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钟奕让没带着苹果上楼之后,陈子陶死活让黎忱飒给送上去,还说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自己这苹果一颗半斤重,其中的情意更是重得提都提不起来了。
郤家唯一针见血:“是不值一提。”
怎么说呢,虽然黎忱飒表面上把钟奕让当了半天空气,实际很想问问他到底因何而生气,但是又十分不情愿去当信使。再三推辞,最终还是被陈子陶的执意惹毛,拿着苹果上楼去了。
陈子陶对郤家唯得意地笑:“她就这脾气,越不愿意干什么你偏让她干,她一急眼,还真就去了。”
郤家唯一面朝楼上走一面说:“你就是一个不挨挤兑浑身不得劲的脾气。”
轻叩两声虚掩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黎忱飒便将微启的门缝推开了些,往里瞄去。本以为钟奕让还在生闷气,不成想人家已经和衣而睡。黎忱飒把门拉回来,想扭头回去。再一想陈子陶那个磨叽劲儿,估计今天晚上是没法儿睡了,因此又把门轻轻推开了。
钟奕让的房间里,只有放着那盏破台灯的小床头柜可以用来放这颗带着执念的苹果。
大晚上,悄悄闯进男人的房间,黎忱飒的心里肯定有负担。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本想放下苹果赶紧溜,不成想,视线一下定格在钟奕让手里的那本书上——变态心理学。
同款书?还是自己的那一本?
话说自己的那本貌似、大概、好像、真的是不见了。
心里正犯着嘀咕,黎忱飒的一只手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了出去,打算看看扉页上有没有某次和钟奕让拌嘴失利后,赌气写下的——钟奕让大笨狗!!!
如果有,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哈。
啊哈哈~!
心好虚。
这事儿整得,怪尴尬的。
钟奕让的左手大拇指夹在书页中,书面稍稍一动,他“啪”地一下睁开眼睛。
这诈尸般的睁眼速度,差点儿没把黎忱飒的心脏给吓停跳了。她缩回手下意识捂上胸口,另一只手里的苹果抵在手背上,嗔怪:“没事儿装什么睡!”
钟奕让确实睡着了,只不过是处于黎忱飒当时跟他说过的浅睡眠时期,听到敲门声就醒了。他抬抬眼睛,目光定格在苹果上,开口说:“不装睡怎么能看到你扮演白雪公主的后妈?”
“一晚上不说话,一张嘴字儿还不少。”黎忱飒顺手将苹果扔过去,“吃苹果吧,脸色白如雪的公……子。”其实她想说公公。
钟奕让不说话,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目光深邃,紧紧注视着黎忱飒的眼睛。
不出十秒钟,黎忱飒的眼神开始飘忽,企图打个招呼开溜:“任务完成了,我回去了啊。”
“说会儿话再走。”钟奕让的声音低沉,带点儿懒洋洋的沙哑。
黎忱飒听得发迷,点点头。
钟奕让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下来。
黎忱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那你坐地上吧。”钟奕让说完,扔下来一个正方形抱枕。
花花绿绿的,有点儿旧,波西米亚风。
哼,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送的,天天跟宝贝儿似的搂着睡觉。
哎?
黎忱飒坐下来,背靠床沿,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旧抱枕嗤之以鼻,更纳闷自己为什么放着对面的沙发不坐偏要坐在地上。
“练过书法吧?”钟奕让还是那副低沉、慵懒、沙哑的嗓音。
“啊?”黎忱飒脑袋懵懵的,回头看到钟奕让用指尖点了点枕边的那本书。
果然。
黎忱飒转回头,啊(四声)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钟奕让又不说话了。
铁证如山,毕竟自己有错在先。黎忱飒也就没脸追究这本书为什么在这了。眼下走也不是,干坐着也不是,因此没话找话问一句:“好看吗?”
