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不见了。”李惟初神色平静地站在赵疏玉身后,幽幽地盯着她看。
赵疏玉心中微怔,转身看向李惟初时脸色极为憔悴。
李惟初看向赵疏玉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不禁眸色加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神情。
他不再言语,转头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照顾好赵姑娘。”
而后他一挥袖袍转身欲走,走之前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难得温和开口,“此事,你不必再插手。”
言毕,他不再停留。
赵疏玉的心中不禁涌上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刘世尧来得时机也太巧合了!
巧得像是算准了一样!
赵疏玉熬了一宿,头微微有些发胀,可常年高强度的工作早已练成习惯。
无论何时发生何事,她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她的定力使得太阳穴上发胀酸痛的感觉渐渐消退,迅速冷静下来后,赵疏玉转头问向一旁的女婢。
“盒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女婢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乱,她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越说声线越抖,“奴婢,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奴婢就是打了个盹……那盒子就被偷了,呜呜呜……”说到后头干脆就抽噎起来。
赵疏玉又问,“盒子是你保管的?”
这婢女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却有些不耐,“说清楚。”
婢女猛然下跪,不住磕头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半夜起夜时被看管在那里的官差大哥给叫过去,他说,他说他肚子实在疼得受不住,十万火急……他说只让我在那里看一会儿,他如完厕就回来,不会有人发现的!谁知道……”
她边哭边抽抽,吓得满身的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抽噎地吐出,“谁知道官差大哥左等不来,右等也没人影,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寅时了。”
她说到后面忽然大哭起来,“奴婢,奴婢当时慌慌张张推门去看,桌上的盒子,盒子就不见了!”
赵疏玉皱着眉,仔细思忖着这婢女说的话,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惟初竟没把你抓进牢里看管起来?”
一听她说自己要被李惟初处罚入狱,立时就吓得两股战战,身躯发抖,整个人缩在地上不停地发颤。
“说话,我没时间在你这里耗着。”赵疏玉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瑟瑟缩缩,当真是怕极了开口。
“奴婢锦夏,县令起身便听得刘世尧在县衙外闹,还没来得及追究……求姑娘救奴婢一命!救救奴婢吧,求您,求您了……”她像是紧紧握住赵疏玉这个救命稻草。
可是……
赵疏玉和李惟初不熟,怎么帮她求情?
只是见死不救向来不是赵疏玉的宗旨,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亡羊补牢,将功补过。
只有立了功,功过相抵,才有可能将犯的错事一笔勾销。
想着,赵疏玉将锦夏扶起来。
可她的整个身子仍是瑟瑟发抖,整个人把头压得极低。
“你先告诉我,昨天晚上叫你替他的人是谁?”
锦夏一愣,脑中努力回想着昨夜那个官差的长相,只是一番勾勒无果。
她摇摇头,说道:“回姑娘,昨晚天很黑,奴婢没有看清……”
而赵疏玉却似乎又找到里面的漏洞,立马问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李惟初竟然就只让一个人守在那里吗?难不成是等着木盒被偷吗?”
她连忙摇摇头,“不不是的,那里守着许多官差大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赵疏玉不解,迫切地看着她有些难言,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李惟初上堂之后久久未传有消息不说,他竟让她就此不要再管此事。
不让她管?
怎么可能!
她亲眼看见那么多的人死于刘世尧的魔爪之下,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难道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只是一个拖他后腿的拖油瓶吗?
气恼交加,便越发勾起她该死的胜负欲。
她要查。
她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才不要让李惟初看不起自己!
“那里的官差都和奴婢一样!都昏睡着了!”说起此事,锦夏心中便咚咚作响。
她也觉得十分奇怪,只是那个时候她身边睡了一地的官差,她哪里敢说敢问什么!
她连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觉得很不对是不是?”赵疏玉本焦急的神色此时极为平静。
她道,“你也觉得这不是你正常犯困,对不对?”
锦夏原本生疑的内心此时越发明晰。
而后她重重点了一下头,“是。”
赵疏玉左右思索了一下,她还是打算先从昨晚守在屋外的官差开始查起。
但她又怕锦夏会有什么危险,她目光缓缓转向锦夏满是泪痕,哭花的脸上。
虽非世间美人落泪,却也叫人看得心中微痛,跟只穷途末路可怜的小花猫一样惹人怜惜。
她伸手抹去锦夏脸上挂着的泪珠时语气平缓道:“跟着我。”
锦夏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撞进赵疏玉平静寡欲的双眸中。
那眸中看似无欲无求,眸底却很执拗地燃烧着一团热烈的火苗,熊熊不息。
而赵疏玉的话看似随意,但却莫名很坚定,很令人心安。
锦夏的目光牢牢被赵疏玉身上赋予那她极具安全感的气质所吸引,目光紧紧盯着她看。
赵疏玉脑中却在为昨晚官差昏睡一事而思考,脑中转得飞快。
她手拿着李惟初的令牌,一路奔到衙役坊。
而锦夏紧紧跟在她身后,不离开她半步。
她走到衙役坊,对着他们亮出李惟初的令牌,问道:“昨日何人看管木盒?”
