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问乡亭一驿惨烈,举国皆知。
叶从容刺杀成功,却被王军包围。平乱告捷,叶从晞却以身殉战。
叶氏这一代本就不枝繁叶茂,二子死讯传来,叶家就此败落。
靖岁吃斋念佛,希望叶从晞出征平安归来,但他始终没有留得一命。于是她扯了佛珠,连夜烧了经书。在四方关易主前,新寡的靖岁成为摘星楼新的主人。
桃花闻讯后沉默许久。
靖岁说,这就是叶家儿郎的宿命,顺从或叛逆,都只是太平年间的故事。一旦起战,他们就会意识到自己只属于四方关,不属于她们,也不属于他们自己。
靖岁去翻找桃花的身契,桃花孤零零地立在摘星楼上。
她俯瞰去,熟悉的的街市摆着一张书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那里出现。
天渐渐明了,一丝如血的残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偌大一个四方关,只剩这层风沙来见她。
永嘉十八年春,江湖上再无从容,从那以后,桃花未再有机会喝到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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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岁挽留她,桃花却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关。
她宁愿在江湖上朝戏夕死,也不愿意再留在这个鬼地方。
她情愿又被困了半个春天,只是为了等一个消息。
想等的消息没有等到,她便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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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了姑苏,不过半日就遇到了她的仇家。
一百一十二家,这次没有另找刺客,他们这些苦主一起来讨债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她面前,眼里都写着“血债血偿”四个字。
她真的杀了太多人了。
这一生错得太厉害了,重重报应大约要累及几个来世。
每个人都用力出剑,但他们看得出她并不尽全力抵抗,也许是因为她在用并不灵巧的左手剑。于是他们更迫切地数剑齐发,令她再也抵挡不住,跪在尘沙上。
手压在碎石里,她垂着眼,眼前一片混沌。
生死之际,被她强压着的,对从容剧烈的想念突然涌了出来。
她想知道从容这一生的最后一刻,是否也是在鲜血中目力尽失。
她不该说等他的,也许在那一刻,他还在为了这种约定而拼死挣扎。
这种想法让她被一种突至的痛苦扼住心口。
他们本没有机会在四方关里相识,流落于茫茫江湖而相逢,却终究没有一个好结局。
筋脉尽断,桃叶剑折的那一刻,身契掉落,她眼前走马灯似的过着那些滔滔不回随流水的江湖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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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三年春。
从容说他这双手生来酿酒,不喜欢碰刀兵。故而但凡路见不平,都是桃花仗剑出手。
桃花蓄势拔剑的时候,他捣烂蘸着去岁雪水的花瓣。桃花飞出一剑的时候,绯色的花瓣汁水染上他修长的双手。桃花把桃叶剑扔给他,说快打不过了,赶紧帮忙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观看。桃花身法如魅,却装作慌乱躲避,分明是想看他的剑法。
从容笑着让桃花别玩了,该去吃晚饭了。
桃花分神瞥了一眼这言笑晏晏的从容先生,不欲让他如袖手观音一般置身事外,抢过对方的剑,故意挑翻砚台。
从容抬袖去挡,墨珠霎时间飞溅,在窃蓝广袖上如玉碎珠沉。他的面容温和、安静,仿佛那只是良驹蹄侧,扬起的岁月尘沙。
(全文终)
从容与桃花的最后一刻永远停留在永嘉十三年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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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