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柳不以为意,她可是听她娘在家里夸了几遍饶絮在李邦的喜筵上小露一手的场景,听说那几个碎嘴子的大娘都没话说,个顶个的服气,她就算没亲眼看见,单凭着她吃过饶絮做的那些菜,也能想象出来了。
“大邦哥的席面你都没问题,我哥你怕什么,都是自家人,再不济还有我和我娘帮你呢。”
饶絮无奈,擦干净手上水渍,“上回是没法子,而且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婶子搭手。成婚是人生大事,处处都要仔细小心,生怕有哪点疏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为了我好,要是别的席面也就罢了,我巴不得你来找我,但喜筵真不成,纵使大山哥不计较,新娘子那边也能不在意?”
李香柳唔声想了想,“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你的厨艺又不赖,要我说还比乡下有些师傅的本事好呢,既好吃又省事。”
“你同我好,自然觉得我什么都好,但别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饶絮走到厨房准备烧火,“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李香柳闻言精神一振,忙跑过去挤走饶絮,“我来我来,烧火是我的活儿,你去准备菜。”
饶絮失笑,也没跟她抢,前两天竹林的笋子发了芽,她在家没事就去看两眼,凡有冒头的都被她拔了回来准备加餐。
“香柳。”饶絮一面剥笋子一面说话,“姑娘家成亲肯定都想要个体面又热闹的婚礼,不说事事都好,但也不能敷衍,就像之前李邦成亲,他家请的原本是镇上的大师傅,说出去夫家娘家都有面子,只是那天不凑巧,火烧眉毛了,所以我和几个大娘才顶了上去。”
“大山哥的喜筵应该由他和新娘子决定,按着对方的意思来,那才是好。”
李香柳若有所思,她还没走到成婚这一步,甚至都没说人家,再加上同饶絮自来要好,所以并未思考过这其中的问题。
“可是,”她迟疑了下,“可是我大哥也觉得可以啊,我提出来的时候,他还笑着赞同呢。”
“那新娘子呢,你们问过没有?”
李香柳抿抿唇,摇摇头,“还、还没来得及。”
原本拳头大的笋子剥到最后只剩下两根手指大点,连剥了四五个才堪堪装了一碗,饶絮又将野菜去掉最外面那几根老叶,留下中间最嫩的部分。
“婚姻是两姓之好,而非一家之利,得去问问新娘子家的意见,不能独断专行。”
李香柳闷闷点头,她原本以为自己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既能帮父母解决烦恼,又能让好友显露手艺以后不愁挣钱门路,没成想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往热锅里舀了指甲大小的猪油,切好的笋子下锅翻炒两遍,择好的嫩叶菜紧随其后下锅,加酱油醋汁,小勺盐巴,几粒茱萸,趁着大火炒个三四息就起锅装碗。
“阿絮,你懂得好多啊。”李香柳看着饶絮利落熟练的动作突然道。
饶絮抬眸,一眼看见她眼中的落寞,掺水煮汤的同时笑了笑,“不是我懂得多,是因为我成过婚,当初无论是宴请的客人还是席上的菜色,游满什么都和我商量了,从没自己做决定过,我心里觉得舒服,因为我也有参与进来,而非只是个看客木偶。要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只顾着自己欢喜,那我是不会开心的。”
既打算做一家人,凡事就得有商有量的来,如此才少矛盾隔阂。
李香柳一偏头,“是这样的吗?”
她家中父母感情虽好,但很多时候仍是父亲做决定母亲听从,至于商量?偶尔会有偶尔没有。
“你瞧瞧瓦罐里的米饭熟了没?熟了咱们就吃午饭。”饶絮也没在这上面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慢慢琢磨也就是了,一味跟着别人学是不中用的。
李香柳闻见糙米饭的香味,迅速将那点子想不通的郁闷扔掉,欢快的诶了声,见饶絮在盛汤端菜,她就起身去柜里拿出碗筷来舀饭。
饶絮早上只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这会儿吃了口热腾腾的饭菜胃口一下子就起来了,连吃了两碗才有饱腹的感觉。
李香柳也不遑多让,她本就喜欢吃饶絮做的菜,笋子野菜都鲜嫩无比,再加上猪油的清香,放在舌尖上仿佛立时就要滑进喉咙里,让连吃了一个多月青菜萝卜的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阿絮,这个好好吃,你不知道我娘做的饭我都快吃腻了,炒青菜炖萝卜酸萝卜煮白菜,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还不能说,一说我娘就要瞪我。”李香柳筷子下得飞快,边吃边点头,还不忘朝饶絮伸出大拇指,“我回去就让我大哥去找未来嫂子问消息,万一她也同意呢!”
