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第1章 下雪

凌晨四点，城市在沉睡。

泽园明都二号楼。

周霖弯着腰站在卧室门外，轻轻拧动门把手，拉开一道缝隙，借着手电筒亮光，透过门缝朝里看。

黑暗的卧室，床上的人似乎已经入睡，静静地向左边翻了个身，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

躲在被子里的那道光线，正在左右移动。

周霖一眼就看穿这点小把戏，她用力推开房门，在黑暗中准确锁定目标，迅速冲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被子被掀开，阴恻恻的冷风灌进被窝，明凛冷得肩膀瑟缩，下意识熄灭手机屏幕，惊恐地转过头。

迎面正对上一双幽怨的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明凛吓得当场一软，她手一松，握着的手机砸向她的脸，痛得她哇哇直叫。

灯亮了。

明凛心有余悸地揉着脸起身。

定睛一看，光亮之下，周霖那双幽怨的大眼睛正死死盯住床上的手机。

“又半夜躲在被子里玩手机是吧？”周霖瞪了明凛一眼，伸手捡起床上的手机。

“妈妈？！！！！！！！”

明凛吓得连滚带爬从床上坐正，后背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往外冒，声音颤抖：“你、你还没睡啊。”

“我什么我？！”周霖打断明凛的话，她双手叉腰站在床前咆哮，“放个寒假就玩疯了！哪里还像个学生！”

“说了几百次不要熬夜玩手机都不听！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明凛垂着脑袋弱弱地解释：“我没有熬夜，我只是凌晨三点早起打游戏。”

“你还犟嘴！”周霖眼冒火光。

“妈妈，别生气。”明凛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躲到床角里求饶，“我下次再也不半夜玩手机了。”

周霖大怒：“别叫我妈！谁是你妈！”

“那。”明凛抿了抿唇，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明凛的脸，试探性地喊道，“阿姨？”

“阿姨，对不起。”

话才刚落，明凛屁股就挨了一脚。

-

上午七点多，明凛第三次推开卧室房门探进一颗脑袋，看见坐在梳妆台一堆瓶瓶罐罐前擦脸的周霖。

明凛站在卧室门口朝里喊：“妈妈，我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干净晾在阳台上。”

“别来这套，手机不会还给你的。”周霖打断明凛的话，头都没抬，对着镜子继续啪啪啪往脸上拍水。

明凛蔫蔫地抿了抿唇角，小跑进卧室凑到周霖旁边，握紧拳头给她捶背。

她在周霖耳边小声求情：“妈妈，我想用手机给小菲和真真回个消息。”

“回消息？什么消息这么重要！”周霖横了明凛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手机手机。”

“你看看你的朋友们，看看别的小孩儿，你的好朋友真真，还有楼上的小岩。放寒假都还在上补习班。”周霖越说越生气。

“......”

明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在身后扶住周霖坐着的椅背，探头朝前冲她傻笑。

“妈妈。”明凛喊她，声线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娇憨可爱，“你前几天才刚说‘不能拔苗助长，要好好珍惜童年时光。’”

“那你怎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其他话？让你不要半夜玩手机你听进去了吗？”周霖反过来问她。

明凛这会儿不吱声了，松开椅背，默默后退几步，看来她妈这次是真生气了。

“手机不会还给你的。”周霖态度坚定。

周霖向后拉开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凛，强行下达命令。

“换衣服出门。去培训班。”

明凛耷拉下脑袋，即便心里再不情愿，面对她妈的怒气，也只好皱着脸照办。

明凛回到自己的卧室，小小的个子在冬天长满衣服的床上挑挑拣拣，换完衣服后噔噔噔跑去玄关换鞋。

周霖在门口弯腰换鞋的时候抬头瞥了明凛一眼说：“今天气温低，你穿这么少出门会冷的。”

明凛正蹲下来系鞋带，她摇头说：“妈妈我一点都不冷。”

