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一阵沉闷的木梆声响起,更声如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袭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持竹梆,缓步于青石街上,声音洪亮有力。
突然,街上响起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伴随着马夫高声吆喝。
“快滚开!没看见这是衙门的马车吗!”
随手一记挥鞭,打在路边人手上,收回手,又挥一记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
“砰!”地一声,梆子滚落在旁,打更人被这一鞭重重挥倒在地,面露愠色,却只能望着那马车扬长而去,敢怒不敢言!
“吁——”马夫拉紧缰绳,身前的马儿发出一阵嘶鸣,停靠在衙门前。
车帘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
“大人脚下小心,慢些儿。”侍从躬身上前,小心搀扶。
何有全面色如丹,口中喃喃不清,被人扶着步履踉跄地走进府衙。
——
屋内昏暗,寂静无声,三乐悄然攀上屋梁,藏身于梁木之间。
可等待多时,却不见那狗官踪影,心中有些急躁,刚想翻身下去,门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侍从率先进房掌灯。
何有全被人扶着躺进床内,双眼眯着,面带笑意,还在回味之前的美事。
死了一个李佑前,又来一个王大富,特设宴席,专门备了美酒美人,又塞给他三箱黄金。
此等乐事,何其美哉!
何有全昏昏欲睡,朝房中喝斥一句,“出去!”
侍从悻悻退出房内,将门轻轻合上。
很快,屋内响起一阵打呼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能同猪圈的猪一决高下!
一道黑影从房梁悄然跃下,径直走向床边。
三乐双手抱臂,倚在床头,斜眼打量着床上的人。
双目细长,颧骨高耸,鼻头长着一颗痣,看来,此人正是那狗官无疑了!
她抽出腰间长剑,拍在那人脸上。
呼噜声骤然停歇,何有全被这冰凉的触感激得眉头一紧,嘴里吧唧几声,又睡了过去。
“啧!”三乐面露不耐,一把将人拎起丢在地上。
何有全刚一开口叫喊,口中就被人塞进一个物事,狠狠堵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猛然挣开眼,只见身前人正拿着一只鞋往他嘴里怼,瞬间面露惧色,作势挣扎起身!
三乐眼疾手快,一个顶膝正中下身,手则狠狠堵住嘴不放!
“呜呜呜!”
下身之痛让何有全满头大汗,面红耳赤,想要痛呼出声却只能大声喘气。
三乐反手将人压在地上,用绳子捆绑妥善,吊在横梁之上。
她站房中,用脚勾来旁边的椅子,随意曲了一条腿踩在椅上,左手搭膝,右手握剑抵在房中人胸前。
“何有全何大人是吧,听说,你在找我?”三乐勾起唇角,手中的剑进了少许,划破皮肉。
“呜呜——”何有全面露惊恐之色,不停摇头,大气都不敢喘。
没想到这女子竟敢夜闯衙门,劫持朝廷命官,真是不知死活!
“怕你着急,我就自己来了,没先知会你一声,莫怪啊!”三乐停下手,乜着眼瞧他,有种离经叛道的乖张。
何有全慌乱点头,眼珠子却不停朝门口飘去,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前些日子,李佑前送来好些美人供他享乐,怕人打扰便撤走院内所有的衙役,现如今,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你那些搜刮回来的民脂民膏都放在哪儿?说出来,我便饶你一命,说不出来,我便将你一刀一刀,片成肉片!”
话音落下,三乐抬手挥剑,见人肚子一缩,避开了剑刃,她嗤笑出声,当即削下一片连皮带血的肉!
“呀,切厚了!”
她佯装愧疚,轻声安抚:“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下一刀一定比这好!”
“呜呜呜——”房中呜咽声此起彼伏。
不到一会儿功夫,房内便血流一地,几片厚薄不一的血肉摊在地上,借着夜色好不骇人!
三乐在何有全身上擦着剑,语气不耐:“快点说!你姑奶奶我可没什么耐心!”
要不是看这狗官还有用处,早就一剑结果了他,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小白姑娘还在城门口等着,要是拖得太久,怕是会出什么意外。
这般想着,她心头不免浮上一抹急躁,一剑插入何有全腹下,边有力往下拉,边喝道:“要是再不点头,底下三两肉怕是不保啊!”
何有全双眼通红,脑袋疯点,嘴里“呜呜呜”叫着,汗流满地。
三乐手下一顿,并未拔出剑,只是拿掉他口中的鞋子。
“说!”
何有全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哈!在,在......在床下!”
三乐一听,便知床下有暗室,挑眉问:“怎么进去?”
“床,床边有机关,按下去便可,钱......全在里面,女侠啊,你手下留情,放过我吧……”
得到了想要的,她将鞋又堵了回去,一手拔出长剑,朝床边走去。
在床边摸索一番,忽然手下一顿,果然在床边摸到一处凸起,她用力按下,床下蓦然发出一声轻响。
俯身往床底一探,只见地上有一道暗门,她当即身形一矮,钻了进去。
四周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三乐掏出怀中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燃起一丝光亮。
只见地道内狭窄曲折,皆是潮湿的霉味,她沿墙前行,不时谨慎地打量着后头。
一路走到头,前方已经没了路。
三乐将两旁的石壁,细细摩挲一番,却没有发现机关。
又曲起手指,在上面挨个敲起来,终于发现一块石砖不一般,伸手用力一按,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她转头朝身后看去,未觉有异,抬脚走了进去,刚一抬眼,便被眼前景象所惊到!
