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忱飒!是我不对,我没说清楚。你别哭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在黎忱飒落泪的前一刻,钟奕让一直都对这种自制力极差的尴尬行为表示无法理解,并且觉得特别烦人。直到看到她的那滴眼泪,他的内心竟没来由的涌起一阵慌乱,脑海中闪起一个念头——赶紧哄。待他急慌慌地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腕,不打磕巴说完以上的话,他自己都有些发懵。
黎忱飒的情绪转变也特别快,话才听了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过于偏激了。既然人家把台阶都给铺好了,不下也不合适,于是抬手抹一把眼泪,把刚才下定的决心往脑后一抛,甩开手重新坐了回去。
钟奕让见状,如释重负松一口气,心想这要是哄不好,不知道又得遭到几天的冷暴力。想完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他走回来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坐下来斟词酌句。
“学校食堂的饭不是不好吃吗,我就想说,以后我负责去买各种食材回来,你们四个负责做饭,没课的时候打扫打扫房间。我给你们便宜四百块钱的房租。”
黎忱飒反应迅速:“我才不给你当保姆呢!这么大的房子,我打扫的过来吗我?”
其实那只是一个叙事梗概,做不做饭,打不打扫房间,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要把她留下。
“我没让你给我当保姆。你考虑清楚再说话。”
看钟奕让此番交流很是诚恳,黎忱飒权衡一下其中的利弊,痛快说道:“再便宜一百,凑个吉利数,四百不好听。五百!”
刚才还噼里啪啦掉眼泪误解自己被可怜,现在又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钟奕让十分无语,一不小心笑了:“你是为了除以二以后的数字,更朗朗上口?”
黎忱飒秒懂,但是没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她将双肘撑在桌面,眉头微蹙,尽量表现得真诚,一口气说完:“你知道一百块钱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有多重要吗?”
钟奕让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她:“五百块钱可买不来你门口那双鞋。”
黎忱飒张口胡来:“我就那一双可以用来充门面的。”说完自己都不信,直接笑场。
钟奕让向她投去看二百五的目光。
为了生存,黎忱飒决定拼了,试着向他撒了一个娇: “哎呀,就便宜五百吧,行不行?”
由于不太擅长,看上去相当蹩脚且瘆人。
钟奕让不忍直视,收回视线斩钉截铁道:“别想。”
黎忱飒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向后瘫倒在椅背上,但是模样却是气鼓鼓的,将他死死盯着。
钟奕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拾起勺子低头继续吃饭,实际心里暗爽。
过了一会儿,黎忱飒挺直腰板,干脆利落地说道:“成交!”
话音一落,钟奕让立即化身为哆啦A梦,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和一支笔放在桌子上,随后慢慢地推到黎忱飒的面前:“签字。”
黎忱飒满脑袋疑惑,展开来定睛一看——房屋租赁合同。随手一翻,看到甲方处龙飞凤舞的签名,隐约看得出来有个金字旁:“您这是——为当大明星做准备?”
“细节不重要,赶紧签字吧。”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细节决定成败!我得好好看看,别有什么霸王条款。”
“冷冰伟在网上找的模板。”
黎忱飒大致浏览一遍,拿起笔签字。签到第二份的时候突然打算逗逗他:“要不要盖个手印?”
