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初顿感无语,丢下他往屋内走,正好保姆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嘴他们想吃什么,说刚不久老爷子送来一箱雪蟹,要不要今晚蒸了吃。
正巧裴言行这时进来,听到这一句,问了句:“怀孕能吃蟹吗?”
保姆惊讶“呀”了一声,一拍大腿,“蟹是生凉,不过还是看个人体质,孕期最好少吃别吃为好。”
宋予初也不挑,随意摆手道:“那就煮点别的吧,我想吃辣的。”
说完上楼休息。
站在身后的裴言行听到这话,忽而想起网络上某句言论。
——酸儿辣女。
现在宋予初想吃辣的,岂不是怀的是女儿?
心里虽有这种想法,内心还居之不疑,余光瞥过一旁的保姆,嘴快喊住。
保姆迟疑站在脚步。
裴言行走上前,犹豫半响才问:“听老一辈人说……酸儿辣女,这玩意能信吗?”
保姆笑笑,“信则有不信则无,孕妇前期嘴馋各式各样都很正常,前期还是看不出什么,主要看后期反应,不过还是得看生出来那一刻。”
裴言行尴尬哦了一声。
保姆进厨房忙活饭菜。
不到一分钟,手机铃声倏然响起。裴言行垂眸看了眼通话页面,看着跳动的名字,忽而想起这段时间忙着忘记那小魔女。
愈想转身出门,余光瞥见从院子里走进来的小身影,身边还跟随着一只毛发通黄的金毛。
顷刻之间,倏然想到什么。
京北阳光幼儿园,地域辽阔的幼儿园门口,团团围绕着接送孩子的家长。裴言行站在侧边,高大的身高优势倒清晰看到朝外走出的小孩。
十几分钟过去,迟迟不见踪影。
正在裴言行大腿往前迈之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方一的班主任。
直到下午五点,阴霾的天气终于露出一丝残白,微微泛黄的暖色从云层折射出来,静默的走廊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敲门声响起,裴言行站在门口。室内仅剩几人朝这边看来。
半白的光线透着窗户折射进来,光晕透过走廊照在他侧脸,他走近,轮廓忽明忽暗,深刻英隽,声音像砂纸磨过,磁性低沉。
“老师,你好,我是方一的哥哥。”
他直视着前方,目光淡淡,侧脸线条利落,透露着一股少寡冷漠的疏离感。
方一在听到动静迅速转过身,面露委屈抱着裴言行大腿,委屈巴巴喊他:“哥哥……”
刚抱紧那一秒,就被裴言行附身捏住脸蛋,微微往旁边一扯,“小屁孩,你闯什么祸了?”
只那一秒,迅速松开。
方一揉着自己微微泛红的脸蛋,吧嗒着嘴,皱着小脸不服气,“我没有闯祸,是他先骂我的,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然后我才打了他。”
闻言,裴言行站直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小男生身上。眸色刺骨,眼神冰冷。
小男孩哆嗦着身子后退。那一瞬,小男孩面前迅速被一抹白色阻挡。
裴言行循着视线抬头,目光在那女人面前转瞬即逝,侧头对上班主任,淡漠问:“老师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呃……”老师哑住口舌,“两个孩子都有错,互相道个歉就完事了吧?”
方一不服气,“凭什么要我道歉!他不骂我,我会打他吗?”
小男孩也不服气,探出头挑衅:“你本来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身前女人紧急拉住他,示意别乱说话。谁料,话音刚落,迎面袭来一个不轻不重的书包,稳妥砸在小男孩脸上。
“你干什么!”女人尖锐质问。
裴言行不动声色将方一拉到身后,护短意味十足。
女人站直身,上前一步,眉眼皆是愤怒,指着裴言行身后的方一,怒气冲冲质问:“这位家长,你就是这样管教自己妹妹的吗?”
“论教养,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裴言行沉眸道,他身高比女人高出差不多一个头,居高临下睨着她。
“出手打人就是好的教养了吗?”
裴言行:“所以你觉得公然挑衅死者就是好的教养?还是说陈小姐一家都沆瀣一气?”
陈洁后退一步,谨慎打量着他,“你认识我?”
“陈小姐的父亲近期想拉裴氏做投资方,这份合同还摆在办公室落灰,现在看来,的确没这个必要了。”
陈洁愣在原地,她当然知道这个项目,这个项目可是她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争取过来的,只要与裴氏达成合作,那么在未来竞选人上,她肯定能夺得一筹。
而现在,好似有什么把握住的机会真从她手心悄悄剥离。
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对方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你是……裴言行?”
