦避。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他怒斥着呆愣在原地的樵夫,手上动作不断。
樵夫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面前剑气来袭,他只得仓皇躲避,却不想白苏手腕一转,提气砍断了背篓的肩带。
重物坠地,竹篓碎裂开来,块状物从布衬里零零散散滚了出来,其中赫然杂陈着一只人手。
“我,我……”
樵夫脸上的惊愕更甚了,手忙脚乱地遮掩着一地肉块儿,扮惯了老实人的妖也下意识地延续从前的行为,恶行被撞破的当下,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为自己辩解。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人,这……”那只手怎么都折不进布袋里,他急得满头大汗,一时忘了还击。
而与之相反的,白衣男子却是瞅准了空档从后偷袭。
“去死吧——”
他势要一击毙命,速度快到肉眼难以分辨,只觉一阵疾风扑面,血气、腥气、妖气如骤雨般倾注而下。
白苏微微偏身让出空隙,那铆足了劲儿的攻击终点便成了樵夫,男子来不及调转方向,只能强压下妖力,再要发功却不见了对方的身影,只有后心一凉,还未及反应已被一剑穿心!
与此同时,樵夫也像遭受重创一般,绞紧心口的衣服蜷缩在地。
白苏抽出剑,鲜血自他胸口喷涌而出,白衣瞬间染成血红,男子不住地抽搐着,嘴角溢出浓血,手却还僵指着她。
“你……”
“下次杀人前记得打听清楚,剑道一术,不周山居二,我青葬山——第一。”
她嫌弃地擦了擦剑刃,妖血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不过记不住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长剑出手,直直钉入男子的门面,地上人没了声息,再不动弹。
“芜湖~宿主大人小弟膜拜膜拜膜拜~”
系统在脑海里欢呼雀跃,白苏拔出剑,回头扫了樵夫一眼。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他狼狈地向白苏爬去,拽住她的裙角连连磕头,涕泗横流。
如此情状,如果没有撞见他背着一篮子尸块,真会以为是个平民百姓被四处为非作歹的邪修欺压了。
“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膝行靠近男子,摘下他手上的戒圈双手奉上,“给你!这个也给你!”
染血的金戒指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是金空钵。
锁妖塔设有结界,保存法器的塔层也有修士看守,虽然不知道这两只妖怪是怎么拿到的,但从残碎的衣料来看,遇害的确是道盟的人。
“他是为这个死的?”白苏没接,看了一眼脚下的竹篓。
“人是你杀的吗?”
“是……不、不是!”樵夫颤着嘴,冷汗直流。
“是,还是不是?”
“不是!”
樵夫抢着开口,生怕说晚了成了刀下亡魂:“我从小就胆小怕事,做不来这些!”
白苏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但当她试图判断对方话语的真伪时,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变得迟钝。
“我的新技能呢,为什么不播报?”
她焦急地问向系统,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显露无余,她的视野也逐渐模糊,眩晕感如潮涌来。
白衣男子的再生速度惊人,按理她早该恢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有死亡风险,请紧急避险。”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警报声便突然响起,白苏心中一凛,迅速提剑反手挥去,两股气波轰然相撞,擦落一树新叶。
纷乱的飞叶中缓步走出一人,白衣尽数脏污,伤疤横贯面中,狰狞可怖。
“动作还挺快。”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呛了两口血,痛苦地捂住伤口。
他胸口仍豁着一块,黑洞洞地看不见心脏,那处未曾愈合也不会愈合,沾满她的血的伤口怎么可能恢复?
但他应该死了才是!
他抬手抚过脸上的伤疤,似在享受这种痛苦。
“好剑法,如此大礼,不还赠,倒显得是我小器。”
他双手攀上脖颈,竟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脖子,黑血喷涌而出,一颗巨大的脑袋取代了面目全非的人头。
不,那不是一颗脑袋,是一条脑袋,一节一节地从伤口处生长,不断延伸膨胀直至数尺长,甚至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满碎牙的血盆大口!
长虫似的脑袋嘶吼着冲向她,砍了一节还有一节,斩断处不再愈合,但却能直接长出嘴巴充当新的首端。
这应该是妖怪的本体了,对方也像牛妖当初一样打算殊死一搏,但后者那样的妖怪那日然可以一刀了结,对她来说却是不可翻越的大山!
“这是什么东西!?”
浓黑的妖血覆满剑身,白苏屡次割破手臂,但她涂血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再生的速度!
“从外形来看应该是蚯蚓怪,呕……宿主小心!”
黑褐色的虫身在林间横冲直撞,他看不见,但明确地知道白苏在什么方位!
“谁设计的这么恶心的妖怪!!!”
失血带来的呕吐欲在此刻更加强烈,白苏强忍着恶心集中注意。
既然是蚯蚓成精,那即便拦腰斩断也不能将其击杀。蚯蚓畏火不畏水,方陵游的灵力起不了作用,但单凭她一把剑一身血,能打赢这种血条厚的妖怪吗?
“他们三兄弟性命相连吗?”
