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黎忱飒起一大早准备回家去。一开门,钟奕让幽灵似的杵在门外,明知故问:“你要回家?”
黎忱飒惊魂未定,一只手还抚在胸口:“不然呢?要不是昨天下午去看冷冰伟,我现在已经在家里了。”
“那狗怎么办?”
“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你帮我照顾一下,谢谢啊。”黎忱飒耐心地说着,“狗粮我都已经分成一份一份的了,一天喂三次就行。早上的已经吃过了,明天下午的也不用你喂。就四次饭。”
钟奕让转着眼睛想了想:“它要想尿尿怎么办?”
“它会自己去卫生间,你帮着打扫一下。”一想到金蛋蛋不仅会尿尿还会拉粑粑,黎忱飒倍感不好意思,赶忙双手合十道一声,“非常感谢。”
钟奕让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动动嘴皮:“太脏。”
既然真诚无法打动他的心,黎忱飒也就没必要再同他拉扯了,从他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侧身而过。
“黎二飒。”
钟奕让使出惯用伎俩——威胁。
“你信不信我一会儿就出去?一直到明天下午才回来。”
丧尽天良!
黎忱飒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返回到他的面前:“我还真不怕你能把它给怎么着,就怕它把你给吓出个好歹来!”话音一落,猛地发现自己一个租房的,未免硬气的过了头。
钟奕让把一只手揣进裤子口袋,尽力表现得漫不经心,说出真心话:“那你就别回去。”
黎忱飒本来还在进行深刻反思,一看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顿时又没什么好声气:“你管我呢!”
眼看毫无商量余地,钟奕让改为采取较为直接的、死皮赖脸的方式—— 一把拽住黎忱飒的手腕。
黎忱飒的衣袖堆在臂弯处,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他温热的手掌一覆上来,她的脑子当即就蒙了。但是很快的,钟奕让就松开了她,收回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你俩干嘛呢?”
郤家唯走过来,挺随意的一问,问得钟奕让浑身不自在。
这时,黎忱飒也反应了过来,先是横了钟奕让一眼,再转头对郤家唯温和一笑:“我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那个......就是……”郤家唯吞吞吐吐,一脸歉意,“我爸妈又来我姐家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嗨,没事儿。”黎忱飒笑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弄得气氛直紧张。她拍拍她的手臂:“我自己回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
“这有什么......”
郤家唯拖长音“那个”的时候,钟奕让还怪心虚的,等她说完后边的话,便开始暗自庆幸。现在郤家唯又补上这么一句,钟奕让立即拿出兴风作浪的劲头截住黎忱飒的话:“一个人会遇到光头摸大腿。”
金蛋蛋的事还没跟他算完帐呢,还有脸说风凉话。黎忱飒回头凶狠地瞪一眼:“闭嘴吧你!”
“要不你就别折腾了吧。”郤家唯担心,“大巴车开不了窗户,一路上没人跟你说话,你可别晕车吐了。”
“是啊,恶心到谁。”
这嘴欠的钟奕让!黎忱飒恨不得回身对准他的脚丫子,一脚跺下去。
“回家睡一觉吃完午饭就又来了,真的太折腾。”
郤家唯还在说着,听得钟奕让都想拍手称赞。
“我晚上大概会回来住,你就别走了,下周咱们一起回去。”
再折腾,再晕车对于两个星期没回过家的黎忱飒来说,都不算什么,可她的内心还是动摇了。全都因为从不远处摇摇摆摆走过来的金蛋蛋。她最担心的就是它,她真的怕它一不小心把钟奕让给吓个大马趴。
“好吧。”黎忱飒终于松了口,对郤家唯说,“你路上注意完全。”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钟奕让对金蛋蛋这只四脚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免疫能力。这不,现在他正绕过扭扭哒哒走过来的金蛋蛋,脚步轻快地上楼睡回笼觉去了。并且睡得相当安稳。待到被辘辘的饥肠扰醒时,已是下午两点多。
他想,黎二飒肯定还在生气,要不然怎么都这个时间点了也不叫他吃饭。转念一想,她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天,瞬间他的精神就倍儿抖擞,一下冲破温暖棉被的束缚钻进卫生间,把牙刷放进嘴里的同时哼起歌来。关键是自己这么兴奋,他都没觉得不大合适。
洗漱完毕,钟奕让下楼敲响黎忱飒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倒是金蛋蛋的叫声从一楼飘了上来,怪凄惨的。
猛然间,一种“她悄悄离开”的预感在钟奕让的心中升起。他脚步匆促地一路往楼下走去。
客厅里,只有金蛋蛋一只狗孤零零地伏在地上,钟奕让斜了它一眼,继续走向空无一人的餐厅,心中的感觉也越发笃定。
桌子上有菜。电饭锅里有饭。没有人在。
他气愤地掏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那头才一接起,他就砸过去一句:“你个骗子!”