“那是因为你这几天每天都待在家里玩手机。”周霖说，“你没出过家门，不知道外面有多冷。”

明凛依旧摇头：“可我就是不怕冷啊。”

周霖摆好门口玄关处的拖鞋，睨了她一眼：“那你待会儿可别喊冷。”

明凛：“好呀。”

周霖不再说什么。

换好鞋子，推门。

门刚一敞开，呼啸的寒风成排山倒海之势扑向明凛，差点把明凛吹倒。

明凛吸了吸鼻子，冻得牙齿打哆嗦，嘴巴哈出去一团白气，说话磕磕巴巴：“妈妈，我、我、东西忘拿了。”

周霖一转身，明凛不见了。

过了几分钟，明凛才屁颠屁颠地从卧室出来，攥着手套，系好围巾帽子，裹得胖乎乎的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眼睛。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凛把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跑去外面按电梯：“妈妈，我们走吧。”

周霖转身锁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唉，这孩子。

-

电梯门口。

明凛牵着周霖的手仰头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

“哎哟哟！”

电梯门一打开，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明凛抬头一看，是黎星岩妈妈：“凛凛今天竟然起这么早呀。”

“嗯，阿姨好。”明凛迈开步子率先钻进电梯角落。

旁边的黎星岩抱着书本站得笔挺，明凛踮脚瞟了一眼：“你现在去上补习班吗？”

“嗯。”黎星岩压低了身子，把怀里抱着的书本侧过去给明凛看。

看到书上的字符，明凛满眼都是崇拜：“哇塞，好厉害，你去补习英语啊？”

沉默了会儿。

黎星岩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说：“这是数学。”

明凛：“？”

听到两人的对话。

黎星岩妈妈转头，捂着嘴开始笑：“凛凛，这是三角函数啊，这可不是英语啊。”

“三角函数？”从出门就一直在按手机回消息的周霖终于抬头，她皱着眉头加入这个话题，“他这个年纪学三角函数？”

“是啊。”黎星岩妈妈挺起胸脯，头高高地仰着，“我们家小岩现在已经学到高中的内容了。”

她话题又一转，朝周霖问道：“你们家凛凛呢，应该已经提前预习初中的知识了吧。”

“没呢，正准备带她出去看看培训班。”周霖烦躁地把手机揣进兜里，低头瞟了明凛一眼，语气不悦，“她只知道玩手机，昨天半夜还在打游戏。”

话说完。

明凛明显感受到，旁边周霖的气场嗖地一下变冷。

明凛唯唯诺诺地低头，慢慢松开牵着周霖的手，装成很忙的样子弯腰系鞋带，缩在电梯角落里装死。

“你昨晚为什么没回我消息？”黎星岩悄悄碰了下她胳膊，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

明凛也压低声音：“我手机被收了。”

黎星岩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明凛疑惑看他：“我为什么不理你？”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黎星岩抱着书本的手收紧，他膝盖弯曲，故意压低身高，身体偏向明凛那边：“我有一个不用的旧手机，可以借你。”

明凛眼睛突然一亮，音量也不自觉提高：“真的吗？”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明凛赶快捂住嘴巴，又怕黎星岩反悔，她可怜兮兮的：“我可以按市场价付钱给你。”

“我不要你钱。”黎星岩摇头。

“那......”话还没说完。

同一时间。

电梯到达一楼。

黎星岩妈妈拽着黎星岩朝外走，明凛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她失望地和黎星岩挥手告别。

在电梯门彻底关闭的前一秒，她看见黎星岩脸上比她更失落的表情。

-

“你想学什么？”站在街区路口，周霖低头翻看手里的培训班传单，正犹豫着到底去哪一家。

明凛扯下围巾，露出坚定的眼神：“妈妈我不想上补习班，我想玩手机。”

“想都别想。”周霖态度更坚决。

“那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手机？”明凛问。

周霖随口敷衍：“看你表现吧。”