钟奕让将签好的那份合同赶紧拿过来揣回兜里,模样挺认真:“一会儿让冷冰伟买个印泥回来。”
黎忱飒憋着笑,心说,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哎,家唯她们还没签。”
钟奕让心想,那三个捎带。算了吧。
“你代表了。”
……
周五是陆璘的生日,四个人一早就商量好晚上出去饱餐一顿。哪成想,下午临下课前,郤家唯突然群发短信,内容为爸妈正在来姐姐家的路上,让她下课后务必赶过去,要紧急召开家庭会议。
在车站候车时,众人看郤家唯一脸歉意,轮番在她肩膀上拍了一通,安慰说着没关系。只是郤家唯的表情更痛苦了,一个个下手都那么狠,根本就是在间接报复。
地铁上,郤家唯找了一处栏杆抓好,低头听着音乐。忽然间,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变暗了,似乎是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一看清来人,差点没一巴掌呼上去。
“你他妈有完没完?”郤家唯破口大骂。
那人只是猥琐地笑着,继续把一张大脸使劲往郤家唯的眼前凑。这是他近几天来惯用的出场方式。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可以送你。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猥琐男的头发油腻得像是洗了头发忘了擦,一绺一绺的搭在脑袋上。
郤家唯感到阵阵恶心,一脸厌恶地将脸别向一旁。
自从上周在学校食堂打饭不小心撞到猥琐男,他就时不时的出现,鬼魅一般阴魂不散,无声无息,让人防不胜防。
郤家唯实在是想不通,就学校食堂那种油腻腻的地方也能撞出感情来?撞你倒是撞个顺眼的出来也可以。瞧瞧这位,脸先放着不评价,就这一米六的身高,哎~咱也甭浪费那个口舌了。
“一个人真的不安全。”猥琐男又把一张大脸凑近过来。
郤家唯反感极了,松开手,忍着恶心向一旁走去。
猥琐男尾随其后,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郤家唯听得火冒三丈,转身喊道:“有你跟着才不安全!走开!”
要不是碍于猥琐男的脑袋太脏没法儿下手,郤家唯早就爆捶一拳。就凭自己这172cm的身高,捶他简直不能更轻松。
“你生气了啊?别生气嘛,那边有空位,我们坐下来慢慢聊。”说着,猥琐男就去拉郤家唯的手。
“你有病啊!”
郤家唯的手是一路躲,猥琐男的那只魔爪是一路跟,有那么一下,猥琐男的手碰触到郤家唯的手背,那种粘腻的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车厢里的人们,冷漠得犹如背景板。
郤家唯突然想起黎忱飒曾和她说过的一句话——那些人的脸上,没有表情。
“赶紧滚!”
正当郤家唯抬起手准备给猥琐男一个能够打消他痴心妄想的大嘴巴的时候,掌心忽然传来一股温暖的触感。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被人保护在身后。
“哥们儿,觉得这样追姑娘特感人是吧?”他紧紧地攥着郤家唯的手,沉着声音问猥琐男。
郤家唯看着他明显暴怒的侧脸,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下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那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口而出,在心中默念着:幸好你来……蓝朔也。
猥琐男一看郤家唯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握在手中,一下子就急眼了,朝着蓝朔也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只可惜胳膊太短,蓝朔也轻轻松松一伸手就把他给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眨眼间——蓝朔也松开郤家唯的手,一拳轰在二次扑来的猥琐男的面门。猥琐男应声倒地,捂着口鼻夸张地哀嚎。见此情形,郤家唯赶忙上前拉住暴跳如雷的蓝朔也。
猥琐男躺在地上一边装可怜一边叫嚣着骂娘。郤家唯死命拉着蓝朔也的胳膊向后拽。她倒也不是在关心猥琐男的死活,她只是怕那些看客们突然同情心大爆发。因为此刻他们的脸上,有了表情,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你他妈最好给我离她远点儿!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蓝朔也指着猥琐男大骂。
“别理他了,我没……”
郤家唯的话被蓝朔也奋力甩起的手臂给打断了,这个动作的力气之大让她脚底一个趔趄。待她稳住脚步,听到地铁的报站声在车厢响起。
“你再纠缠她试试!打不死你个死变态!”蓝朔也走上前在猥琐男的腿上又补了一脚。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回来牵起郤家唯的手,带着她大步走出车厢。
蓝朔也真的是被激怒了,拉着郤家唯大步流星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在人潮里走了片刻,郤家唯也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了神,她抽出自己的手停在原地。
蓝朔也回头看着她,一张脸阴沉的吓人:“那孙子谁啊?”