一屋子的人皆是噤若寒蝉。
不为别的,主要前段时间阳光幼儿园得到一笔资助,不仅将园内设备修复完善,而且还提高了他们这些老师的工资。
而现在,金主站在身前,自己孩子却得不到妥善处理。
办公室几位非常懂得审时度势,陈洁最为殷勤,主动让自家侄子与方一道歉,姿态放得很低,只求早一些息事宁人。
只要合作还是继续,她本来就因为经验与某些方面的缘故低于自己大哥一等,好不容易得到这等机会,绝不能因自己侄子而败落。
所有人都在看裴言行脸色,裴言行扫了他们一眼,道:“不用道歉,开除就行。”
老师出声:“这不妥吧?”
“行就,既然不妥,那裴氏收回对该园一切资助,后续我的助理会来办退学手续。”裴言行一把抱起方一,眼神示意地上掉落的书包。
陈洁十分有眼力见给他捡起来。
裴言行目光再次落在陈洁身上,“陈小姐是个聪明人,孩子出事,作为孩子的父母不来,反而指派孩子的姑姑来解决,这心思昭然若揭啊。”
说完转身离开,丝毫没提起合作方面的事情。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言行正在思考回去怎么跟宋予初解释,因为这段时间他工作繁忙,方一基本住在老宅那边,而现在带回去与他们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宋予初怎么想。
宋予初其实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不想太麻烦。
无情无爱一身轻,何必没事找事照顾孩子增添自己的烦恼。
一个还好,现在整两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不用想就知道,日子指定闹得慌。
正琢磨最好解决办法,方一忽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裴言行动作顿住:“我为什么要生气?”
方一没了刚开始拿书包砸人的勇气,放低声线:“因为我打架,给哥哥惹了麻烦。”
“那你打赢了吗?”
“打赢了……”
裴言行口吻平淡,平淡之余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安抚,“既然打赢了,那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不要因为担心自己挨骂而忍气吞声,维护自身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忽而想到什么,顺势补充:“只要不杀人放火、做犯法的事情就行。”
方一感动得抱紧裴言行脖颈,侧脸使劲蹭他的侧脸,“好,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走到车旁,裴言行给她拉开车门。方一正准备上车就看见最里面坐着如同陶瓷娃娃精致的小男孩,呆愣在原地。
听到动静,宋时安侧头看去。
四目相对,寡淡无波的眸子触及到对方目光炯炯的双眸,顿了一秒,很快转移视线。
方一眨巴眨巴眼睛,嘴巴惊艳成“0”型,仰头激动我问:“哇!哥哥车里怎么有个小美人,哥哥去哪拐来的?长得好漂亮噢!”
“别乱说,这是你初姐姐的弟弟,比你小半岁。”
方一上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旁边的宋时安,将书包丢在身侧,撑着身子往他身边靠,将人不理睬自己,她也不恼,弯腰凑近到他面前。
“嗨!你好呀,我叫方一,你叫什么?”
上车坐在副驾驶的裴言行出声介绍:“他叫宋时安。”
方一直起腰,不满道:“哥哥,我这是问他,你不要打岔好不好?”
裴言行气笑,慢悠悠吐出一个字。
“行。”
方一注意力皆在宋时安身上,全程不理睬裴言行,问的问题一个接连一个,却都没得到对方一个回应。
最后自己还问生气了,车到达别墅门口时,看着宋时安熟稔自己下车,方一没忍住扭头问裴言行:“哥哥,他是不是哑巴呀?都不跟我说话。”
宋时安下车,手把着车门,正巧听到这一句,寡淡无味的眸子盯着她几秒,方一以为他听到了在生气,到嘴的道歉与解释还未说出口就听到他夹杂在风中的两句话。
“我不是哑巴。”
“你好吵。”
回到别墅内,宋予初正坐在餐厅吃着水果,旁边杵着趴在地上玩毛绒玩具的雪球。
听到动静,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板着小脸的宋时安。
宋予初招呼他过来,后者乖巧走过去。
“坐在旁边,把水果吃了。”
宋时安不爱吃水果,一点水果都不碰,每次都是宋予初逼着他吃,才吃一点。
“我不想吃。”宋时安如实回答。
“为什么?”
“她。”宋时安指着裴言行身后跟着的女孩,“说我哑巴。”
空气静默片刻,宋予初来不及反应,方一就气冲冲走到宋予初面前,撅着小嘴,“我跟你说了一路,你还嫌弃我吵呢!”
宋时安冷淡睨着她,几秒后转移目光,走到沙发上坐下,那副样子看起来就差在脸上写着四字。
——懒得理你
雪球闻到熟悉气息,在方一身边晃悠两圈,摇着尾巴靠近。
在方一正准备抬手摸上雪球毛绒绒的脑袋时,宋时安赫然出声:“雪球,过来。”
听到熟悉的召唤,雪球犹豫一秒,摇着尾巴小跑到宋时安身边。
方一气急了,气得身子发抖,指着雪球生气道:“是我先认识雪球的!”
宋时安余光快速瞥了眼她,回答简言意骇:“我的。”
“你好自私!你这样是没有朋友的!”
