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你闽南语不错啊!”伴娘团其中最为活跃的那位突然没话找话。
钟奕让面无表情静静看着虚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奶奶是泉州人。”其实他不知道是谁问的话,不回又显得没礼貌。
“是吗?可真巧,婷婷是厦门人!老乡啊,你们俩喝一个呗?”活跃相当活跃,斟满一杯红酒递给钟奕让身边的婷婷,眼睛却是看向黎忱飒,拿腔拿调地说道,“妹妹,你不介意吧?”
黎忱飒正在心里反复细品她的那声“呗”呢,压根没把这声“妹妹”往自己头上按,整个人毫无反应。
“妹妹,问你呢。”程嘉朗存心看热闹不嫌事大,学着人家的腔调提醒黎忱飒。
黎忱飒看二傻子似的瞧了他一眼,又目光清冷地看向活跃,不禁暗自腹诽:妈的!这是追了上海卫视3月份开播的《美人心计》了吗?搁这为了个男人勾心斗角,无不无聊。
四位伴娘是新娘舞蹈团里的“四朵金花”,个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黎忱飒想不通活跃人如此之美心怎么一点儿都不善。要不是因为雨哥今天结婚,黎忱飒一准儿掀桌。没错,高低得给活跃一个下马威,看她还敢不敢瞎活跃。
“看来妹妹还是介意。”说话的间隙,活跃又斟满一杯红酒,继续煽风点火,拿话刺激黎忱飒。
满满一杯红酒,喝了要是能成仙黎忱飒一点儿都不介意。上次钟奕让喝酒就胃疼成那副德行,黎忱飒不想再让他难受。反正说什么都显得格局小,因此她就轻扯唇角笑笑不言语。招谁惹谁了,每次都被迫进组表演老掉牙的桥段。也不知道这女的是怎么想的,在别人的婚礼上替别人出头,咖位不够,还敢抢戏。
“大大姐,今儿是你同事大喜的日子,你吃好喝好啊。”冷冰伟实在看不过眼,出言相劝。
可活跃又不傻,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让她别挑事,所以故意扬唇笑道:“是啊弟弟,大喜的日子,喝酒不正是应该的嘛!”
“那倒是。”程嘉朗接过话茬儿,面露温和微笑伸手去转桌子,欲要拿酒瓶倒酒,“我陪你喝。”
活跃一把按住桌子,挑眉笑道:“先满足婷婷的心愿。她不能连这点喜气都沾不上吧?”
李逸川:“……”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别给脸不要脸”咽了回去。
黎忱飒属实被她这出给整懵了:确定不是在坑队友?
“我敬大家。”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的时候,钟奕让悠然站起身,探手过去小心地端起那杯红酒,本想一饮而尽,奈何没那本事,喝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的左手一直没放开黎忱飒的手,此刻他感到黎忱飒的四指捏紧了他的手背。钟奕让没回头看,忍着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双重恶心又与身边的婷婷碰了碰杯。
眼看他将酒杯又举至唇边,黎忱飒彻底急了,使劲挣了一下手。然而她的力量完全被钟奕让压制,他抓紧她的手,气定神闲地仰头喝酒。
黎忱飒怒火中烧,看向婷婷,只见她涨红着一张脸不喝酒也不说话,头颈低垂。黎忱飒特想质问她,你最开始瞪我那点起子去哪儿了?
“婷婷,喝啊!”
活跃刺耳的嗓音再次响起,黎忱飒清楚地看到婷婷哆嗦了一下,再一看她握在酒杯上微微颤抖的双手,立刻意识到活跃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欺压她,故意让她难堪,造成她下意识应激恐惧。
诚心实意的坏心眼子。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吃饱了吗?”李逸川看钟奕让放下了酒杯,冷声说道,“吃饱了咱们走。”
“饱饱的了。”程嘉朗似笑非笑地附和着。
“走,去和雨哥还有嫂子打声招呼。”冷冰伟起身说道,脸色也极为难看。
钟奕让这一杯酒下肚,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冲着活跃礼貌笑了笑,临行前还不忘替黎忱飒拎包。没走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急忙松开黎忱飒把包给她在身上斜垮好,然后拔腿一路往洗手间狂奔。
黎忱飒低头看了眼斜挎在左侧腰间的包包,这是她的习惯:一定要这么细节拉满?
黎忱飒走过去匆匆和雨哥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寻找钟奕让,强压抑着怒火没回头去瞪活跃。
宴会厅门外的迎宾台上放着矿泉水,黎忱飒拿起一瓶,向服务生询问了洗手间的方向。等她赶到时,钟奕让正在洗手池漱口。
他本来就没吃几口东西,又猛灌一大杯红酒,光是想想黎忱飒就心口发堵,抑制不住地想要飙脏话。所以她的下颌线崩得紧紧的,避免自己对着钟奕让爆粗口。
钟奕让看她脸色煞白,知道她是气恼了,出声讨好:“今天可以不吃元胡止疼片吗?”
