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被夜色笼罩,血腥味与夜风交织,窒息非常,无头尸身零零散散,染着鲜血铺了满地,已无处落脚。
一只黑靴踏进血泊之中,溅起一片血花,隐没在那黑色的衣摆之上。
剑刃上刺目的血迹,滑过剑身上雕刻的青色符文,在月光下妖冶生辉,鲜血如雨点般坠落,掉进血地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三乐缓步朝角落走去,手中的人头一晃一荡,连绵不断的血蜿蜒而下,犹如一条猩红的蛇信,泛着森然的寒意。
唇角冷冽的笑意,看得角落里的人面色苍白、全身直颤,两腿间竟流出一道莫名的水迹。
“你家老爷的头我给你拿来了,可接好了!”
三乐顽劣一笑,大手一挥,将手中的东西一抛而去,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天而降,吓得那李管家惨叫一声,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他整个人匍匐跪地,抖得不像样,“女侠,女侠!饶命啊,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的吧......”
“噗呲——”长剑从喉颈挥过,鲜血喷射而出!
那双狭长的三角眼登时瞪大,忽然天地颠覆,脑袋在地上翻滚,身子还僵在原地......
三乐睨视着地上的人头,神色冷然,侧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好似朵朵艳丽的梅花绽放其上!
庭外一角,一道黑影脚步慌乱,匆匆朝府外奔去......
衡云城,衙门前
一人大力拍着官衙的大门,高声大喊,“开门呐!开门呐!”
不多时,一人开门而出,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德爷!我李府闯入一歹人,见人就杀啊……”
一小厮打扮的男子焦急欲哭,“您快带人去瞧瞧吧......”
——
天色如墨,将偌大的李宅笼罩其中,静得吓人,忽然“蹭”地一声,收剑入鞘的声音打破这一可怕的死寂。
忽然响起的抽泣声,让满身皆是森然杀气的三乐猛然回神,她握剑的手不由一紧,忽叹了声气。
唉,这杀人上瘾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她可不想再担个杀人魔的名声。
出山半年,她惹得事早已数不清,这次若再闹大,只怕云九得从地下爬出来揍她!
她可是答应过他不惹事的,一想到此处,脑中不禁又浮现那满地的血色残肢,痛楚突然浮上心间,让她双眼泛红。
“姑娘……”
三乐闻声猛然转头,不知何时身旁已站了一群女子。
“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此恩我等必定相报......”
三乐看着她们身上的伤,不禁眸色一沉,心中痛骂那肥猪。
“姑娘,这李佑前是云衡城中有权有势的富商,我怕你会因此惹上麻烦。”
此话一出,一时间众人皆面露担忧之色。
三乐不以为意,除了刚出山时不懂江湖规矩,被人卖进青楼,事后她一把火烧了那破楼,从此以后,便只有她——三乐,欺负别人的份!
土匪窝屠过,王府闯过,名门大派也打过,除了嫖没做过,其余能干的都干了。
区区一个富商,她还未放在眼里!
“各位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脱身,此处不安全,你们还是快快离开罢!”
几番推辞之下,众人才纷纷告辞,争先恐后跑出庭院。
见人离开,三乐作势飞身跃上屋檐,刚一动作,突然双眼一凛,朝一幽暗的拐角看去。
“出来!”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真是大意了!
只见拐角处飘出一抹衣袂,纯白无瑕,脚步声渐起,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三乐目光从下往上掠过,瞳孔微怔。
怎么是他!
月光之下,那人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银色光晕,似真似幻,清影绝尘,宛如月下昙花。
他身上无一装饰点缀,只因那面容过于俊美绝俗,雌雄难辨,让人望之生叹,脸上一道血痕虽破坏了这如玉般的肌肤,可却给他苍白异常的脸上增添了一抹血色,生出几分人气。
之前惊鸿一瞥,她便觉惊艳无双,这近处细看,顿感惊为天人!
三乐好一会儿才移开眼,问:“姑娘,你为何还不离去?”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她闻声望去,直呼不好,只见夜色中一簇簇火光由远及近快速涌来!
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听着响动,估摸着有数十人。
她倒是无妨,直接杀出去即可,可若要顾虑这美人……还是先走为上的好!
三乐向前一步,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嗯?这女子看着轻盈,没成想竟有些分量!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近,虽心有疑虑,却来不及细想,当即脚尖踏地,施展轻功跃上屋檐。
步伐轻盈,直奔府外!
潶墨白身子紧绷,睫羽低垂,掩住了眼底的一片错愕。
“人在屋檐之上,放箭!”一道粗狂的男音在夜色中响起,对着一干人等发号施令。
“咻咻——”密密麻麻的箭矢,朝两人身后袭去!
三乐头也没回,一个跃身,单脚落在一处檐角,在箭矢来临前,双手一抛,将怀中人丢至半空,动作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当即脚尖一旋,脑后一条飒爽的黑发像剑穗般轻扬而出,右手拔剑,剑气顿现,强劲的剑波炸开,将袭来的箭矢一一斩落!
