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院落烛火寥寥,一道道黑影藏匿其中。
西院的厢房内,梁下挂着一条铁链,铁链下吊着一个人,双眼被覆,四肢被束,脑袋耷拉着没有一丝动静。
“把她弄醒。”
清冷的声音落下,一桶掺着解药的冷水,就这样泼在梁下人的身上。
深秋之夜本就寒凉,一桶凉水迎头而下,不管是谁也受不了!
“嗯哈!哈——”
三乐被这刺骨的凉意猛然惊醒,脸上布满道道水痕。
她大口喘着气,双眼已然睁开,却看不见光,心道不妙,脑袋晕晕沉沉,又感四肢被缚,手脚不停挣扎想要挣开,可都无济于事。
听着梁上哐哐作响的铁链声,她又想起昏迷前那两人说的话,顿感慌乱,一时不敢细想,只希望万事还来得及。
这时,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她不免一惊,方才太过慌乱,一时竟未察觉出房中有人!
“另一个姑娘呢?”
潶墨白抑制住喉间的痒意,微微怔愣,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答复你。”
闻及此声,三乐只觉耳边似有山涧泉水流过,冷冽朗朗,竟不自觉开口应下,“问!”
潶墨白有些诧异,她竟答应得如此松快,原以为还要花上些功夫。
“你叫什么名字?”
“王乐!”
潶墨白脑中不禁浮现出那块帕子上的乐字,晃了晃神,接着又问:“年岁?”
不问还好,这一问三乐小嘴巴巴,犹如水坝开闸,止都止不住。
“今年二十有余,娘子早逝,鳏夫一个,没钱没势,上有公爹公婆,下有一儿一女,家住默哀山,徐有村,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管着一亩三分地,天天喂牛耕地,不愁吃不愁喝,不杀人不犯法,邻里和睦,顶顶老好人一个......
那白衣女子是我刚娶的小老婆,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个哑巴,脸还臭,还听不明白话,你们抓去卖了也没用,一点也不解风情,闷葫芦一个,还不如我给你们点钱,重新物色一好的,此事也就此揭过,我也不找你们麻烦,意下如何?”
三乐强压下翘起的嘴角,差点给自个说笑了,这可是她从茶楼里听来的话本子,没想到还能捡来一用。
虽不清楚这些人将她抓来,问这些作甚,但能拖一时是一时,等将绳索挣脱,在场的一个也别想逃!
潶墨白听出她是在胡说八道,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从杯口掀起眼皮,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萧何见状,拿出一根足有三指粗细且带刺的长鞭,走上前去。
“啪!”
一阵破空声响起,长鞭毫无预兆地抽在三乐的身上,腰间的衣物瞬间裂开,皮肉开花,鲜血渗出!
“嗯~嘶——”三乐吃痛出声,刚想破口大骂,房中又响起那人的声音。
“若再不如实回答,你们二人性命堪忧!”
三乐偏不应,身上紧接着又是一鞭!
“为何不答。”
三乐咬牙应下,士可杀不可辱,眼下所受的,一定叫他还回来!
“年岁?”
“二十!”
三乐还是没说真话,这人越想知道,她就越是不说,大不了继续打,又不是没挨过!
可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她愣在原地。
“《云鹤剑影录》在何处?”
从前两次问话来看,潶墨白知她可能没说真话,可这都不打紧,他正真想问的也不是那些,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有何不同。
果然,当问到剑谱时,她明显一愣,不再似之前那般吊儿郎当。
见人不答,他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是从何处习得《云鹤剑影录》的?”
三乐浑身紧绷,狠狠一颤,终于冷声开口:“你到底是谁!”
追查了这么久的东西,时隔半年,竟在这一刻又听到它的名字,虽不知这人是从何得知剑谱在她身上,但能肯定这人和剑谱必有渊源!
“回答我的话!”潶墨白愈渐不耐。
他问她不答,她问他也不语,房中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结满了冰霜,让一旁的萧何不禁一颤!
他上下搓了搓手臂,忽然看见阁主又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拿过长鞭,又朝梁下的人挥了过去。
鞭子在空中翻飞,留下一道凌厉的弧度,无情抽打在三乐身上。
这次潶墨白没叫停,直至将人抽到仅剩下一口气,才堪堪作罢。
……
梁上鲜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
三乐无力垂着脑袋,脸上的汗水顺势落下,同地上的鲜血混在一起,泛起一阵涟漪。
鬓边的发丝早被冷汗打湿,那张苍白的唇开开合合,娇嫩的唇瓣之上皆是咬出的牙痕,还带着血迹,胸口上下起伏,喘气声在房内尤为明显,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破烂烂,不见一块好肉。
潶墨白靠在椅背上,冷声问道:“你为何会《云鹤剑影录》?
是谁教你的!”
说出这句时,他不禁厉声喝出,连带着对那人的恨意一同宣泄出来。
整整十年!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嗬,嗬!我,我说……是,是……”三乐气息不稳,吐出的字也跟着一颤,磕磕绊绊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潶墨白示意萧何上去查看。
萧何凑到三乐身边,开口催促道:“快说!”
“我,哈!我……”
萧何听不清,又往前迈了一步,耳朵往上一凑,“你说什么?”
“我,我,我是你爹!!!”
三乐突然一吼,声音震耳欲聋,将身前的人震愣在原地,待人还未回神之际,双膝突然往上一卷,猛然一蹬,将人狠狠踹飞出去!
力道之大,萧何整个人径直从潶墨白头顶掠过,撞到身后的墙上,一口老血猛然喷出!
潶墨白面露错愕,属实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气力,看来还是打得不够!