掌心的温度尚存,郤家唯不好意思看他,只小声答道:“我也不清楚,就知道他也是谈大的。”
“那孙子就是欠揍!”蓝朔也说得咬牙切齿,突然话锋一转数落起郤家唯来,“不过你也是够傻的,被那孙子跟了一路你都不知道。”
郤家唯听后一怔,而后轻轻笑了起来。
只顾着自己生气,蓝朔也没注意到郤家唯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语气异常坚定地说道:“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郤家唯连连推辞,“可能不顺路。”
“没事儿。”蓝朔也突然温和一笑,“万一再冒出个死变态来,我好帮你揍他。”
……
另一边,饱餐过后的三人,决定去酒吧好好“放肆”一番。
英勇就义一般,互相挽起手臂走进一家名叫9 bar的店面,本以为会像是电视剧中演的那样——中央一个大舞池,音乐躁动,人头攒动。
舞台上那支爵士乐队的演奏,轻缓得让人耳目一新。
“呦,你们也来啦!”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响起,郑歆第一个循声望去,看到冷冰伟坐在吧台处向她们挥手。
“我还以为你们回家了,要知道这么巧就带你们一起来了。”冷冰伟一边招呼三人在吧台坐下,一边说着,“第一次来吧?”
“谁说的?”郑歆嘴硬,横他一眼。
“不用说,看得出来。”没等郑歆说话,冷冰伟就对吧台里的调酒小哥嘱咐道,“都是女孩子,来三杯热饮吧,不要酒精。”
郑歆听后撇嘴,小声嘟囔:“显你了。”
环顾一下四周,黎忱飒忍不住问冷冰伟:“怎么就你一个人?”
“那边。”冷冰伟随手一指,拿起在手边震动的手机,“再来些吃的。”他对调酒小哥说完,接起电话。
一双眼睛顺着指示找寻过去,不确定感以及角落里的昏暗让黎忱飒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待视觉光敏度逐渐增强锁定目标,双眼迅速睁大。
她看见——时间将明与暗之间倾斜出一道裂痕。天旋地转的“明”是自己,静止不动的“暗”在眼底。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头晕目眩,又清晰可见。
一种空洞的、冰凉的感觉沿着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她想起玛蒂尔达揉着胃对莱昂说:我想我爱上你了……我的胃,它现在很暖和,以前这儿有个结……现在没了。
她也曾听妈妈说过:伤心会伤胃。
可是为什么,此刻她会感到自己的胃,正在强烈地伤心着?
……
挂断电话,冷冰伟转头问黎忱飒:“郤家唯呢?”
“啊?”黎忱飒触电般收回视线,神情慌里慌张地看向冷冰伟,“你说什么?”
“我是说!”冷冰伟以为声音太吵黎忱飒听不清,探过脑袋提高声音说道,“郤家唯呢?”
说完,冷冰伟坐正身子,抬起眼睛看向暗处。方才打电话时没注意看,眼下那边的情形一下映入眼帘,他只觉得有口难言。
猛然间,黎忱飒的视线里只看得见冷冰伟笑弯的眼睛。
“来,飒姐。我敬你!”
冷冰伟手握酒瓶,面露难掩紧张之情。话音落定才发觉热饮还未端上吧台。
“我......我先干为敬。”
黎忱飒按住他的手腕,又松开,淡淡道:“没事儿。”
“飒姐,你别放心上啊。他就是心情不好。”
黎忱飒明白冷冰伟的用意,却不明白他为何认为她会在意。
“他从小脾气就古怪,我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就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发烧都不告诉我,走到半路瘫在副驾上了。可把我给吓够呛,立马调头带他去医院挂水。球也没打成......”
看黎忱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己说得也是词不达意,冷冰伟仰头喝一口酒,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三个怎么来酒吧了?”
对方低头沉思无回应,冷冰伟试探性叫一声:“飒姐?”
黎忱飒一惊:“什么?”
冷冰伟对她笑笑:“你们三个怎么来酒吧了?”
“噢,今天陆璘生日,我们出来玩儿。”
“呦!陆璘!”隔着黎忱飒,冷冰伟对陆璘扬了扬酒瓶,“生日快乐啊!”随后,他就起身走到郑歆身边和她斗起嘴来,临走前拍了拍黎忱飒的肩膀。
没了冷冰伟在身边的遮挡,黎忱飒觉得浑身不自在,胃里的空凉感挥之不去。听着身旁三个人的说说笑笑,她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可思维却是奔逸的,脑海中不停变换着各种概念去阻止黑暗的涌现,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就是像躁狂症患者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她说不要再去看,依旧忍不住看了过去。
他笑得如此开怀,在这之前,她不曾见过。
她静静地将他凝望着,直到他不经意间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在他认出她的那一刻,她漠然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