她突然注意到了樵夫的异样,调转剑锋直指角落,那条脑袋也看出了她的意图,疾速俯冲去咬她的腿。
“资料没有提及,但三兄弟中的老大已经死亡,性命相连的可能性很小。”
“可不可能,试试就知道了!”
皮肉撕裂的痛楚清晰而深刻,白苏刹那间清醒无比,屏气凝神聚气于剑。
“二哥!二哥救我!!”
樵夫四处逃窜慌不择路,被地上的尸块绊倒在地,他看起来比他的同伙弱太多。
“宿主,就是现在!”
长剑脱手,混着两种血的剑直插喉管,樵夫眼中爬满血丝,拼命抓挠着却无济于事。
“你杀死了蚯蚓兄弟(其三),获得技能【自愈术·低阶】,恭喜你!”
技能提示音姗姗来迟,樵夫的身体忽地爆破开来,散成一片尘屑,从中飘出一点光亮来。
咬着她小腿的那张巨口顿时也软了下去,长虫一节节萎缩,注回早已干瘪的身躯,白衣男子又变成开始的样子。
不过现在应该叫蚯蚓老二了。
他心口潺潺流着血,撑了几下没爬起来。
“这又是什么?”
白苏手中停着一抹光亮,光源是一只米粒大小的飞虫。
“宿主小心,这是蛊。”
那萤虫正试图钻进她的皮肤,但白苏的手早被鲜血浸透了,血成了屏障,阻隔了它的前路。
“问你话呢,”她一脚踩在男子心口,痛得他嗷嗷直叫,“就是这东西让你起死回生的?”
“是、是,你行行好,先高抬贵脚成吗?”
白苏抬起脚活动了两下,小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虽有所减轻,但仍未痊愈。
背后和手臂上的伤口也一样,恢复的速度很慢,仅能做到止血而已,和脚下这妖怪的能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双生蛊,也就是……咳咳咳……”
两败俱伤,对方眼见着也要不行了,白苏犹豫了片刻施了治愈术,续了他一口气让他说完。
“也就是……”
他没想到白苏会给自己疗伤,话到嘴边噎住了半晌,又咳了几声。
“是什么?”白苏抬头看了眼月食的进度,略显焦躁。
“也就是借命蛊,可以依靠子蛊续命,子蛊不死则……母蛊不亡。”
他的视线紧盯着白苏手里的蛊虫,那虫子动作一刻不曾消停。
“怎么,你还想给我种上?”
白苏屈指作覆碗状,蛊虫受惊横飞,却怎么都飞不出五指做的牢笼。她收紧手指,萤虫的光芒逐渐消失在手心。
“别!”男子忙抱住了她的腿。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白苏,“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饶你?”
她轻嗤一声,“我饶了你,你可饶不了我。”
“那不能!我再也不敢了!”他双手合十连连恳求,“我保证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给你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这蛊是我从一个娆疆人手里得来的,是个任谁都能用的好东西,不如你放了我,我把种蛊的方法告诉你,如何?”
他笑得谄媚,控着蛊虫飞出白苏手心,从自己体内引出了另一抹光亮。
“他的话可信吗?”
“可信,从特征上看,这确实是双生蛊。但娆疆蛊虫无数,双生蛊也分许多种,宿主还是要注意副作用。”
娆疆是后期副本里会出现的某个关卡,哪里确实多蛊,可当初她并没有对每一种蛊都作细分,眼前的妖怪也一样,完全落入了她的认知盲区。
她眉心微顿,低头看向他:“这蛊会让施蛊者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母蛊不受子蛊影响!”
他忙不迭补充:“借命蛊可是蛊中之王,在苗疆也是千金难求,只有上祀使这样的人物能接触到。而且这蛊没有咒语,想给谁种给谁种,想借谁的命借谁的命!”
他说着将母蛊一并交了出来,那一星光点稍亮一些,所过之处皆有余光残滞,两只飞虫盘绕如萤,落在白苏手臂上。
“既然只有上祀使能接触到,你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白苏习惯性地抬手挥走飞虫,男子讪讪笑了笑,悄悄召回金空钵。
“我嘛……自然有我的门道。”
小腿突然传来细微的麻痒,白苏低头去看,两只飞虫正落在她伤口处,吸血吸得通体赤红。
她心道不妙,却见是母蛊直直朝她飞来,瞬间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在给蛊认主?”
对男子提出的条件,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谁不想提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就认下这只蛊,即便她也没打算立刻杀他。
他心虚地等着白苏“兑现承诺”,忽然觉得心口一热,本以为是伤口血崩再也止不住,却发现再次被一缕绿意萦绕。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
他一骨碌爬起来,声泪俱下:“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罪该万死,谢女侠不杀之恩!”
“行了。”
她眼里绿光熄灭,毫不犹豫地往他腰上捅了一剑,男子哀嚎一声,捂着伤口呛出一口血。
他本激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也顾不得狼狈连忙噤了声:“是小的碍眼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别急呀,”白苏擦净了剑,收回鞘内,“不是要谢我吗?”
“那……女侠还有什么吩咐?”他忐忑地回过头。
“你不是暂时死不了吗?”
她指了指那处新伤,只见那处伤口飞速愈合,眨眼间恢复如初:
“那就替我办件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