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计划 第15章 没有理由

许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接过了玫瑰，莫名地开始心慌。

她这才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接受对方的猛烈的爱意。

呼吸在看不见的地方急促起来，对方满眼真挚如潮水汹涌真切，让她无处可逃。

慕也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举起微单。

纯净深沉的蓝色裙摆随风扬起，海潮向沙滩一拥而上，少女垂眸捧花，快门猝不及防于此刻定格。

慕也放下微单，冲她的方向走过，笑着举着微单问道：“看看我拍得好不好看？”

海潮褪去，许然无措的心跳也于此平息。

“只是拍照吗？”许然有些懵。

慕也不知许然心底慌张的须臾，只是疑惑：“是不是还要拍那种短视频？程离说现在女孩子都爱拍这些。”

慕也虽在生意场上来去自如，却不知该怎么讨异性的欢心，想来想去便给有妇之夫程离打了电话，以这个月奖金翻倍的小恩小惠讨了份详细约会指南。

只可惜程离这个人似乎天生没什么品味，从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到包下全城的大屏幕告白，一句一句说得慕也眉头乱成一团。

在程离说道用无人机比爱心的时候，慕也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奖金还是别翻倍了。”

但在家里看到许久未动的微单时，他脑海里却想起程离那句：“慕总，你要好好锻炼一下拍照技术，现在女孩子都爱拍照，有的还爱拍那种氛围感短视频。”

这听得似乎比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听起来靠谱些，他默默把微单放到了相机包，塞到了车子后备箱的角落。

但看许然现在一脸迷茫的表情，这建议似乎也没那么靠谱。

慕也心里暗暗吐槽着程离这玩意一点都不着调的时候，却听见许然脆生生地说了句：“好啊。”

一抬眼，只见满眼皆是笑意。

“快来，就是现在，赶紧按快门。”许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鞋袜，光脚在沙滩上上踩着起伏的潮水。

四月的海水还有些凉意，但兴许是发现慕也并没有突然告白这样的大动作，她心里的恐慌被兴奋取代，愉快地玩起来了。

克莱因蓝的裙摆与上扬的水花碰撞，她的身影与朝阳融为一体，慕也笨拙频繁地按着快门，想把闪闪发光的她全部记录下来。

许然玩够了便来检阅慕也的工作，却无奈发现对方的构图技术和抓拍能力是十八线开外的。

“这张我头发都糊到脸上了。”

“可你跳的很高。”

“还有这张，我脸都变形了！”

“可你笑得很灿烂呀。”

“那这张呢？我都没露脸。”

“有氛围感。”

许然嗔笑道：“反正我怎么都好看是吧？”

“你看看这张。”

水花四溅，许然踏浪回眸，笑得很是尽兴。

“诶，这张好看。”

微单照出来的照片很清晰，许然右手转着滚轮把照片放大，想看看自己的高清美颜，可滚轮放大的区域却不听使唤，偏移到她的右臂。

因为许然当时在玩水，无暇顾及从肩膀滑落的开衫，右臂的伤疤被陡然放大，在相机里略显狰狞。

许然的手顿了顿。

慕也捕捉到许然的小动作，只是靠近了些，自己的手拿住许然捧着相机的右手，把滚轮轻轻转回了许然的笑容上。

许然从来没和他说过家里的事，但高中的时候，淮海一中校庆时要求全体学生穿校服，校服的袖子刚好遮掩到伤疤的末尾，慕也站在队列里，总能看到隔壁班有个慌张的女孩不断地抚平微微翘起的袖口。

再加上许然常年和奶奶住，家长会也是只有许然一个人去，明里暗里也能猜上她曾经几分的不愉快。

许然的后背和慕也的胸膛只隔了两件衣服的厚度，慕也节骨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被海水冰冷的指尖逐渐有了暖意。

“这张你也笑得很开心。”慕也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

“这就足够了。”慕也的声音更低了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是阳光干净的少年音，压低声线后的呢喃像是徐徐微风，若有如无地拂过。

“许然，砂砾只是砂砾，碎石也这是碎石，但日出——是和你看日出。”

慕也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弯弯道道，许然愣了愣，才回过神，起了些吓唬他的心思笑道：“我可不满足自己只是很开心。”

慕也顿了一些。

“我还要你给我拍好多好多的照片！氛围感视频也要！”

他的心情像是做了旋转三百六十度的过山车，举起相机一副认真地架势：“包许小姐满意！”

“诶，你这机位不对，稍微蹲下来一点。”