“好看。”钟奕让始终盯着她看,顿了一顿又说道,“笔锋凌厉。”
“谢谢啊。”黎忱飒受之有愧,底气不足,“我说的是书。”
钟奕让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字,他就是单纯的想说出看到那行字的真实感受。反正他自己是又聪明又不狗。大笨狗爱谁谁。
“书也好看。”钟奕让慢慢说着,“稳定的不稳定。边缘型人格障碍。”
《变态心理学》这本书黎忱飒只翻开过一次,在扉页写完字就给合上了。硬聊也是没词儿,点了点头顺便想想怎么岔开话题。
钟奕让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猛地探过身,一个爆栗弹在她的后脑勺:“看着我。”
黎忱飒吓一哆嗦。但是反常的,并没有起急,她只是用手揉着后脑勺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份尴尬,不仅仅是来源于六个大字加三个感叹号那么简单。
她也想揍这个扭扭捏捏的自己。
她特别想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地和钟奕让说话,不带任何顾虑,随便造次,惹他生气。只是好多事情在她对蓝朔也说完“好的”之后,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并且也无法挽回。
这几天钟奕让对她的照顾,她都默默记在心里,但是不知道要怎样去还。
所以他越是对她关怀备至,她的内心就越是动荡不安。
“你想让我用什么表情看着你?”
你看看,就是要这么矫情。
黎忱飒控制不住自己,那种莫名其妙就是要矫情一把的心情,像是坏掉的弹簧玩具盒子。费尽气力,不管怎么按,都按不下去。只能任它在心里摇啊晃啊,扰得她心慌意乱。
以往这个时候钟奕让就该炸毛了,况且她也十分清楚,不知是谁先惹他燃起的那股怒火也还未熄灭。火上焦油,爆发威力可想而知。
黎忱飒自虐似的等待着他的爆发。左等右等,等得脖颈都僵直了,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索性把心一横,来个直面冲击。
映入眼帘的,是钟奕让的笑脸。
这个笑,在黎忱飒看过来的一瞬间绽放开来,带着突发性的暖意和魅力。扰得黎忱飒那颗和他抗衡到底的心,霎时怂了下来。
钟奕让拿起苹果咬上一口,又冲着她扬了扬手:“替我谢谢你们家陈桃花。”
黎忱飒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声音干瘪无力:“人家叫陈子陶。”
看她一身丧气,钟奕让决定当一回知心大哥哥。
“我知道你在和我别扭什么,虽说你这个人平时就特别扭,但你真没必要和我别扭。不瞒你说,你刚才已经成功把我给别扭毛了。”钟奕让的语调轻轻缓缓溢满了温和,眼含笑意跑了个题,“你家陈桃花今天确实不想吃甜的,这苹果有点儿酸。”说完,他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望着黎忱飒继续说,“如果我顺着你一起别扭,咱们之间的情意就真的不能长存了。”
“你别这样和我说话。”黎忱飒强忍着已被坏笑填满的心情,“我好害怕。”
真是大脑沟壑浅得都快平了。
钟奕让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恢复冷然面孔:“你在跟我别扭什么?”
一直扭着脖子斜楞着眼睛,想想就觉得自己的模样挺寒碜的。黎忱飒转身面向他:“你刚才不是说你知道吗?”
知道归知道,严谨还是要严谨。钟奕让说:“我怕我知道的跟你实际的别扭点存在偏差。”
“我在别扭你当时……”
情绪饱满,声音洪亮,却又整一出欲说还休。
钟奕让心里挺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没事儿,你说。”
黎忱飒一下一下地揪着垂落在床侧的床单,一直到第五下才开口说话: “你说,咱俩之间的友情,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点一直梗在心中,但似乎又不是重点。因为在将它说出口后,心中莫名的失落与不安,并为有所好转。
“这是气话,也是实话。”眼看黎忱飒圆睁着一双眼睛看了过来,钟奕让忙说,“不是友情,是情意。”
黎忱飒感到不解:“情谊和友情有什么不一样?”
文不对题。
钟奕让无奈地将手指抵在她的额头,施力一点:“你是傻帽吗?”
黎忱飒的脑袋随之一晃,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庞,不由心跳加速,神情恍恍惚惚,木讷地说道:“你才是。”
钟奕让俯视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她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轮廓。他凝望着,渐渐地,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黎忱飒推了推他的手臂,他顺势靠回去。片刻后,他说道:“钟志铎回来了。”
黎忱飒记得这个名字,想了想问道:“所以你生了一晚上闷气?”
