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苏沐星回到班级,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厚厚的一摞书。
“诶,书到了,今天开始正式上课。”后半句明显的失落。
“数数少不少。”白可提醒她。
“少不了,萧恒他们几个男生抱回来的。”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王秧书课间来班里找了三两个学生到办公室拿卷子。
“这节课先做卷子,算作摸底考试,都认真答。”戴眼镜、高高瘦瘦的男生最快出现在讲桌旁,王秧书接过卷子分给前排的学生,示意他们从前往后传。
苏沐星接过前桌递来的卷子,余下的传给后桌,低头写卷头。
她英语一般,严谨地说是各科都一般。
疯玩了将近两个月,仅有的知识储备已经基本清零。
摸底考试而已,放轻松。苏沐星安慰自己。
一阵躁动过后,教室安静下来,时不时响起翻页声。
王秧书坐在讲台上,喝口水,顺势悄悄观察台下的同学,所有人都在认真答题,她的视线在同学的脸上与讲台上的座位表之间来回切换,趁机背学生的名字和长相。
卷子没有安排听力,题量一节课足以做完。
半节课过去了,苏沐星艰难地回忆着完形填空括号里单词的名词形式,夹带男性特征的低沉叹气声此起彼伏,传入她的耳朵。
苏沐星调整坐姿,认真答题,可是一旦注意某件事情到就再难忽略。
读题读着读着,只剩下身后的叹气声。
她听得直皱眉头,回头问候他怎么了的冲动险些按耐不住。
难道是题太难了?她觉得还好。
他是得有多菜。
但他平时那么努力,也不像学渣。
苏沐星大眼睛滴溜溜转。
还是说……他有心事?
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做题速度慢的人低声惊呼,抓紧时间写一点是一点。
“课代表把卷子收齐放到我办公室。好了,下课吧。”王秧书站在讲台上,眼神掠过台下,大部分已经写完,出去打水的打水,回头说话的说话,仍旧有人埋头答题,一目十行,笔尖飞速划过卷面。
课代表收到她这,隔着老远,苏沐星伸出胳膊交卷。
手里一空,她低头玩笔,看着王秧书走出门口的气质背影,倏然一怔,想到什么,转头敲敲萧恒的桌角。
萧恒眉毛微微上扬,轻声:“嗯?”
“你上课一直叹气是因为有什么事吗?”
她一肚子安慰人的话都卡在喉咙了,结果萧恒摇摇头,指指她的脚下,对她说:“我叹气是因为你一直踩着我的尺子。”
苏沐星朝桌下一瞧,人家的尺子正垫在脚下,她猛地挪脚,附身捡起,揪掉一块卫生纸擦去尺子表面的尘土和脚印。
塑料三角尺磨损程度小,应该是他新买的尺子,苏沐星还给他,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哈。”
萧恒把笔装进笔袋,轻声说:“没关系。”
数学课上,老师拿着教棍在空中来回挥舞,讲的尽兴,台下的听众却一个比一个磕头磕得深。
苏沐星眨眨干涩困倦的眼睛,与老师所讲内容并不同步的书本上,静静躺着一根细长的头发丝。
她捏起头发丝,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手指从头到尾撸直自然弯曲的发丝,苏沐星捂住胸口,无比痛心,呼吸都变得艰难。
课彻底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青春少女于数学课痛失头发。
数学老师端着书本走下讲台,班上的同学丝毫没有犹豫地倒在桌子上争分夺秒睡觉。
苏沐星在楼外找到一处空地,掰断树枝撅出一个小坑,随后从校服裤子口袋中掏出卫生纸包裹的头发,亲手埋进土里。
在她的幻想世界里,她此时正潸然泪下地埋葬头发丝。
“我可怜的头发,转世后记得来找我,一定要来。”
不然,早晚有一天她成秃子。
苏沐星抬胳膊轻轻擦擦溢出眼眶的泪水,然而白皙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思维跳转到中年油腻秃头大叔,苏沐星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掉一地,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萧恒从南楼办公室出来,走在两楼之间的连廊里,他偏头遮住刺眼的光,余光意外闯进一抹白影。
探寻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萧恒靠近几步,看到有意思的一幕,没忍住笑了。
掉头发是经常性的事,她得挖多少坑。
他摇摇头,眼神残留笑意。
苏沐星毫无察觉,正蹲在地上,双手捧把土,扬在面前的空地,重复几下后,堆起了一个小土堆。
她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萧恒早已回到班里。
卫生间门口上方的半块布帘随气流缓缓飘动,下方没有遮挡,里面密密麻麻的腿清晰可见。
苏沐星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双手,仔细地扣掉陷入指甲里的泥土。
避开过往的人,她甩去手上的水,掀开最外边的帘子,进了教室的后门。
“你在干什么?”何雯戳齐一沓书,腾出空间放到桌洞,瞥见苏沐星拿着圆规弄指甲里的脏东西。
何雯看傻眼了,半晌,由衷感叹:“是个狠人。”
苏沐星在桌子底下捣鼓,冲她笑笑。
“你刚才出去了?”她指甲里的脏诟不像是正常指甲会有的,应该是触碰泥土造成的,何雯掏出下节课的教材,心生疑惑。
“对,把我的头发埋了。”
苏沐星捏捏何雯的脸:“手感不错。”
“你为什么埋头发,难道……是什么神秘的力量?”