慕也赶紧蹲在沙滩上。

“太下面了，再往上一点。”

慕也又把相机往上举了举。

可许然还是不满意，无奈向他走来：“算了，我演示一遍。”

许然从慕也手里接过微单，示意慕也往后会退了几步，自己则看着取景框开始找角度。

从取景框看这个世界，好像四周都安静了，眼里只顾着焦点的那人。

慕也今天穿着宽松的白色圆领针织毛衣和深蓝色的宽松牛仔，面对镜头的他似乎有点不自在，视线往海的方向偏离了些。

许然眼疾手快地按下快门，慕也见许然拍好了，朝她的方向小跑过去。

没有片刻犹豫，许然举起微单又拍了几张。

日出、大海和朝她飞奔的少年，许然端着微单反复的看着每一帧定格。

“怎么样？”慕也凑过去问她。

“每张都很好看。”许然只顾着欣赏，全然把讲解拍照技巧这事扔在脑后。

慕也不知带他哪里好看，只知道许然喜欢，便也跟着附和道：“好看。”

“走吧，去吃红豆糊，我早上还没吃够呢。”许然放下微单对他说。

“不拍了吗？”

“比起拍照，我现在更想去吃红豆糊。”

“好。”慕也小跑向野餐布的保温桶，拿着小勺开始往碗里盛。

“给，小心烫。”慕也把碗递给许然，又低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滩，捧着红豆糊，一边看着潮水起起伏伏，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高中聊到最近，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对擦肩而过的八年闭口不提。

毕竟，不曾见过的岁月都有不愿被发现的狼藉。

许然的目光看向摆在一边的黑色琴盒，突然想起什么，把琴盒抱了起来，拿出一把有些划痕地吉他。

“下面有请新生到摇滚少女许然为您献唱一曲原创歌曲——没有理由。”

慕也做为头号粉丝，非常捧场地鼓了鼓掌。

“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理由

只是突发奇想的去看日出

哪怕明天是狂风骤雨

我们也能在雨**舞

蓄谋已久的借口

不曾说出的心跳

如果你能接受我的邀请

下一秒

遗憾戛然而止

……”

这是慕也第一次听许然唱歌，她的嗓音出人意料地甜美活泼，他就这样笑着看她摇头晃脑地弹着吉他唱着歌，顺便悄悄记下了歌的和弦。

可许然刚唱到兴头上，却突然停下来道：“啊，我忘词了。”

其实她没忘词，只是陡然想起，后半端的歌词太沮丧了，不太适合唱给对方听。

“什么时候写的歌？”

“高考结束，闲的时候会自己写写歌词。”

“后面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许然刚想全盘否认，可看着他的眼睛，她又想起了独自在烟火里找人的那个夜晚。

“有时候自己还挺小气的。”许然仰起头看着浅金色的天空，闭上了眼。

待她再低头的时候，心里似乎有一股勇气，逼着她说道：“其实记得一些，但是是没有刹住车的遗憾。”

“什么遗憾？”

“我十八岁的那个除夕，真的很想和你去看烟花。”

慕也没有接话，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五味杂陈着。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混着咸湿的海风。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说他颠沛流离的八年？可他的境遇关许然什么事。

是说他从未走远？可他也从没进入过她的视线。

在绝对的失约面前，所以的辩白都是无力的，甚至连道歉，也显得轻飘飘的无足轻重。

“对不起。”慕也不敢看许然的眼睛，只是轻声重复着这一句话。

许然听见对方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颤抖。

“慕也，我无意怪你什么，和你能看日出，我很高兴。”

“但我也很困惑，你不告而别的理由。”

大海还在不明所以地起伏，两个人在沉默中各有各的心事。

“许然，我……”慕也艰难地开了口。

“算了，今天就不说这些了。”许然故作轻松地笑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往后退了一步，两颗心却在此时撞到了一起。

浅金色的光从天幕褪去，湛蓝的天空预示着新一天的晴朗。

“走吧，该回去了。”许然对慕也说道。

“好，我送你回家。”

“谁都有不愿意说的过去，哪怕是现在，自己也不愿意和慕也提她的家人。”许然在路上看着前方的景色，没由头地想到。

慕也则在盘算着，到底该怎样，才能和许然说清楚这个荒谬又真实的八年。

“……

可是遗憾不会终止

你也转身离去

遗弃在角落的誓言

终会被时间丢弃”

这是许然不曾说出的遗憾，也是她青春末尾失落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