“......”明凛深深地叹了口气，涌上一股无力的心酸。

早知道昨晚就不玩手机了。

还有黎星岩，黎星岩说要把手机借给她玩，是不是真的？明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乱如麻。

忍着纷乱的思绪，明凛小跑跟上周霖的步子。

“美女来打球吗？我们有寒假免费体验课。”刚走进商圈，某个店铺里跑出来一位清俊高挑的男生，弓着腰给周霖发传单。

“谢谢。”

周霖接过传单，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明凛在她旁边踮着脚尖恨不得跳起来去看。

男生望了望周霖，又低头瞟了眼明凛，两手一拍：“您和您妹妹长的可真像啊。”

听到这话，周霖怔楞数秒。

而后，周霖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捧着脸摇头道：“妹妹？这是我孩子呢。”

他惊讶：“是吗？”

周霖笑得更灿烂：“当然啊。”

明凛也在下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对呀对呀。我马上就要上初中啦。”

“您不说我还以为您才二十多岁呢。”男生笑着弯起一双桃花眼，做自我介绍，“我叫许桉。”

许桉向上指了指店铺招牌“跃动网球俱乐部”：“姐姐，我们寒假有体验课，可以带着你们家漂亮妹妹来试一试。”

许桉的几声“姐姐”喊得周霖心花怒放。

周霖露出了这几天最开心的一个笑容：“行，去看看。”

牵起明凛的手就朝那家网球俱乐部走。

走了几步。

后知后觉，明凛皱着眉头才反应过来。

真是诡计多端的销售。

……

进门。

俱乐部室内开了空调，热腾腾的暖气伴随着二楼球场打球的闷响迎面而来。

明凛低头摘下围巾放在门旁边的沙发靠背上，自己也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有人给她用纸杯倒了杯热茶。

许桉在给周霖推荐课程，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哄得周霖喜笑颜开，嘴都合不拢。

过了会儿。

许桉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

“喂？小原。”

“嗯嗯，我们今天开门。”

“我店里还有客人，等你来了再说。”

……

挂断电话。

许桉把手机塞进口袋，继续拿着宣传单站在前台，手里握着笔在单子上圈划，低头向周霖讲解课程。

明凛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他们，抿了口手里的热茶，陷入思考。

怎么要回自己的手机呢？难道这个寒假真的要去上什么鬼培训班？

怎么办？

唉。

就这样坐在俱乐部门口的沙发上发呆，吃着刚才端过来的果盘里的零食，在明凛剥开第五张糖纸往嘴里塞糖时候。

灰色天空中落下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明凛兴奋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下意识地准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记录这场雪景。

手刚一伸进口袋，空的，想起来手机被收走了，又落寞地掏出来。

拍打着空荡荡的口袋，明凛从喉头涌上委屈的心酸，在胸口一圈圈散开。

恰在此时。

有冷风从门外灌进来。

玻璃门被推开。

万籁俱寂。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从风雪中走来，他低头埋在围巾里，抬起那双忧郁的漂亮眼睛，有雪花悬在他长长的黑色睫毛上。

像闯入镜头的一幅艺术画，清朗疏冷，比门外的落雪更惹眼。

玻璃门重新关上。

直到身边的光线被遮挡，明凛回过神才发现，男生已经走到她旁边。

她嗅到了他身上冬天的味道，比落雪更清冽。

她后仰着头，他低头。

面对面。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他目光下视，黑色睫毛歇落在冷漠的眸上，自上而下的视线像冰冷的琉璃在流动，定格在明凛身上。

他不经意的冷淡一瞥。

明凛呼吸停了半拍。

他看她干什么？

……

明凛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闷响，扯动着慌乱的心弦。

“小朋友。”

头顶传来的清冷嗓音打破明凛思绪。

寡淡似水的腔调，混着他冷感的音色，在寒冷的冬天听着莫名蛊惑人心。

“麻烦让一下。”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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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