“让它入土为安。”在何雯古怪不解的目光中,苏沐星补充:“我挺不舍的。本来就没几根,这下得坐等秃头了。”
“哈哈,那倒不会。”
窗外,几个男生嬉戏打闹,为首的男生上半身穿着黑色的背心,校服裤子腿侧的两道从腰延至裤腿的白线条衬托得腿笔直,他拍着篮球,听旁边人附耳说了什么,顿时奸笑出声。
“看着,给你们投个三分球。”他抬手示意旁边人让路,清理出空间,方便他展示高超的球技。
“黑背心”轻佻下颌,自信地投掷出转在指尖的篮球。
然而,球不给面子地偏离他的预计轨道,带有攻击性地直直砸向玻璃。
清脆悦耳的玻璃破碎声打断了喧嚣,篮球借余力径直拍向窗户旁的人。
“想想就可……”苏沐星歪身和何雯说话,话说到一半,头部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她吃痛地“啊”一声,下意识抱头朝桌子外躲。
“哎呀,不好意思啊,同学。”苏沐星意识模糊,缓了好久后,耳边响起一道男声,虽是道歉,但一点歉意听不出来,反而充斥着做坏事的得意与自豪。
“不小心砸到你了,也不是故意的。”他无所谓的样子,舌头抵着腮帮子,瞧着窗户里捂头一言不发的女生。
“我认识他,27班的,人挺混的,没想到他这样的都能来一中了。”滕子言凑到萧恒身边,科普那人的身份。
自班同学被欺负,对方却丝毫不见真心道歉的意思,萧恒眼角染上愠怒,拧眉盯着那人。
突来的动静,大家吓得不轻,无不是茫然地愣住。
“你无故砸伤我们班同学,还砸坏了玻璃,是你自己承担责任,还是找你班主任?选一个吧。”上节课的任教老师不在,作为班长,萧恒站出来解决问题,他语气低沉,说完看向不理会、原地运球的人。
“谁啊,这么嚣张?”班里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滕子言暴脾气上来了:“觉得我们班人好欺负是吗?”他撸起袖子,“萧恒,你别和他讲道理,这种人没素质。”
萧恒担心他做出出格的事,遭到处分,虚掩拦住滕子言,不容忽视的话音响起:“现在就向我们班同学道歉,另外,打坏了我们班的玻璃得照价赔偿。”
“就是,搁这撒什么野?”女生愤愤不平道。
“黑背心”嗤笑,肩膀刻意抖了抖:“老子乐意,关你屁事。”
萧恒脸部一点一点阴沉下去。
有机灵的去办公室找来王秧书,她出现在门口,说了句:“怎么了?”
她踩着平底鞋,气场全开,所有人回头看她。
再混的学生对老师多少有些忌惮,见状,“黑背心”识趣地走了。
“刚才那人砸到了苏沐星,玻璃也碎了。”萧恒清楚地说明情况,瞥了眼捂头的苏沐星。
王秧书重重道:“行,我知道了,认识那人是谁吗?”
滕子言回话,夹杂主观色彩,把他说的啥也不是。
王秧书检查苏沐星的头,冰冷的眼神缓和,转头对萧恒说:“萧恒,我给你开张假条,你带沐星去医务室看看。”
“好。”
去医务室的路上,萧恒抬手帮她遮太阳:“怎么样,还可以走路吗?”
苏沐星纠正他错误的认知:“当然能啦,我砸到的是头,不是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前打篮球,被队友误伤过,严重的话意识会不清醒,走路困难。”萧恒以为她误会了,解释道。
“那会儿确实是,但缓了一会儿就剩下疼了。”
“小姑娘,哪不舒服啊?”校医姐姐摆弄着铁盒,走到她面前,温柔关心道。
苏沐星指指自己的头,怕不是已经起了馒头大的包,:头,我的头被篮球砸了。”
她想着刚才的那个傻叉,内心问候他全家个遍。
校医打开碘伏,用镊子夹住一团棉花,凤眼扫过她软绒绒的头顶:“你先坐下,我帮你看看。”
她的手在头部轻轻地一摁,苏沐星疼的呲牙咧嘴,萧恒一度怀疑他在模仿自己社交软件那个呲牙猴子的表情包,不厚道地抵唇轻笑,别过身。
检查一番,校医开了一些消炎药,嘱咐苏沐星按时吃。
苏沐星捂头,费力地点点头,走出医务室。
萧恒拎着药袋子,跟在苏沐星身后。“你慢点,都成病号了,还不安分。”
“病号”停下等他,待他赶上自己,苏沐星才继续蹦蹦跳跳。
“诶,你跳来跳去,真的不会头晕吗?”萧恒腿长,一步迈出老远,回过头问出心中所想。
他的话令苏沐星分神,右脚绊在左小腿上,整个人失去平衡,脚下变轻,向前方倒去:“诶呦我去。”
萧恒转身的瞬间,苏沐星张开扑腾的手,落入他温暖的怀抱。
苏沐星死死抓住“救命稻草”,攥住他的胳膊,站直身,恍惚间听见了他胸口骤然剧烈的心跳声。
“哦莫,不好意思,我绊倒了,你刚才说什么?”她挤出略带歉意的笑容,等他的反应。
萧恒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某种好闻的花香,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具体是哪种花香。
“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上课吧。”
太阳挂在蔚蓝的天空,绿油油的树木枝繁叶茂,没人知道少年的脸颊闪过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