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汉界 第2章 为你

待谢渊忱喝过药睡下，裴璟泤将屋内的烛火熄灭退出了房门。

一直在外等候的新圆叔低声道：“大夫我已让人套马车送回去了，今夜你就睡世子隔壁的这间屋。”

裴璟泤淡淡的应了声，“嗯。”

新圆叔瞧出他眉眼间的疲态，关切道：“我已让人给您烧了热水，待会儿泡个澡就早些休息吧，我就在楼下，世子这里我会照看着的。”

“不用，你好好休息便是。”裴璟泤语气平淡，眼里瞧不出任何情绪，“他，我来照料就好。”

新圆叔劝说的话语还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就合上了房门。

新圆叔轻笑一声，双手背过身后，脸上是颇为欣赏的神色下楼自言自语道：“咱们王爷当真是尊师重道的孩子啊。”

沐浴过后，客栈里已是夜深人静。

裴璟泤穿了身石青色衣袍，一改他往日沉闷无趣一成不变的墨色，束发用的发箍和系在腰间的腰带也都换成了登对的玉饰。

他正要推开谢渊忱的房门，就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刀鞘铁甲相互碰撞时发出的‘锵锵’声。

裴璟泤：“？”

他探头往下打量，就见新圆叔神色慌张跑上来。

“王爷，楼下是雁门关军营的赵百户，说是来抓人，怕是...”

新圆叔紧着手，眼睛下意识瞥了眼谢渊忱住着的那间屋子。

雁门关军营的这个时辰来，怕是来找谢渊忱无疑了。

不过都指挥使有意要放走的人，区区百户还来找？

到底是都指挥使有意而为，还是这百户是个一心只想立功事事周到的愣头青？

裴璟泤透过窗纸，依靠着走廊里微弱的烛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床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安稳。

片刻，楼下传来几声训斥。

他眼神一沉，淡漠道：“走吧，下去瞧瞧。”

大堂内，赵百户的刀背正架在店家的脖子上，逼问着谢渊忱的下落。

见楼上有人下来，也依旧是这个架势抬眼望过去。

赵百户眼神凶恶，道：“何人。”

换衣服时，裴璟泤没把腰牌戴上，站在楼梯上一身温文尔雅的打扮倒是少了些皇家威严。

一旁的新圆叔低声呵斥道：“大胆，竟然敢对我们宁和王不敬！”

赵百户身体微怔，盯着裴璟泤的脸看了几秒，缓缓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恭敬行礼道：“王爷恕罪，卑职奉命前来寻一名出逃的犯人，望王爷体恤。”

其他一同跟随前来的士兵们也低头躬下身。

店家见得以脱身，灰溜溜的钻进了后厨。

奉命？

裴璟泤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梢，背手一步一台阶道：“犯人竟然还能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跑，这算不算玩忽职守？”

赵百户的腰弯的更下了些，理直气壮道：“是卑职失责，那犯人是仗着家中其余人掩护才得以脱身，现下卑职已经掌握他的行踪，就在这间客栈之中。”

言外之意，就是在等他点头允查。

赵百户一直躬着身，注视着地面。

周围鸦雀无声，他看不清上位者当下是何神情。

忽而，眼前的光亮被硕大的身影遮挡，无形中带着令人生畏的压迫感。

裴璟泤立于他身前，垂眸睨了他一眼。

“你所说的犯人已被本王安置，天亮后便会启程送回军营。”裴璟泤语调平淡，伸出手将赵百户扶起，“只是本王今日舟车劳顿，眼下已乏，赵百户可否让本王睡个好觉？”

他的眼尾带着淡淡笑意，但仅仅浮于表面。

赵百户知晓谢家与裴璟泤之间的关系，但天子下旨流放，裴璟泤都未出面帮衬半分，他一时间猜不透眼前人心思，碍其身份也只好作罢。

赵百户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那卑职几个就在此等候，待出发时为王爷护送。”

“嗯，那就有劳赵百户了。”

待回到楼上，新圆叔心有余悸问道：“若把世子交出，怕是会没了半条命。”

裴璟泤的眼神越发深沉，“谢渊忱同我说，是都指挥使将他放走的。”

新圆叔诧异，回过神道：“那...这前后矛盾，这都指挥使是真心还是假意？”

“待到了军营，探查一二便知。”

-

大夫说的高热并未发生，谢渊忱一夜好眠。

他醒来时，只见有一人坐在椅凳上，手支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像是在休息。

竟然还找了人守了他一整夜？

他小心翼翼支起身子，蹑手蹑脚的想绕到屏风后穿衣服，路过桌案时不经意的瞥了椅子上的人。

裴璟泤？！？！

谢渊忱十分诧异，忘了看路。不小心绊倒了凳腿，整个人失去重心朝前摔去。

“咚——”

