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 第4章 第 4 章

近来，伦恩总是疑神疑鬼，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时刻在注视着自己。

在路上走的时候，和杰奇会面的时候，甚至在阳台晒太阳的时候，伦恩一回头都仿佛看到一些极速闪过的身影，但当她用目光去追索想要找到“他”时，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那天，杰奇像往常一样把伦恩送到家门口。

目送着他开车离开，伦恩刚想转身回屋，却瞥到正前方一个戴着礼帽和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就站在远处的一棵树旁。

他整个人浸没在黑暗中，轮廓时隐时现，唯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泛着精光。

像是和伦恩对峙般地一直站着，没有避闪，没有移动。

伦恩感觉空气在渐渐凝固，呼吸骤然急促，想要赶紧离开，但是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就这样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后，那人却开始慢慢地后退，直至消失在了夜幕中。

伦恩本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杰奇或者林楣，但是转念一想，也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路过，正好停在那里而已。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没有办法向第三人诉说，说了也没什么用，搞不好还会让自己更加烦躁，还不如早点睡觉养好精神，希望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多心。

之后的一个月，那个身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看样子，之前也许真的是因为忧虑过深产生的幻觉吧，伦恩安慰着自己。

这段时间，伦恩尽量吃饱睡足，养精蓄锐，为了复出做足准备。

除了有时需要和杰奇去接触一些“贵人”外，其他时间里她完全投入到以往一直忽略的基础表演训练中。

有些东西要到失去才能体会其珍贵，伦恩不得不放下曾经的傲慢和懒散，认真对待每一个以前看不上的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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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每年的汛期，全国总有些地区会遭受水患侵扰。

而今年更甚，近日连续多日的强降雨已造成大规模洪水泛滥。特别在山区，更是引发了严重的泥石流。

截止目前本次灾情涉及的财产损失不断扩大，每天死伤人数也在急剧上升。

伦恩所在的首都地区因为地势较高、引流方案和排涝设施相对完备，目前民众生活没受什么大影响。

但水灾是举国瞩目的大事，伦恩也有一直跟踪着新闻里每日的灾况播报。

那日下午，林楣来了电话：“最近你有看新闻吗？这次的天灾威力不小啊，经济损失创新高了！”

“一直跟着呢。怎么，打电话就为这个？你什么时候这么菩萨心肠了！”伦恩还挺意外，不客气地说，林楣在她心目中一直有副“铁石心肠”。

“呵！我当然不是来和你讨论什么国计民生的……”她顿了一下，突然换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气：“有个慈善募捐活动，你，要不要参加？”

伦恩大吃一惊，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这是不是说，是在筹划自己复出的第一次活动？伦恩在心里大胆揣测起来。

但转念一想，这算不算是吃人血馒头？借着天灾**来实现自己的盘算……

伦恩的犹豫不决让林楣颇为不耐：“要，还是，不要？不要，就当我没说……”

“当然要！”伦恩脱口而出。

林楣笑出了声：“不过！事情肯定是不会太顺利，你最好提前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

伦恩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考验。她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

这次慈善募捐将在一个新媒体直播中心举行，一共三场，伦恩是周日那场，也是最后一场。

伦恩不知道林楣是怎么说服举办方的，让他们愿意冒风险请“劣迹”艺人。但当她后来到了现场，就马上明白了。

那个重要的星期天如约而至，林楣一早准时出现了，伦恩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自然也不会赖床。

她只化了个素颜妆，白衬衣配牛仔裤，一切从简，以免节外生枝。

出门时并没看到什么人守在家门口，看样子这次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直播方似乎只是简单预告了将有一位神秘嘉宾到场，其余信息一概没有提前透露。

伦恩一个人坐在后排，一路上都刻意将注意力放在稿子上，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完全没法静下心来。

