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让吃过饭也出了门。他先到雨哥的酒吧去开车,然后去医院看冷冰伟。
“那天黎忱飒和郤家唯在,为了给你留面子我就没问。”钟奕让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稳,目光定定看看着冷冰伟,“你挨揍那天,郑歆是不是......”
“谁挨揍了!”冷冰伟急赤白脸地喊,“我那是怕伤着他们!”
“你这么激动,是因为我说你挨揍,还是因为郑歆?”钟奕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觉得是郑歆。”
最后一句话直戳冷冰伟的心窝子,他疼得一缩,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避开钟奕让的目光。
“如果是因为那天在酒吧,我和你说的话让你被揍,我向你道歉......”
自打两人认识,钟奕让就没向面前的这个小崽子低过头,正艰难的起了个头,就被对方劫了去话头。
“我没被揍——我是故意放水!”
钟奕让的一双手在口袋里攥紧,很想让他即刻品尝一下拳头的滋味儿。
冷冰伟掀开被子,盘起双腿面对着钟奕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乐道:“那天飒姐和老郤在,为了给你留面子我就没问。你怎么也被揍了啊?”
如果冷冰伟知道这个浅浅的淤青是怎么来的,就没心思搁那呲牙傻乐了。不过很快的,他脸上的表情就拧巴成了心碎难耐的模样。
“那天她来看我,一脸的担忧。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给不了她平平淡淡,只会让她提心吊胆。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吧,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改不改变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被甩的就是我。没有开始,就被甩了。钟奕让,全都让你给说中了。”冷冰伟越说越难受,捂着胸口,“心太疼了。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失恋。”
钟奕让认为,被甩仅是早和晚的区别,但是给这件事强加上一层悲壮滤镜,被三个弱鸡揍到医院,这波操作就挺缺根弦儿的。
“你真是有毛病。”
“你就别骂我了,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
此话一出口,直接吓冷冰伟一哆嗦,立马放开双腿端坐在床边,满脸堆笑:“妈,您怎么又偷听别人说话呀?”
“你是我儿子,还跟我别人。”白莉学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径直走到已经站起身的钟奕让面前。
钟奕让站在原地,毕恭毕敬喊一声:“学姨。”
白莉学莞尔一笑:“好久不见,又变帅了。也谈恋爱了吗?”
“刚被甩。”冷冰伟迫不及待地插话。
钟奕让歪头看着他,慢悠悠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雨哥那老小子说的?”
冷冰伟点头如捣蒜。趁着有亲妈撑腰,可要好好嘚瑟一番,把腿一架翘起二郎腿,声情并茂地展开一通说教:“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抓紧一下你和飒姐的恋情,你不听!人家都为你受伤了啊。这说明什么?啊?你说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也有你啊!我的傻钟奕让啊,你非当人家是见义勇为!你看看,这下好了吧,表白都还没表白呢,就让别人给拐跑了。”遗憾地叹了声气,冷冰伟又向钟奕让扬起一张过分迷茫的脸,“话说,我飒姐是什么时候被别人拐跑的啊?”
钟奕让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替他答疑解惑:“在你忙着挨揍的时候。”
话音一落,冷冰伟立马笑弯了眼睛:“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白莉学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巴掌拍在冷冰伟的二郎腿上,他立马就变得老实巴交的了。看到有人可以收拾这个小崽子,钟奕让打过招呼便走出了病房。
……
黎忱飒背着金蛋蛋和蓝朔也汇合后,直接奔去了一家宠物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告知,金蛋蛋感染了犬细小病毒。黎忱飒很是吃惊,艾赛儿曾说带金蛋蛋去宠物医院检查过,健康得很。医生说,一两个月大的小金毛十分脆弱,即使是打过疫苗,突然转换环境,食物不合胃口,都会使它患病。不过幸好发现及时,只出现了拉肚子的现象,没有呕吐,输液打针观察几天应该就会痊愈。
输完液回去时,已经是五点多钟。
刚才金蛋蛋在输液途中吐了一些透明粘液出来,黎忱飒的心情越发沉重,坐在车上眉头紧锁,一直看着窗外。
“别担心。”蓝朔也轻声安慰,“明天我还陪你一起来。”
“不用了。”黎忱飒回过头,目光却投向了包里的金蛋蛋,“明天我自己带它来,你好好上课吧。”
蓝朔也本想再说些什么,看到黎忱飒把视线转向了窗外,他轻声应个:“好。”随后也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两个人还是一路无话,一直到学校门口,蓝朔也要付车费的时候,黎忱飒一把按住他的手:“我来。你快走吧。”
蓝朔也笑笑:“撵我吗?”