“饭是热的,你把菜用微波炉叮一下。我在外面,晚一点儿回去。”
黎忱飒的声音很轻,很平稳,衬得钟奕让的声音尤为突兀。这脾气再闹下去就跟无理取闹似的,因此他放缓语气问道:“晚一点儿是什么时候?”
黎忱飒答:“不知道。”
钟奕让没接话,他在细细咂摸她说话的语调。
低声漫语,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说了。记得七点给金蛋蛋喂饭。”
钟奕让的嘴半张着,来不及问询,听筒里就安静了。在她挂断的瞬间,他隐约听到,有一个男在叫她的名字。
……
此刻的黎忱飒,坐在一家电影院的大厅里。她匆忙挂断电话站起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蓝朔也。
蓝朔也一面走来,一面望着她微笑。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对他报以微笑,只是接过他递来的爆米花跟在他的身后走着。他的步伐很大,她跟得有些吃力。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三天,也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却比之前每一次的见面都要来得别扭。尤其是在挂断钟奕让的电话之后,黎忱飒心里那种不畅快的感觉越发强烈。
一场电影,一顿饭后,这种感都不曾减弱分毫。
或许是因为原来太过熟悉,突然转换为另一种身份一时适应不过来。黎忱飒透过袅袅蒸腾的雾气看一眼蓝朔也,宽慰自己,慢慢就会好了。
“郑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而蓝朔也,总能在一个话题结束的当口,瞬间找到另一个话题。
“为情所困。”黎忱飒说完,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蓝朔也笑了笑,“她处对象了?”
黎忱飒收住笑,叹气:“一言难尽。”
蓝朔也没再追问,对她说道:“你回去问一下,看她们三个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的。”黎忱飒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抹抹嘴巴,“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蓝朔也觉得她今天的食量不及平时的一半。
黎忱飒开他玩笑:“你都放下筷子老半天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吃?”
蓝朔也当真,连忙去拿筷子。
黎忱飒也忙出言阻止:“我逗你的,我真的吃饱了。”
看她正笑得开怀不已,隐藏在蓝朔也心中一下午的忧虑,随之消失了大半。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蓝朔也站起身:“等我去结账。”
“我来吧!”黎忱飒着急忙慌地拉开背包。
“老实等着。”蓝朔也伸一只手过来轻按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向收银台走去。
黎忱飒目送他走远 ,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气。
手机突然在桌面上振动,黎忱飒把目光投向屏幕的那一刻,才平复下来的心境顿时又泛起阵阵波澜。她伸手抓过手机,没接,也没挂断,只是把它塞进背包里。可那“嗡嗡”蜂鸣一样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她匆匆穿好外套拎起背包,走到蓝朔也的位置拿起他的外套就往门口走去,逃也一样。
“可以走了。”蓝朔也走过来,从她臂弯取出外套,“是回去还是在这里转转?”
黎忱飒的心情烦闷,需要透透气,边走边说:“出去走走吧。”
蓝朔也跟上她,想要试着牵起她的手,无奈内心万分挣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
冬天的黑夜来得特别早,昏黄的街灯早已亮了起来,各式各样的霓虹灯也亮得刺眼。车水马龙,城市的夜晚永远不会寂寞。
有风顺着衣领灌了进来,黎忱飒抬手将拉链拉到顶端,下巴躲进温暖的领口。她不喜欢围巾,围在脖子上总有一种随时窒息的错觉。此时,她却渴望拥又它。
“冷吗?”他问。
“还好。”她答。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并排走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一直到街边的一位歌手使他们驻足。
黎忱飒想,大冬天在街上弹吉他,手不会冻僵吗?她的关注点总是奇特。
面前的歌手,为仅有的两名听众倾情演绎着《全世界失眠》。
黎忱飒望着他娴熟游走在琴弦上的手指,那一天的那一幕渐渐浮现在脑海。
那一天,她指着钟奕让房间角落里的木吉他,不抱任何希望,随口一说:“弹一段?”
出乎意料的,钟奕让拿起木吉他,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他调了调琴弦,慢慢把左手放在指板上,右手指尖轻轻拂过琴弦……跳动的音符仿佛一种独特的语言,娓娓道来,诉说着他的情绪与梦想。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肩头,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晃得黎忱飒晕头又转向……
伴着歌声,蓝朔也的记忆回到地铁上。
那天打退猥琐男之后,他和郤家唯重新坐上一趟列车。
郤家唯把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拆开、顺好,轻声问他:“听吗?”
他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首歌。他不常听歌,觉得还不错,只是她一路上都很安静,地铁到站了也没来得及向她问一问歌名。
恍然间,与相似情景撞了个满怀。
一回神,又与心猿意马打了照面。
两人双双转过头来,异口同声: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