好在没过多久，车子就抵达了目的地。

他们一行人坐着电梯到了十楼，七拐八拐就到了最里头的一间。

这处门面不大，透过玻璃移门，可以清楚看到接待台后的背景墙正中“猎鹫直播”几个大字。

一个男人正快步从里面走出来，他中等个头，脸颊清瘦，还留着山羊胡。

看到她们，他随即展开一个夸张的笑容，上来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并自我介绍道：“鄙人马特，这家小公司的负责人。久闻大名，今日有幸邀到二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哈哈…”

他说话时眼睛也没歇着，眼波总是一阵阵地瞟着伦恩。说完，他便呵呵笑着一边把她们往里面引，一边嘱咐前台准备咖啡。

他将伦恩她们带进了他的办公室，解释道：“直播房还要准备一下，两位先在这里稍作休整。”

还没等两人回话，他又顾自介绍起来：“我们公司是去年新开张的，两位之前应该都没有听说过的。但是，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这个团队虽然年轻但却很专业，大部分人员都曾是大平台的骨干。短短一年，我们已经一路追赶到行业前十，这主要归功于我们触觉敏锐，眼光独到，而且足够大胆……”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收笑意，目光直撞上伦恩的，一秒后又一裂嘴露出那种让人讨厌的坏笑。

“咚咚”前台小姐此时敲响了房门，送来了两杯咖啡。

马特接过来小心摆到她们跟前，说：“请用！慢慢来，不急。大概还要半个小时，等到另外几位艺人都播完了，就到伦恩小姐的专场了！”

“专场？我不是和他们一起播吗？”伦恩错愕道。

“伦恩小姐这样的‘大’明星当然是要单独播啊，怎么能和别人挤一起呢？”

伦恩全身微微发汗，手也有些不稳，赶紧喝了一口咖啡镇定一下。

那事虽说已经过去大半年，但毕竟太过轰动，负面影响巨大，而这又是伦恩长久以来第一次露面，不知道会不会一下就引燃大众的情绪——愤怒的情绪。

她本想能和其他人一起壮壮胆也好，这下也不行了。不过也是，别人未必愿意和她一起。

“我知道您的顾虑。不过，放心！虽说是直播，但我们会在后台先做筛选，屏蔽掉那些“不友好”的声音。”他显然看出了伦恩的怯乏，“另外，我们也请了多名保镖，直播一结束，就马上护送您安全离开！”

伦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一旁的林楣及时接过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了起来。除了向他咨询一些直播的注意事项外，又聊了很多公司经营和股东的事情。伦恩则在一旁呆呆地听着，不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真在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通知他们一切就绪，可以过去直播了。

——

伦恩坐在一张多人位的长条桌前，旁边是一名伶俐的小个子女主持人。

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的脸，伦恩想挤出一些微笑，但没成功。不过幸好今天的主题也不适合欢快的气氛，想着干脆就让脸凝重着也可以。

虽然周围站了不少人，但伦恩仍觉得这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着全国的观众。

她尽量稳住呼吸的节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持续颤动。

流程到了介绍嘉宾的环节，伦恩之前颔首垂眼，这时也不得不抬起头，怯生生地缓缓望向那只“眼睛”。

咽了一口口水后，正了一下身体，伦恩尽量自若地跟大家打招呼，但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她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告诫自己：作为一个有着多年表演经验的职业演员，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也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了风采。若是连这也做不到，那也就不配再幻想往后的事了。