“不是。”黎忱飒说,“咱俩都是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不能总是让你花。你下车吧,师傅该着急了。”
“姑娘,没事儿,我不急。”司机大叔把话插得飞溜。
黎忱飒哭笑不得,但还是给司机大叔一句回应:“好的。麻烦您了啊。”
“你的意思是……”蓝朔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以后我赚钱了再给你花?”
以后,太遥远了,她还没想过。当然他也只是为了缓和气氛开了一句玩笑。
看她按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蓝朔也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然后对着金蛋蛋说:“加油。一定要健康起来。”
“会的。”黎忱飒说。
蓝朔也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别按着了。我要下车了。”
“噢。”黎忱飒松开手,“你好好吃饭啊。等金蛋蛋好了咱们再一起吃。”
“好。你也好好吃饭。”
……
出租车在太阳庄园大门口停下,黎忱飒下了车低头往里走。一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她提起眼皮儿一看,是钟奕让。此时,车子正向她倒退过来。
钟奕让降下副驾的车窗:“上车。”
黎忱飒用眼角余光扫一眼,边走边说:“谢谢。走两步就到了。”
看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钟奕让知道她正在卯足了劲生气呢。不想无辜被喷,按上车窗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心情糟透了。现在对于黎忱飒来说,好心好意也如同无端挑衅。所以她看着远去的车子,在心里恶狠狠地夸赞:算你识相!
夜色已经很深沉了,一盏盏路灯惨白的亮着。黎忱飒的肩头挂着一只生病的狗,走在这只有自己一人的路上,那一份凄凉的景象,随着一阵寒风吹进了心头。她将金蛋蛋轻轻抱进怀中,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忧心忡忡地走着,黎忱飒才抬脚迈上门口的台阶,就被杵在那的人影吓得险些脚底打滑。
“当门神啊!”黎忱飒瞪着站在那里悠闲吞吐烟雾的钟奕让,“三次了吧?不带钥匙!这是你家好吗?”
他能说自己昨天匆忙出门没带钥匙,回来也没有寻找,今天醒来也不记得这件事就美滋滋地出门了吗?
不能。
于是他看着拔出钥匙之后,恨不得再一脚将门踢开的黎忱飒的肩头上的那只背包,问一句:“你的狗什么情况?”
“细小。”黎忱飒冷淡地回应一句,换上拖鞋转身欲走之时,听到钟奕让如同孩童般的提问:
“那是什么?”
黎忱飒“嗖”地一下转回身:“会传染,离远点儿!”
钟奕让静静地看着她,抬手吸一口烟,打算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来解决这场毫无根本的利害冲突。
但是黎忱飒并不肯善罢甘休,单手在他胸口上狠推一把,骂骂咧咧:“破烟戒了吧!年轻轻的,要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
钟奕让脚底下一个趔趄,反手抓住门板。
什么谦让啊,敬让啊,礼让啊,对于那个脾气随时爆炸的黎忱飒来说任用没有。
还好他是钟奕让,脾气也是坏的和她不相上下。他用力撞上门,对着黎忱飒的背影喊道:“你去一趟宠物医院回来就得狂犬病啦!”
黎忱飒回头狠瞪一眼,“噔噔噔”上楼去了。
她把金蛋蛋放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上。由于身体开始不舒服加上一天没有进食,金蛋蛋趴在包里不肯动。蹲在地上抚摸了一会儿它的小脑袋,黎忱飒起身走进卧室,将金蛋蛋的狗窝、水盆塞进袋子里,拎着走到一楼客厅拿起饭碗,统统扔进了大门外的垃圾桶。
刚才在宠物医院她用手机查了有关细小的资料,得知这种病毒在常温下可以存活六个月之久。安全起见,这些东西还是尽早处理掉为好。
风风火火地折返回二楼,黎忱飒看到钟奕让站在距离金蛋蛋两米远处观望着。她不想和他说话,从背包里拿出宠物消毒液闪进洗手间,准备给自己的卧室进行全面消毒。等到手持拖把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钟奕让消失不见了。
快七点了,他还没吃饭吧?
犹豫了几秒,黎忱飒迈开步子。管他吃没吃,一天到晚操心操得跟个老妈子似的。
用稀释过的消毒液擦了两遍卧室地面,洗手间特意擦了三遍。忙活完这些,黎忱飒洗了个热水澡。本想在床上瘫一会儿再去做些吃的,突然想起金蛋蛋还在外面沙发上。
从回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只顾着消毒,洗自己,竟把生病的它给忘了。真是罪过!