不远处,潶墨白自半空而落,乌发凌乱于耳边狂扫,月色衣袂在夜中翻飞,掠过一抹银色的光晕。
当他阖上目子,正欲迎接这断骨之痛时,忽觉一阵疾风袭来,下一瞬,一只纤细有力的手将他搂入怀中,鼻尖猛然撞上那人的胸口,泛起一阵酸疼,让他双睫一颤!
身后一行人趁机逼近,已知有数十人。
三乐抱紧怀中人,脚下加快,顷刻之间,又赶出十余丈!
身形在屋檐之上接连跳跃,若隐若现,如鬼魅般穿梭在夜色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快追!”
身着深蓝色长衫,头戴黑色软帽的一队人马,迅速朝人追去。
一个时辰后
衡云城,衙门内
公堂之上高悬着一块金碧辉煌的牌匾,上书“清正严明”四个大字,庄严而肃穆。
一袭深绿官服腰系银带、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大案前,神情肃然。
“大人,我等赶到李府时,李员外连同数十名家仆已被砍下头颅,均已身亡,那名女贼人轻功了得,几个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是我等无能,未能将女贼拿下......”
“啪!”
何有全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暴怒起身。
“岂有此理,速速传令下去,即刻起封锁城门,全城通缉,务必要将那穷凶恶极之人,抓拿归案!
“是,大人!”那人身形一颤,领命离去。
何有全坐回椅上,盯着案上跳跃的烛火,神色恨戾。
“竟敢断我财路,哼!定叫你生不如死!”
自从何有全在衡云城担任县令以来,李佑前便日复一日往他家中抬送黄金,每回都是大几箱,时间一久,便成了心照不宣的事。
一人出钱,一人办事,两人纵横衡云城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坏了好事!
怎能不恨!
——
浓稠混沌的夜空之上,一弯明月静挂其中,随着一阵劲风越过,一道黑影转瞬即逝。
三乐从屋檐一跃而下,落进一处荒僻的院落。
她将怀中人放下,待人站稳后,方才开口:“姑娘,我已将人甩掉,你家在何处?我先送你回去。”
女子静立不语。
“为何不回话?”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叫什么名字?”
......
一连几问,见人还是不答,三乐也没再耐着性子继续问下去。
“你再不言语,我可就走了!”
眼前人紧抿着唇,神色不明,还是未答。
三乐气结,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刚走出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脚下一顿,转身看去。
只见那人身子一颤一颤,掩口憋咳,却不见声音,连苍白的脸上都浮起一抹红,眼眶泛泪,盈盈欲滴。
三乐面露不忍,关心道:“姑娘,你可要紧?”
待人缓过来,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姑娘,天色已晚,一人走夜路不安全,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话音落下,过了片刻,他才指了指唇,摇摇头,那双精致的眸子好似藏着璀璨星辰,直直望来,突然泛起一层波光,泛红的眼角溢出一滴泪……
“诶,姑娘,你,你......你别哭呀!”
原以为此人是故意不答,没成想是个哑巴,一番连连追问,竟将人弄哭了。
三乐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手帕,直接盖在他的脸上。
“别,唉......别哭,别哭……”
唉,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成了一哑巴。
潶墨白长睫轻颤,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三乐将帕子拿开,只见那无暇如玉的脸上东一块红,西一块紫,她不免嘴角一抽,尴尬摸了摸鼻尖。
这手,当真是没轻没重……
三乐面露愧色,拱手道歉,“姑娘,我不知你口不能言,实在是对不住,我这……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聊表了歉意,又问道:“你可会写字?”
见人颔首,她伸出一只手,柔声道:“那你将想说的话,尽数写下罢。”
潶墨白的视线落在眼前,这只白皙且带着薄茧的手上,眼神幽深,许久未动。
一个哑巴,自然就不必开口解释,不言不语,便不会露出破绽,或许还能勾起她的恻隐之心,放松警惕。
三乐正欲催促,便见人伸手落在她手心。
“我无家可归。”她强忍下手心的痒意,念出手心里的字。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愕然出声:“什么!你要跟着我,报恩?”
这开的哪门子笑话!
惊呼过后,她连忙摆手婉拒,“姑娘,报恩就不必了,眼下我都无处歇脚,你跟着我也只能露宿街头,要不然,你去衙门报官吧,或许官老爷能帮帮你。”
见人不动,她掏出些银两塞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无家可归的苦难她从小便知,要不是被云九抚养,她早就饿死街头了,她可以救人、帮人,却不能将人留在身边,不想大仇未报,就先带上个拖油瓶。
从云九身死,《云鹤剑影录》丢失,已过去大半年。
她还是能常常梦见......云九惨死的模样!
陪伴他们十年的那方小院……皆是他的残骸,鲜血洒了满地,她花了一整夜,才将尸身拼凑俱全,将他安葬在平日里最喜欢练剑的竹林。
走遍大半个江湖,经历数不清的磨难,都没能让她放弃报仇,在此之前,绝不能出半点岔子,更别说,带上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路,早已注定她只能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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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