他抬手一挥,一人领命,拿起长鞭就要朝三乐挥去。
房中一道破空声响起,三乐明白这人又要动手,她咬紧牙关,不顾手腕被铁拷磨得生疼,用力幌动身子,猛一抬腿,腹部用力往上一卷,来了招倒挂金钩!
只听“喀嚓”一声,她硬生生将手从铁拷里拔了出来!
白皙的手腕,呈现异常的畸形,显然是脱臼了。
来不及顾手上的伤,三乐一个后翻,躲开挥来的一鞭。
稳稳落地后,脑后风声骤起,她往前一跃,一个贴身滚地,迅速躲开,这一套动作仅在瞬息之间,不远处的潶墨白见状,预感大事不妙!
若是被她逃脱,以她的武功,仅凭萧何和其他人怕是根本招架不住。
他示意众人围上去,务必将人拿下,自己则起身,避到一侧的屏风之后。
三乐得空,一把扯下眼上的黑布,眼前骤然一亮,刺眼的光让她忍不住闭眼。
听着周围的动静,她迅速睁眼,看着自己血迹斑斑、怪异的双手,当即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两腿之间夹紧,一鼓作气猛地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原本脱出的关节已重新归位,接着以同样的法子,将另一只手也复原。
三乐全程不见一声痛呼,只有一滴冷汗从俏丽的鼻尖滴落,那双原本透亮的眸子,跟着浮上一抹杀意!
她正欲将脚上的绳索解开,突然迎面一道剑光径直劈来,她猛地向右一滚,堪堪避开,剑气掠过地面,将地上的木板直接掀飞!
她仰躺在地上,一人径直袭来,她伸腿穿过那人腿间,双腿一别圈住一条腿,用力一勾将人绊倒在地,只听“呛啷”一声,那人手中的剑脱手而出,掉落在一旁。
三乐见状,快速坐起身,双腿猛地一蹬,将人踹去甚远,快速抢过身边的剑划开脚上的绳索。
还未等松口气,一道寒光又接踵而至。
“铮!”三乐举剑格挡,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抬头怒视身前的人,可辨不清他们是男是女,通身黑衣,与上次在土匪洞遇上的人如出一辙。
她不明白他们为何又出现在此,还问起剑谱之事!
无数的疑虑将脑子填得满满当当,忘了自己还被人拿刀压在身下,直到手中的剑退无可退,剑刃划破血肉的痛感袭来,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猛然一抬脚,朝人下盘踹去,待他分神之际,手中长剑蓄力一推,将人震开数步!
三乐快速翻身跃起,举剑一个横劈,挥开紧袭来的一剑,随即刷刷刷,三招进手招式,将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一道挥斩,了结那人的性命,鲜血溅了一脸!
她随意抹了一把脸,又朝一人挑剑刺去,双眼通红,显然是杀红了眼!
刚挥退一拨人,另一拨人又紧跟其后,成包围之势将她围了起来。
三乐手中的动作愈来愈慢,愈来愈吃力,身上旧伤添新伤,整个虎口早已裂开,刚凝固的血珈一次次被挣开,鲜血四溢,滑得险些握不住剑柄。
她撩起一侧衣摆,挥剑一割,将割下的衣摆,连同剑柄与手紧紧绑在一起。
虽然身上皆是伤,但那双狼目依旧熠熠生辉!
面对周身的一众黑衣人,三乐从包围之中一跃而上,举剑挥出,使出《云鹤剑影录》第八式——云鹤冲天!
剑光霍霍,隐隐带着风雷之声,长剑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这一剑剑气纵横,威力巨大,剑出必杀!
房内众人避之不及,被眼前霸道的剑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几人当场丧命,其余几人被重伤,一时间跌倒在地,无法动弹。
萧何强撑着身子,朝三乐身后挑剑刺去,还未近身,就被她发觉侧身避开。
几招之下,便被人用剑抵住了喉间。
“那姑娘呢!”三乐刚喝出声,喉间倏地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可不管如何,也不能让小白姑娘落入他们手中。
见人不答,剑尖直接割破皮肉,血瞬间流出,萧何睫羽微颤,并不知眼前人所说的女子,就是他们的阁主。
他眼神不禁往屏风后瞟去,心中纳罕:不知阁主如何了,可千万不能被这女疯子发现。
他们实在是拦不住啊!
三乐见人眼神飘忽,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了,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脚下轻跃,眨眼间便来到了屏风前。
萧何从地上爬起,看到那女子走向屏风,心中大骇,提剑就往上冲!
三乐走到屏风后,果然发现了要找的人。
潶墨白躺在地上,一身血迹斑斑,不知生死。
她瞳孔一缩,蹲身下来,想要拍一拍他的脸,抬手却发现手满血污,又缩了回去,随即伸手在他的鼻尖试了试鼻息,发现人还活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她将人搂入怀中,抱了起来,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冲上前来的萧何见此一幕,脚下一顿,面露惊愕,举剑的手也停在半空,还没明白个所以然,又被一脚踹飞出去!
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老血,心中惊叹:阁主这......这是作何?
既然有情谊,为何要将那女子打得半死?还差点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阁主的心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猜……
江洛这个鳖孙,自己犯了事,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他,回去可得好好揍他一顿!
这时,一个不怕死的提剑就冲了过去。
萧何见状,赶紧拎住其后领,提了回来,小声喝道:“不要命啦!你没看见那疯子有多强,还赶着上去送死!”
“可,可是阁主他……”
“嘘——”萧何一把捂住他的嘴,凑到耳边说道:“你没看见两人相识吗?”
更何况,就那女子抱着阁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阁主怎会有事!
见人还想要说话,他直接打断,“阁主的事你少管!”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捂着泛疼的胸口,直摇头。
这是玩哪一出啊!
阁主性情古怪,这些年整人的法子也是层出不穷,被人当作女子可是他的大忌,这回怎么自己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