黎忱飒着急忙慌地跑向起居室,一个急刹车。
钟奕让又出现了,还是站在距离金蛋蛋两米远的地方观望。
两个人对视片刻,黎忱飒扯下自己头上的毛巾扔在沙发上,走过去慢慢从背包中抱起金蛋蛋,对钟奕让说:“家里有没有不用的毯子之类的?我刚把它的狗窝给扔了。”
不敢多问,钟奕让朝着黎忱飒的房间走去。一踏进房门,不禁打了个寒颤。
黎忱飒看到了,出声说:“房间消毒了,需要开窗通风。”
“很严重吗?”终于还是没忍住,钟奕让一面在衣帽间里翻找一面问道。
“细小初期。输液观察,熬过这几天不拉不吐就没事儿了。”看钟奕让拿出一条毯子,黎忱飒又说,“放在洗手间门口吧。”
钟奕让走过去把毯子放好,黎忱飒小心翼翼地把金蛋蛋放了上去。
“如果想吐或是想拉臭臭,就起来走两步去洗手间。”黎忱飒摸着金蛋蛋的小脑袋,柔声细语,“辛苦你了。你要加油啊。”
钟奕让突然觉得自己混得还不如一只小黄狗。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钟奕让望着她的侧脸,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她的眼睛上,他很想伸手帮她拨到一旁。
“刚才不好意思啊。”黎忱飒看过来,一只手豪气地将碍眼的刘海儿背到脑后,“不应该拿你出气。放心吧,这个是不会传染给人的。”
钟奕让回望着她的大脑门儿,轻轻笑了笑:“它会好的。你也放心。”
“嗯。”黎忱飒收回视线点点头,又忍不住叹气,“小时候在街上买过两只小狗,都是细小没熬过去。好在这次发现的及时,金蛋蛋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天还得带它去医院吧?”钟奕让站起身问。
“嗯。要输液打针。”黎忱飒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腕。
钟奕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和谁去?”
“自己去。不能耽误蓝朔也上课。”
钟奕让俯视着她瘦弱的身躯,无法释怀更无法置之不理:“耽误我上课。我带它去。”
“啊?”黎忱飒仰起头,一脸不可思议,“你带它去?”
这可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又令人感动不已的一件事。钟奕让为了小动物的生命健康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仗义挺身相助。
黎忱飒仿佛看到他的脑瓜儿顶上立着三个字——大、无、畏。
不过钟奕让表现的倒是挺无所谓,动动嘴皮子:“我聪明。落下一次两次课没关系。”
一听这话,黎忱飒只觉得自己不仅眼拙,情感还过于丰沛:“您的言外之意,就是我笨呗?”
“反正就是......”钟奕让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在黎忱飒凶狠地注视下把话说完,“不特别出众。”
黎忱飒白他一眼低头继续观察金蛋蛋。
钟奕让估摸自己大概是有受虐倾向,要不然自己现在怎么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还是不出声,光咧嘴乐的那种。他清了清嗓子,用脚轻轻碰了碰黎忱飒的脚:“起来。吹头发。下楼吃饭。”
黎忱飒岿然不动,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钟奕让看着看着,就想用双臂圈起来把她抱走。
在这不要脸的想法付诸行动之前,还是先扭头闪人为好。
“你干嘛!”
钟奕让的声音中带着惶恐,一双手使劲抓着裤腰,与裤管上的那只手较量。亏得自己反应快,不然就被一撸到底了。
这该死的猴皮筋......不对,这黎二飒一脸可怜兮兮地拽人家裤子是要图个啥?图他里边穿的那条颜色骚炸天的玫红色秋裤?
黎忱飒松开手,眉头微蹙,声音更是可怜兮兮的:“脚麻了。”
钟奕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人在无语的时候本能的反应。
“笑个屁啊!”
“你真的不能逃课。”
钟奕让一面说一面腾开一只手去握黎忱飒的手,另一只手顺便往上拉了拉裤腰。
他握紧她的手,稍微往上一施力,清淡的香气变得浓郁。
卧槽!黎忱飒在心中惊呼。
这种电视剧中烂俗的桥段,居然又上演了。简直俗不可耐!自个儿的那只手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死死地抱着人家后腰?赶紧拿开,导演都喊卡了!
然而内心瞎喊一气,手指都不带挪动分毫。直到左脚底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寸一寸地向上蔓延,麻到了心尖,黎忱飒才从钟奕让的怀里挣脱出来。头都不敢抬,转身溜进洗手间。
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钟奕让内心深处的那点不好意思,那份雀跃,交织、缠绕成为怅然。
因为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