衙役们一片宁静,在她问出这话之后,更是一片死寂。
看上去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赵疏玉正疑惑发生何事时,衙役中忽然走出一名男子。
他身上的红衣颜色似乎更深一点,腰佩带也不似他们只用普通的黑带作系。
他的腰带上镶嵌着两三颗宝珠,彰显着他在衙役中不平凡的地位。
她微微蹙眉。
她记得这个人。
他就是那日在她被李惟初误认为是杀沈怀夕的凶手时,李惟初掀开帷裳吩咐他去搜山的人,也是那天赵疏玉从狱中恐吓完那几个药玉坊的人后,出来时看见他附在李惟初耳边低语,不知在说什么的人。
若她记得没错,李惟初曾叫他……
“维寻。”赵疏玉缓缓开口。
维寻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令牌,神色恭敬地单膝下地,单手握拳朝她行礼道:“回赵姑娘的话,昨日那几个看守的人因犯看护不利之罪,被县令惩处,现下已经……”
“死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赵疏玉早知道李惟初就是这样杀伐果断的人,也没有太惊讶,接着维寻的话继续问道:“尸体呢?”
维寻站起身,恭敬地对赵疏玉说道:“赵姑娘请跟属下来。”
赵疏玉跟着维寻朝后头走了不久,便看见后院的一片空地上,口鼻出血,被乱棍打死的七人用草席潦草包裹着,甚至连个担架都没有。
赵疏玉对着这七具尸体微一抬手,维寻立马意会,将地上被草席裹成球的七人转开,让他们四仰八叉,平躺在草席上。
赵疏玉看着这几个死不瞑目,脸上僵在神情异常痛苦的七人,不禁回头看了眼锦夏。
锦夏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吓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叫出来惹赵疏玉心烦,却也不敢看,牢牢躲在赵疏玉的身后。
赵疏玉语气微微放柔,对着身后的锦夏道:“你去看看,这七个人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
锦夏死死闭着眼睛,整个身子不住地发抖。
死人……
好多死人!!
她紧攥着赵疏玉的衣袖,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可在看到他们一个个被打得七窍流血,衣服上血迹连着衣裤,血液渐渐凝固,却还没有完全冷凝,有几滴血像是屋檐上的冰锥,紧紧黏在裤腿口。
锦夏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却在此时听见赵疏玉轻柔安抚的声音落在锦夏的耳边,很低很低,却给人一种莫名奇怪的安全感。
“别怕,我陪你去看看。”
在赵疏玉一声声的鼓励下,锦夏一点点挪动脚下的步子,跟随赵疏玉在这七个尸体上辨认了一下。
锦夏全程半眯着眼睛半看了一圈地上的七具尸体后,心中陡然一沉。
她呼吸微微一窒,摇摇头,抱歉道:“对不起姑娘,这七具尸体里都没有那个人。”
维寻闻言,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皱起眉,试探性开口问道:“姑娘这是要找谁?”
“锦夏。”她拉了一把锦夏,却见锦夏似乎很害怕维寻,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锦夏双膝发抖,连话都讲不全,一个劲往赵疏玉背后缩。
维寻见状,神色未变,却是将目光在锦夏的身上游移几秒落定后,又看向赵疏玉。
他敛下眸中神色,恭敬地对赵疏玉道,“还请姑娘恕属下多嘴,莫要怪罪属下。”
赵疏玉抬了抬手,她道,“我知道。”
“只是这件事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赵疏玉眸中神色逐渐加深,罕见地沉下声音,对着这诺大的院子中的两个活人道,“县衙里有奸细。”
维寻闻言,脸上的神色也同样是一变,却未显山露水,只问道,“姑娘为何如此猜测?”
赵疏玉将昨晚锦夏的事说给维寻听,他听后却是眉间紧拧。
目光扫过锦夏时,她又不禁一抖,紧紧攥着赵疏玉的袖袍,那架势好像在哭唧唧地说‘呜!姑娘救命!’
“县令早就发觉县丞是那边派来的细作,且衙中明明已经过一次换血,却还能让他们混进奸细来!”
维寻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他拱手对赵疏玉道,“属下自当拼尽全力为姑娘效力。”
“我……”赵疏玉刚刚开口,就被一个匆匆禀报的声音给打断。
“维寻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那刘世尧在堂上一口咬死说就是赵姑娘纵火烧了他满宅二十八个人,还带了人证来!县令正在找大人,大人……赵姑娘?”
那人急匆匆跑过来,话音未落,只见赵疏玉神色凝重地站在七个尸体前,不禁疑惑。
维寻的神色也颇为凝重,他沉声道:“我即刻就……”
“维寻。”
赵疏玉缓缓吐出一口气。
刘世尧织了个天罗地网将她围困其中,目的,便是要杀了她,不让自己有半分喘息之机!
他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招招致死,无懈可击!
这么精密的织网,李惟初又怎该怎么将她摘干净,让她全身而退呢?
怕是有心而无力了!
自从她步入赌坊的那一刻起,她从此与李惟初就再也分不开了。
他们二人从此牢牢地绑在一起,共进共退,共生共死。
维寻回头,神色却略有些急切。
赵疏玉却平静地看着他,脑中瞬间有了思路,她道:“维寻,帮我做件事。”
“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
维寻并未有过多神色。
却听赵疏玉语气缓缓却十分不容抗拒,“亦关乎李县令的仕途,做不做,全在你。”
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而后缓缓跪地,听她吩咐安排。
“但请姑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