整个暗室都被黄金白银堆满,金元宝、银锭子堆积如山,还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璀璨夺目。
每一枚都沾满了百姓的血汗,掏空一个个小家,毁掉一条条人命,身为父母官,本该为民遮风挡雨,却为一己私欲,弄得民不聊生!
三乐眼中泛起森然杀意,此人该死,该杀!
——
屋内,何有全见人下去暗室,忍痛摆动起身子,想要弄出动静引来下人。
他吃力屈起膝盖,猛地一蹬,梁上的绳子随之荡起,整个人在空中晃动,周而复始,不敢停歇。
绳子在横梁处摩擦,渐渐断裂,发出“噼啪”一声,他猛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很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您可有恙?”一侍从在门口轻声询问,心知何有全的脾气,一时不敢入内。
何有全咬着牙,像条蛆般蠕动身子,将身前的椅子用力撞倒在地。
门外的侍从原先还在犹豫不决,此时听见屋内又传来一阵响动,以为发生了不测,立即推门而入。
何有全见人闯入,眼中一喜,嘴里激动地发出“呜呜呜”声。
侍从见此情形,面露惊色,刚想开口大叫,却发不出丁点声音,而身后的门扉之上,只见一把青剑嗡嗡作响,隐约可见一丝血迹。
三乐站在床边收回手,身形一闪,接住那人瘫软的身子,缓缓转头,瞥向那脸色惨白的何有全。
“该你了……”
——
夜半三更,城中突然起火,火光冲天,将原本沉睡的城池惊醒过来!
火舌吞噬整个县衙,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浓烟滚滚,夹杂着衙役的惊呼和呼救声,以及街边看热闹的议论声。
“救火!快救火!”
“县衙着火了!”
“什么!县衙着火了?”
“老天开眼呐,遭报应了吧,谁叫他鱼肉百姓!活该!”
“说的是,烧的好,将那狗官烧死才好!”
城中百姓站在街边,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冷漠非常,无一人上前救火。
深夜的城门口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凉风掠过,带起阵阵寒意。
隐在深巷的潶墨白,抚了抚被风吹起的袖口,听着打更人的敲锣声,唇角一抿。
约定的时辰已到,那人怎还未出现?该不会,丢下他自己跑了吧……
突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马儿嘶鸣一声,一人勒马停在城门口。
不知发生了何事,城门口的守卫竟一窝蜂的快步离开,举着火把朝城内疾步而去。
潶墨白见此情形,长眉一挑,朝巷口外走去。
远远望去,城中火光一片,升起滚滚浓烟,大街小巷的百姓纷纷走出,争先恐后地奔去。
耳边传来众人议论声,虽只听了个大概,但也不难猜出此事是谁所为。
潶墨白转身走回巷口,唇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是那人的作风!
远处屋檐之上,一道黑影如同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穿梭在大街小巷。
三乐跃过一处屋檐,迅速将手里的布袋丢进一院落,随即闪身而过,消失在下一个阴影之中。
随着重物落地声响起,引得屋中人开门查看。
只见庭院中赫然躺着一饱涨的布袋,俯身捡起,竟有五斤重,扯开袋子往里看去,竟有黄有白!
老人满是深壑的脸上浮现震惊之色,实在不明白,自家院内为何有钱!
隔着街巷朝浓烟崩腾的县衙望去,忽然顿悟出声:“多谢正义之士,救我等于水生火热之中,此等大恩定铭记于心,此生不敢相忘......”
三乐在半空中上下横跃,夜风扬起脑后的长发,在空中掠过一抹弧度,为这夜色增添了浓厚的一笔!
她所过之处,均会有一个布袋随之落下。
光是将暗室那些成千上万的黄白之物运出来,就花了不少功夫,如今挨家挨户送钱,更是耽搁了不少时辰。
与人约定的时辰,已然相去甚远!
三乐脚下略显急躁,丢下最后一个袋子,迅速朝城门口跃去。
幽暗的巷口处,潶墨白静立其中,突然耳廓微动,抬眼望去,忽感一道疾风掠过,下一瞬,蓦然被搂入一带着血腥味的怀里。
夜风吹起两人发丝,交织在一起,他的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如水滴打落玉盘般清悦。
“我来晚了。
我杀了县令,火烧县衙,此刻他们都去救火了,我们可以趁乱出城门。”
两人急奔至城门,城门口仅剩的两名守卫上前拦截。
“什么人!”
三乐恍若未闻,抱紧怀中人迅速旋身,长腿一记飞踢,带着三成的内力踹在那人后颈,那人立时倒头大睡。
另一人见状,挥刀相向!
她后撤几步,迅速避开,将怀中人往侧一丢,不管不顾,迅速拔剑出鞘,一个转腕,挥开眼前的刀刃,又反手一挥,一剑封喉!
一条人命,不过一呼一吸之际!
潶墨白被猝不及防一推,脚步踉跄,在摔倒之际,又被身后之人一手攥住手臂,给扯了回去。
三乐焦急问:“你没事吧!”
要不是见她面露关心之色,他都以为是故意为之,强压下心头火,故作孱弱地摆了摆手。
“既然无事,便速速出城。”三乐不以为意,将人一抛上马,策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