“哦。”
语气平淡,毫不在意。
这把方一气疯了,跺着脚走到他面前,语气急促却还是死命跟他讲道理。
在旁边围观的裴言行与宋予初面面相觑,皆保持沉默。为避免误伤,坐在旁边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远处两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吵闹,裴言行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宋予初半遮掩着脸,低声问:“怎么想着把方一接回来了?”
之前听裴老爷子说过,方一好像除了平时在幼儿园上学外,基本上是回老宅。
裴言行平淡道:“她在学校跟人打架,老师让我过去一趟,顺势就接回来了。”
“为什么打架?”
“她同学骂她没人要,她一生气就将人打了。”
没人要……
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之前在国外读书与人发生争论之时,也是如此被人嘲笑。
——有人生,没人养。
宋予初眸光闪了闪,目光落在与宋时安争吵的方一身上,瞧着这架势,没有一丝伤心难过之色,小小年纪就将情绪隐藏得很好。
“那她父母呢?”
宋予初很好奇这一点,从认识到现在,似乎没听过他们谈论起方一父母的家事。
裴言行支着下巴,“她爸是消防员,常年在外地工工作,后来好像因为一场火灾不幸去世。她妈怀方一时月子没坐好,再加上过度思念郁郁而终。”
顿了一秒,继续说:“她吃了一年的百家饭,两岁被她姐姐带在身边。因为工作繁忙找了保姆,被虐待后便让我哥托人照顾,到最后送到我们家。”
这些还都是他哥裴景越告诉他的。
短短几年,听着却无比漫长。
宋予初看着方一发愣,瞧见她正与宋时安争抢雪球,而雪球被他们攥得呜呜叫喊。
她被她们这一举动吓得够呛,往旁边一拍,哪料这人早已站起身朝那边走去。解救往雪球,雪球呜呜喊着往宋予初这边走。
“啊呜呜呜……”
听着这叫喊声,看样子真被这两熊孩子扯疼了。
雪球性格温顺,无论他们怎么烦它,都舍不得叫一声,而现在呜呜半天没缓过神来。
宋予初听着内心发笑,又觉得可怜又觉得好笑,抬手揉着它包脑袋安抚。
看着沙发处严肃教育两人的裴言行,眼见宋时安听着要跑,结果被裴言行一把薅回来按在沙发上。
两个都不放过。
看模样还挺有当父亲的姿态,宋予初忍不住想。
宋予初抚摸着腹部,这样看来这孩子生下来,操心事就不需要她出马了,想想都觉得轻松。
转念一想,这两个孩子接回来还算不错,又吵又闹,十分热闹,附带还培养了裴言行初为人父怎么照顾与教育孩子的经验。
教育渐近半小时,最后从相看两厌演变成和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本以为一切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结果接连好几天吵得不可开交,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话题来争吵,关键两人性格不一,吵起来更是一人激动辩论,一人沉默左耳进右耳出。
吵到最后,气得最严重的还是方一。
没办法,方一话多,且作为比姐姐充分演饰这个角色,可偏偏摊上这么一位面冷心冷话也冷的弟弟。
即便方一再怎么耐着性子与之交谈,宋时安淡然觑她一眼,每次来了一句必杀技。
“哦。”
“随便。”
“你好吵。”
“你不累吗?”
直接将方一气得直炸毛!
听着他们从楼上吵到楼下,就连平时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予初也被拉进去辩论究竟谁对谁错。
保姆呆在旁边也被沾染一身烟灰。
最后宋予初扛不住战局,给裴言行发了条消息便随着保姆进入厨房。
厨房门一关,拉开两道严防边界线。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进来的争吵声,切着水果的保姆也忍不住感叹:“两孩子待一起还是爱吵,我小儿子家两个孩子也是这般,恨不得将屋顶掀了。”
宋予初摇摇头,无奈叹息,“热闹归热闹,吵起来最烦判断谁对谁错。”
“一碗水很难端平。”
“的确。”宋予初点头,“所以我不掺和,让裴言行回来解决。”
“先生讲道理他们还是听的,不过夫人也做得挺好。”
宋予初扭头问:“为什么?”
保姆将切好的水果装入陶瓷碗中,递给宋予初,后者接过。
她一边洗菜板与刀一边道:“至少先生在教育时,夫人没去掺合,教育孩子这方面还是得夫妻同心,不然就像我那小儿子一样,夫妻俩各有各的理,一个讲道理,一个去维护,争吵就没断过。”
宋予初静默几秒,插起碗里水果慢慢细嚼,好一会才轻声道:“主要是我自己嫌麻烦,能不掺合就不掺合。”
她管孩子没经验,也没耐心。对比于如何正确判断谁对谁错,她怕到时候把自己判生气。
听着外边没了动静,宋予初推开门走出去,前脚刚踏出厨房,后脚有一道粉色身影往她身上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