黎忱飒抽出几张擦手纸去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声音却依旧紧绷:“想吃也没有了,郑歆换布洛芬了。”
话音落定,她单手将纸巾揉作一团,并把它视作活跃的脑袋,狠狠摔进废纸篓,紧接着拧开瓶盖递过水,简短道:“别喝,漱口。”
平时拧瓶盖不是纹丝不动就是卡住了,今天“咔嚓”一下就给拧开了,足以见得气性不小。钟奕让什么话也不敢说了,老实漱口。
“不许再这样了。”黎忱飒厉声道,“我一点儿都不感动。”
是了,想从浪漫绝缘体嘴里听到温柔的顺心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钟奕让知道:“你心疼我。”
“知道你还这样。”黎忱飒又抽出一张擦手纸,直接往他嘴上呼。
钟奕让任凭她胡乱给自己擦嘴,看她眉头还拧着,便出言逗她:“我这不是怕我要再不喝,她抄酒瓶子砸我,你又二呼呼替我挡嘛。”
还有心思开玩笑,黎忱飒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板着一张脸挽起他的手臂往出走。片刻后,只听她沉声说道:“她敢砸你试试!”大有灭了人家全家的气势。
钟奕让抽出手臂顺势搂住她瘦弱的肩膀,哄她开心:“别生气了。都怨我,净给你惹事儿。我要是长得难看点儿就好了。”
黎忱飒一秒破功,轻声笑:“要点儿脸。”
......
另外三人等在迎宾台处,看他们俩走过来了,冷冰伟手捧热水杯迎上前:“我飒姐让准备的,快喝了。”
“家里有药吗?”程嘉朗问。
“没有。”黎忱飒说,“一会儿路上买。”
“没事儿。”钟奕让放下水杯,“走吧。”
“怎么没事儿,上次你都喝住……”李逸川的话没说完,被程嘉朗一巴掌给拍断了。
黎忱飒没注意他们四个人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走过去按下电梯按钮,五个人乘着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李逸川因为身高问题被安排在副驾,给后排的三位大长腿留足空间。车子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他的心里仍旧不服气,转头让黎忱飒给评评理:“你说一七八矮吗?”
黎忱飒本来开车就紧张,拉着一车醉鬼精神更是高度紧张,只想让他赶紧闭嘴,于是自嘲道:“能有我矮?”
“你还矮?一五八都不矮。”程嘉朗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左手拥着冷冰伟,右手想抱钟奕让,但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
闻言,他怀里的冷冰伟突然清了清嗓子,唱:“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副驾上的李逸川接起下句:“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冷冰伟刚要开口续上,只听钟奕让轻声哼起:“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他头疼,忘词了。
合:“想隐藏~却……”
“闭嘴!”黎忱飒忍无可忍,沉声呵斥。
程嘉朗知恩图报,由衷道一句:“感谢飒姐。”
黎忱飒毫不留情:“你也闭嘴!”
四个人均被黎忱飒的威压震慑住,谁也没敢再出声斗一句贫嘴。本来李逸川受钟奕让的嘱托帮忙当人体导航兼看路况,一段路程开下来,他能感觉出黎忱飒不是路痴且车技还不错,因此害怕用词不当惹火烧身一路上没吱声。
好在酒店距离太阳庄园不远,加上路上买药耽搁的几分钟时间,半个小时便到家了。拉上手刹的那一刹那,黎忱飒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离半身不遂只差100米的距离。
“黎忱飒,我难受。”钟奕让气若游丝,待黎忱飒解开安全带他才出声求救。
黎忱飒被他这命不久矣的声音吓一大跳,回头一看,看到他惨白的一张脸。
“怎么了这是!”黎忱飒慌忙跑下车,急得车门都没关。
“到家了,吃点儿东西就不难受了。”程嘉朗以为他胃疼。
其实钟奕让头疼欲裂,他已经忍了半路。两小盅白酒促使他的神经元分泌多巴胺,向他传递开心及兴奋的情绪。可那一大杯红酒直接上头,虽说已经尽数吐了出去,却诱发了继发性头痛。
太阳穴、眉弓闷疼,像是有人在他的头颅里施工,一锤子一锤子欲抡穿他的头盖骨。钟奕让疼得脸颊、头皮阵阵发麻,止不住地干呕。
“卧槽!”程嘉朗大为震惊,“你这喝的是酒,还是子母河的水啊?”
黎忱飒恨不得钻进车里薅程嘉朗的头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赶忙伸手抱住已经滑出车门的钟奕让。
钟奕让的腿脚发软,摇摇坠着黎忱飒往地上瘫。
“哎哎哎!”黎忱飒试图稳住身躯,终究是没能抵过地心引力。
不过幸好钟奕让下坠的速度不是太快,给了黎忱飒缓冲的时间。两个人双双蹲在地上之后,黎忱飒被钟奕让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压向地面,虽然很狼狈,好在谁都没受伤。
完美目睹整个过程的程嘉朗此时笑出鹅叫。
“你他妈还有闲心笑!”李逸川破口大骂,“赶紧下来帮忙!”
“要不要去医院啊?”冷冰伟从车尾冒出来,焦急地问着,同李逸川一起把两人从地上费劲吧啦地扶了起来。
“不要。”钟奕让虚弱地站在原地打晃,泪眼朦胧,抬手去抱黎忱飒的脖子,“我只要二飒。”
“你都快把她砸废了!”李逸川用力掰开他的手,转身屈蹲下身,“冰伟,把他放我背上。”
“川儿哥,要不我来?”冷冰伟坚守尊老原则,认为此事应由他来。
李逸川低呵:“别废话,赶紧的!”扎马步他不太在行。
冷冰伟:“得嘞!”
黎忱飒竭尽全力忍着再一次薅程嘉朗头发的冲动,快步走过去开门。
被李逸川骂完,程嘉朗便有所收敛,却一直呲牙乐着稳坐在车里,直在心里叫道:今天真是好值的一天!等到黎忱飒“哐啷”一声撞上大门,他才闭紧了嘴巴。一个人傻呆呆坐了片刻,然后下车把敞开的四扇车门逐个关好,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