饶絮失笑,却没拂她的好意,见她喜欢又起身去把剩下的那点笋子和野菜装进竹篮里,等她回去时带走,左右他们这里离后山和竹林都近,想吃随时都有。
李香柳一直待到未时末才留恋不舍的提着篮子回家了,饶絮又去后院看了看鸡崽子,原本八只的雏鸡在前几天的夜间风雨中没了两只,她那天早上打开笼子一看,顿时心痛不已,因此这几天她格外小心注意,隔半晌就要过来瞧两眼。
酉时过半游满到家,见桌上除了饭菜还有他昨天买的两块点心,“怎么不吃?我听店里的伙计说,那些姑娘家很喜欢吃这个,软糯糯的也不腻。”
饶絮视线往他身上一扫,除了成婚后她送的那双鞋和做的那身衣服外,游满就只有换洗的两身旧衣服,这几天在镇上做活就是穿的墨色旧衣,脏了坏了都不心疼。
她低头咬断针线,又纳了几针鞋底,“我吃了,这是留给你的。”
“我不爱这些,”
他话还没说完,饶絮便径直道:“你要是不吃,那以后我也不吃了,哪有一个人吃独食的。”
游满觑着她的脸色,知道这不是假话,忙点点头咬了口点心表示他吃了,又把今日结算的工钱递过去。
饶絮接过来装在小匣子里,卖野菜挣了三十文,旧布多得了五文,宋家席面得了二钱银子,游满目前在米行做了六天,每天是二十文的工钱,买点心和坐牛车的钱除去,他们拢共入账了三百二十二文,加上之前剩下的有两贯多了。
将两贯钱仔细装好,剩下的两百多文单挪出来。
“最近没什么开销,大头咱们不动,先紧着这些钱用?”
“好。”游满夹了一筷子炒青菜,“单的三十一文支给我成不成,我明儿去集市买些猪肉回来,你不是说想熏腊肉吗?先买两块回来慢慢熏着。”
说起集市,饶絮冷不丁想起买了她野菜的中年男人,她顺嘴和游满说了,又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常家。
游满虽说对镇上的大街小巷比较熟,但有什么人他还没真打听过,唯一认识的估计就是去年做工的地主家和现在这个米行的掌柜了。
他当即道:“我明天问问米行的伙计,他们整天和镇上人打交道,应该清楚。”
“要是能打听到,这两天我就多去后山转悠两遍,摘些鲜嫩的野菜卖他,能有几文是几文。”
游满笑起来,“冬天后山那边湿滑得很,别一个人去,叫上李邦他媳妇或者香柳,要不然等我回来,我下次走快些。”
饶絮撑着脸点了点头,又说起今天在河边的事以及李香柳的话,听见朱媒婆那些话,游满不可避免的黑了脸。
“你可别冲动,反正我已经骂回去了,她没讨到好,要是你再上门,指不定她还要传些什么话出来。”
游满嗯了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朱媒婆和她男人四十好几动不得,但她家儿子却正当壮年。只是迎着饶絮担忧的神色,他没露出什么破绽,冲着人笑了笑糊弄过去,起身去厨房刷碗洗漱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照常上工做事,顺便打听了下常家,知道那是镇上东边的一家富户,主人家听说是个老饕,舌头很挑。
下工后他转去集市那边买猪肉,两家猪肉摊子他挑了家看起来干净顺眼的,五花肉梅花肉这些肥瘦相间的好肉和猪下水这种难处理的部位一早就被买走了,前者是寻个好吃,后者是因为便宜,板油也不剩,只有几块精瘦的里脊和臀尖肉摆在那里,再就是瘦排骨。
猪肉价贵,寻常人少有心力去讲究好不好吃,更多的是吃荤补油水力气,肥肉和猪油就是首选,价也比纯瘦肉要贵些。
游满最后用九文钱一斤的价买了三斤瘦肉两斤排骨,又花一文钱买了猪肉铺老板装猪下水的麻布,坐牛车又花去两文,比平时提前两刻钟回到村里。
他也不急着回家,先去田里绕了圈,先后碰见了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游老头和游丰,又撞见捶腰喊累的饶大饶四,他眼也不眨心无波澜的略过这群人,很快就看见了他今天的目标。
孙大正低头弯腰锄地,刚准备直身擦把汗,结果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鼻子里一股臭味熏得他直翻白眼,连被谁掳走了都不知道。
他本以为是什么仇家上门,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到底和谁结了仇。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他爹胆子小每天刨地不敢惹事,他也随他亲爹,活了十几年连和人吵嘴的本事都没有,他上头两个姐姐性子也糯,和人大声说话都少,他家只有他娘脾气厉害嘴也凶。
倒在地上的当口孙大只来得及护住脑袋,生怕下一秒就挨踹,“兄弟饶命!我向来都在村里种地,从没和人结过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此时夕阳落山,余晖也剩下几缕,暗色的天际笼罩着村庄和山林,三丈开外都辨不出人影来。
孙家的田地又稍微偏远了些,周围不是树林就是草丛,别说他呜咽似的求饶,就是再大点声,也不一定有人能听见。
游满虽说恼怒朱媒婆昨天那番话,但他也不是什么见人就打的恶霸,何况孙大这瘦弱身板,他都怕一拳下去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
索性硬的不行还有软的,他在猪肉摊可不止买了肉,装过猪下水的麻布全是血污和秽物,游满临走前又特地在血水桶里泡过两遍,还厚着脸皮顶着老板看傻子的表情装了些猪屎,眼下一股脑全往孙大身上招呼,把人踩在地上涂得臭气熏天才捏着鼻子赶紧跑了。
孙大蜷缩在地上又是求饶又是喊救命也没用,中途还活生生被臭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掳走他的凶徒早就没了身影,他硬着头皮扯下盖在脸上的臭布,心里犯恶心想吐,一瞧又发现自己居然就躺在离自家田不到十丈的草丛里。
他黑着脸急匆匆跑回家,路上出门消食的村人纷纷捂着鼻子避开,朱媒婆看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惊声尖叫险些晕厥,咒骂声一直到大半夜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