沉闷结实的一声动静。

谢渊忱捂着膝盖，小脸皱成一团在地上嘶嘶倒吸凉气。

“醒了怎么不叫人？”裴璟泤眼底泛着灰青，眉头微皱。

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伸手穿过他膝下，将人抱回了床榻上。

谢渊忱还未缓过神来，眼睛呆愣愣的，又因为被公主抱而别扭道：“看你貌似在这里守了一夜，不好意思吵你。”

被磕到的地方一片红，有些地方还往外冒颗颗小血珠。

“我有义务照顾你。”

说罢，裴璟泤转身出了房门，留下呆愣在原地的谢渊忱摸不着头脑。

三年不见的人性情大变成这样吗？这类样式的衣服他可从未见裴璟泤穿过，从前看着冷漠死板的他今天竟然有点...温柔？？

从前毫无人情味还对自己避之不及的人，在自己落难后，上赶着照顾？

谢渊忱还在苦想心里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裴璟泤回来，手里多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一卷白色纱布和药膏。

“先将就着穿吧。”

明黄色的祥云纹衣袍，羊脂白玉腰带和束发冠，这一身同他从前还是世子身份时穿着无二，也同眼前人的打扮相似。

“你的吗？”谢渊忱茫然，眼睛将裴璟泤从上瞟到下。

他当真转性了？难不成是在封地已娶妻？还是有心上人了？

裴璟泤不以为然，“嗯。”

谢渊忱摇了摇头，眼里是戒备，“私穿皇室服制，会要命。”

裴璟泤没回话，将药膏抹在他伤处，缠上几圈纱布。

“本王允的，没人敢说你半分。”

下楼时，谢渊忱不仅穿了裴璟泤的衣服，还披着他那件白狐毛大氅。

看到大堂内，押送他们的官兵出现在此处时，傻眼了。

“这是...？”

裴璟泤淡淡道：“来抓你的。”

“？”

赵百户只是淡淡的扫了谢渊忱一眼，随后朝裴璟泤行礼道：“王爷，马车已备好，咱们可以启程了。”

裴璟泤淡淡一笑，“有劳赵百户。”

马车前，裴璟泤考虑到谢渊忱腿脚不便，正打算将他抱上车内。

吓得谢渊忱瘸着腿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干咳两声道：“不必抱我了，我可以走。”

裴璟泤淡淡的看了眼他受伤的位置，而后默默地上了马车。

谢渊忱是借着新圆叔搭把手才上的马车。

如今他本是阶下囚，却依旧穿着贵族制袍，路上也同裴璟泤一般有人伺候着，让他觉着十分恍惚。

裴璟泤喝了口茶，见他目光呆滞。

“赵百户为何来寻你，你可知其中缘由？”

谢渊忱醒神，身子也跟着坐直了些，摇了摇头道：“不知。”

“都指挥使从前与你家是何关系？”

谢渊忱思索了片刻，“从前是家中的武仆，后来听说是经由父亲举荐去了营里，如今的官位应该是靠自己爬上来的。”

“你问这个作甚？”谢渊忱不解。

裴璟泤微微颔首，表示明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旁替谢渊忱着急的新圆叔憋不住，看了眼裴璟泤，得到了允许，才开口。

新圆叔道：“世子，您难道没觉着哪儿不对劲吗？”

“不对劲？”

谢渊忱想了想，是有些不对劲。

你家主子就不对劲。

新圆叔继续道：“若是这都指挥使有意放你走，这赵百户又怎会带人来寻你呢。”

谢渊忱终于有了些反应，愣了愣神，“您的意思是，都指挥使故意将我放走，想让谢家担上逃犯的罪名？”

裴璟泤的眼神和新圆叔的表情证实了他的猜测。

谢渊忱干笑了两声，“这怎么会呢，我爹于都指挥使有恩，他没理由陷害谢家啊。说不定是那赵百户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所以才追出来呢。”

裴璟泤沉声道：“若真有意将你放走，他大可将名单中的你除去，底下的人自不会知道少了人；其次，你认为谢家的恩足以让他敢于惹上杀身之祸吗。”

这话给谢渊忱干沉默了。

“若他是想加害谢家，那我回去，我爹我娘，我们谢家，岂不是要被折磨死？”谢渊忱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陛下降罪于谢家，王爷为何在这里充好人？”

裴璟泤知晓他心中的委屈，现下他想要发泄，自己也无怨言。

新圆叔刚想开口帮主子说两句，被裴璟泤眼神制止。

“老师有难我未能于高堂之上替其辩驳，三代忠良蒙冤我未能在朝中替其正名，于学生还是朝臣，我都有失职，我来这里，就是想为老师，为谢家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能明白，身居高位，也有两难全的时候。”

谢渊忱：非常不对劲

裴璟泤：你的感觉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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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