这样的心理暗示显然是起了作用，伦恩突然觉得身体某处的开关被拧开，能量从中汩汩而出，精气神一下子就起来了。

当她再次睁眼时，又复原成了众人印象里的那个浑身散发着迷人魅力的明星伦恩。

果然，自己天生就是为舞台和镜头而生，当面对观众时，总是会变得格外自信。

接下去，顺着流程，伦恩开始诵读赈灾祈语。虽是主办方提供的套词，但也加入了她即兴的部分，相比机械化的背诵稿，不完美的临场发挥听起来更为恳切。

主持人显然也事先做了不少功课，有意提及伦恩之前参加过的全部慈善义演活动，伦恩则接着她的话，动容地分享了之前的经历和心理感受。

在谈及灾害中受苦的民众和被涂炭的生命时，更是一度哽咽，潸然泪下。

不过，这也并非惺惺作态，对于和自己无仇无怨的人的离世，本来伦恩也是同情的，只不过再结合一下自己艰难的处境，更觉悲痛而已。

虽然主持人一直保持着从容的节奏，但从她查看一旁监控屏时藏不住的一丝尴尬中，伦恩还是探到了“不妙”的信号。

在她独白的空档，伦恩趁机探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实时评论。

这一眼差点让伦恩从座位上跌落下去，她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仁，眼前一阵发黑。

满屏的评论，无外乎就是两种：不是各种污言秽语式的谩骂或者侮辱，就是各式让人反胃作呕的八卦提问。

果然，果然是这样！大众就是这么恨着自己！

虽然马特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让令伦恩难堪的事情发生，可事实就是，他完全，至少没有尽全力去维护伦恩。

其实，从他刚刚和林楣的交谈中，伦恩就看出来他就是个为了热度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渣”，他怎么肯放着这么大的流量不要，为一个没有未来的艺人禁了那些发言。

他之所以愿意冒险请伦恩，当然是因为这是一条为他的新媒体公司打响知名度的最快捷径。

若万一犯了众怒，受到全民抵制，最坏的情况不过也是关了这家，再换个壳继续。但如果成了，那这个平台绝对可以一炮而红。这么一算，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伦恩咬紧了牙关，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然后竟然挤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微笑。

他们不是特别想看她垮掉的样子吗？很好，那一定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她不仅不会倒下，而且还要东山再起，比以前走得更高！伦恩心里咯咯笑起来。

本来一个小时的直播最后提早了二十分钟结束了。

伦恩一离开座位，马特就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大声说道：“伦恩小姐今天表现得真棒，大明星就是不一样！”

耳膜嗡嗡作响的同时，一股难以言表的粗重气味熏得她眉头直皱，伦恩有些厌恶地和他拉开距离。

马特毫不在意，转身向一屋子的工作人员说道：“各位，告诉大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我们今天一不小心创造了一个记录。刚刚同时观看人数峰值不仅刷新了我们自己的最高值……”

他故意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创下了今年全国所有平台之最。来！让我们衷心感谢伦恩小姐！”

马特戏剧性地对着伦恩鼓其掌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鸣掌，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欢呼声和口哨声。

伦恩被眼前这一切弄地晕头转向，望着这一群牛鬼蛇神，哭笑不得。

这时，林楣总算来救场，她把伦恩拉到身后，对马特说：“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再晚，恐怕外面的记者会更多！”

“哦，哦，对对，是我考虑不周了！”他狡猾地眨眨眼，“不过，放心，保安是真的配足了，路线也规划好了。”

不过，除了再信他一次，她们也确实别无他法。

伦恩她们刚到门口，就听到哄哄闹闹的嘈杂声一浪接一浪。

才一脚踏出去，闪光灯连同快门的咔嚓声就此起彼伏，一群人举着话筒拼命往伦恩这里挤过来，连珠炮式的提问声混杂在一起，她甚至压根听不清任何一句，当然也没打算回答。

所幸，马特这次没有糊弄人，请来的十几个高壮的安保人员在四周筑起了人墙，让她们得以稍作喘息。

在缓慢挪动中，她们终于挤进了电梯，那里早已有人驻守着，于是她们就这样被护送着，平安下楼离开了。

车开出去一小段，回头看看那些追出来的记者边跑边拍照的模样，伦恩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倒在座位上。

“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就看后面舆论怎么发酵了，人算不如天算！”林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伦恩点了点头，再也撑不起眼皮，这一刻已不想再做任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