“也不是……”这次换钟奕让欲言又止。
不想让他为难,黎忱飒从地上一跃而起:“等可以说的时候再说吧。”
“你先别走!”钟奕让叫住她。
十二岁生日过后,每次和钟志铎的会面,钟奕让的内心都十分抗拒。盘根错节的思绪将他缠绕其中,他束手无策,唯有落荒而逃。当他在熙攘的街头看到黎忱飒的身影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冲破了层层束缚。
他突然明白,他一路往家的方向开,就是特别需要和她聊聊天。
后来的他,之所以一言不发,全是因为不请自来的陈子陶,害得他和她的谈话延迟了两个小时。
“钟奕让。”
“嗯?”
黎忱飒的表情非常严肃:“焦虑久了容易长皱纹。”
钟奕让闻言一怔,笑道:“你真是个傻帽。”
“留着力气改天再怼我。”黎忱飒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坚决,“现在你必须试着敞开心扉。”
敞开心扉。
时常想。
只是有些事情在可以说的时候选择了压抑,不觉压得过于扎实,有口难言。
钟奕让的神情黯淡下来:“你去陪你朋友吧。”
黎忱飒看他拿起苹果啃了起来,也不再执著了:“好,你吃完记得刷牙。早点儿睡。”
钟奕让说:“睡不着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黎忱飒点头,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她:“31号你和我去车站接你朋友,第二天我送你们回家。”
刚才陈颂祈在电话中说,她元旦不回家了。因为31号下午整整半天课,害怕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家的车。三个姑娘在电话这头是又惊又气又无能无力。
眼前这位面冷心热的好心人,不露声色地听完之后,默默在心里拟了一则通知,现在正式下达了。
黎忱飒看着他,仿佛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则通知背面的另一句话——黎忱飒你不用发表任何个人见解,认真贯彻执行就对了。
挺欠揍的,但也找不出理由拒绝,那就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吧。
一下楼,黎忱飒就给陈颂祈打去电话。陈子陶听到后,表示31号也要过来,遭到白眼后依旧提议姐妹四个可以在钟奕让家一起跨年。闹嚷了一阵之后达成协议,就好像钟奕让欣然接受了一样。
准备就寝时,黎忱飒收到钟奕让发来的短信。
[我睡着了]
黎忱飒笑了笑,自言自语:“睡着了还能发短信。”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安心睡觉。
一旁的陈子陶闻声探过脑袋:“是你们家阿蓝吗?”
黎忱飒迅速锁好屏幕:“睡你的觉吧。”
“我能抱着你睡吗?”陈子陶眨巴着一双眼睛期盼着。
不出所料,得到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能。”
“哼!”陈子陶翻过身,“要不是家唯床太挤,谁要和你睡啊!”
“你好好睡觉。”黎忱飒关上床头灯,和陈子陶背对背躺好接着说,“睡好了再说憋在你心里的话。”
陈子陶的鼻子忽然泛起一阵酸楚,只听黎忱飒又说道:“不许哭。”
“嗯。”陈子陶乖乖地抽了抽鼻子,轻声细语,“小飒,你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
深夜的寂静将黎忱飒的声音渲染得尤为突兀,迅猛又无情。陈子陶刚刚建立起的感性之城一下就被淹没的无影无踪。
“讨厌你!”陈子陶抬高音量,“别打岔!”
黎忱飒闭上眼睛:“请继续。”
陈子陶做作的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声音重新调回到轻声细语,感慨道:“刚才家唯和颂祈都给我发短信了。我就知道我不说你们也能懂我,有你们真好。”
每次都是一个套路,三番五次的,大傻帽也能懂得透透的了。这次没喝酒,能忍住不哭,也算是两大进步。
黎忱飒怕她骄傲兴奋得一夜合不上眼,没敢出声表扬,掖了掖被角,准备结束谈话:“所以说早恋不好。”
陈子陶发现自己想从黎忱飒嘴里听到中听的话也是挺痴心妄想的。现在唯一能扳回一局的法子就是回身一把搂住她,挠她的痒痒。挠完再被她一脚踹下床。
不值当!不值当!何苦抡圆了胳膊把手中的鸡蛋往石头上招呼。
所以对此,陈子陶只能发起锐评:“你这个人真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