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三声叩响,屋内的人说了声进,门被推开,十八岁的傅声进屋,关上门,回身对着办公桌后的人敬了个礼:“局长。”
办公桌后正在浏览文件的中年男人抬头,端详了傅声一番。
十八岁的少年肤色白皙、面庞稚嫩,清冷俊秀的五官上淡淡的神色如常,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镇静,扎紧的腰带束着一身黑色警服,衬得少年腰肢纤瘦双腿修长,仿佛一株抽条的杨柳枝。
少年白净的脸上挂了彩,颧骨上贴了渗血的纱布,进来时腿也有点一瘸一拐的。
“汇报吧。”首长模样的中年人放下文件。
“是,局长,”傅声朗声道,“这次行动一共抓获十三名境外间谍,其中一名在追捕过程中自己坠楼身亡,一名正在医院抢救。”
局长眼神一凛:“十三人?之前情报人员说只有八人。”
“行动开始前情报人员确实告诉我们只有八人,但是我和战友提前蹲点,发现他们的公寓楼人员出入的频次很高,我黑进了他们的门禁系统,发现果然有几个情报名单之外的人重复扮作外卖员、安保和快递员传递情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打草惊蛇,这次行动就前功尽弃了。”
中年人沉声道:“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对不起局长,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傅声顿了顿,立正站好,“是我擅自决定,请局长处罚我。”
屋内一阵死寂的沉默,傅声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叩击着耳膜。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他只敢低头盯着自己鞋尖,突然听到一声呵呵的低笑。
“小声,做得很好,”男人话里带着欣慰的笑意,“不愧是我傅君贤的儿子,杀伐果断,敢作敢当。”
少年傅声惊喜地仰起头,刚刚还镇定自若的男孩此时少年心性尽显,欣喜地唤了一声:“父亲……”
自傅声记事起,父亲傅君贤就在联邦警备部任帝都特警局局长,他仰慕父亲,从小耳濡目染,一直梦想着长大后在警备部有一番作为。可即便作为警备部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特警,第一次执行任务便因功受表彰,身边仍免不了一些说他是官二代的闲言碎语。
傅君贤笑道:“这次的任务你干得很漂亮,虽然细节上有粗糙之处,但能够揪出连专业情报人员都没能发现的特殊间谍,已经是难能可贵。我当年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比你现在的样子要狼狈不少呢。”
少年闻言神色微微动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谢谢父亲的肯定,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有天赋又肯吃苦,未来一定能比我走得更高更远,”傅君贤起身,“去吧,给你放上两天假,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好好休息。”
*
回家的路上,傅声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明明在任务中腿受了伤,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可此刻他却觉得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回家的路不长,到了家门口的一条十字路口,傅声想了想,拐进了左边的菜市场里。
进入警备部后经济自然也独立,傅声自己搬出去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以前父亲工作忙,上学时都是傅声自己做饭,再加上他没工作时喜欢宅在家,一来二去竟有了做饭这个算不上爱好的爱好。
“哟,这不是小傅吗,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啦?”
“中午好啊,阿婆。”
他喜欢来菜市场亲自挑选新鲜食材,来买菜的鲜有年轻人,日子久了,市场里的人都认得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omega。
傅声和市场里卖鱼的阿婆打着招呼:“阿婆,我要一条二斤的草鱼,回家炖鱼汤喝。”
他是这家鱼摊的老主顾,阿婆一边捞着鱼一边笑道:“小傅啊,午休的时间那么短,恐怕你喝不上鱼汤的哦。”
“没关系阿婆,今天我下班了。”
阿婆笑眯眯的没再说什么,把鱼捞出来称重,傅声正要掏出钱包,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走得急,并没有换下警服。
他这才恍然发觉,从刚刚自己在鱼摊前驻足时开始,身旁摊贩和顾客有意无意的目光就没少往自己身上瞟过。其中有好奇的、玩味的,更不乏厌恶与恐惧的。
“钱放在这里,不用找了阿婆。”
他不想久留,接过塑料袋,任阿婆怎么叫他也没回头,逆着那些令人不自在的注目匆匆离去。
刚刚走在大街上时的好心情,不知怎么的消沉了大半。
与父亲不同,傅声虽有极强的事业心,但并不关心政事。即便如此,他也并非不知道这十多年来的党派纷争,对于联邦最大在野党新党的打压更是从未停止,即使舆论对此缄口不言,民众却始终有诸多怨情。
明面上的政策也好,私底下的暗流涌动也罢,其中都少不了军部为首的“亲军派”的手笔。若说最初他们这些特警只是为了处理棘手的特殊事故,保卫国家安全,如今建立的初衷也早都丢弃了,特警局逐渐沦为了执.政者铲除异己的工具。
也难怪今天他穿着制服出现时,会吸引到那么多不友好的视线。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傅声不愿糊弄,不得已硬着头皮拐进了自家楼下的一家人流稀疏些的超市。
正当他在货架前认认真真挑选食材时,身后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噼里啪啦声,以及一声怒喝: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是两声闷响,几声惊呼,引得傅声也忍不住回身向混乱的源头望去。
“抓小偷,抓小偷啊!”
一个人影离弦的箭似的从两排货架的缝隙间滑过,灵巧地翻过一个呆在原地的推车工身前堆了半人高货物的板车,飞也似地向超市门口窜去,却在即将冲出门时被保安绊了一跤,扑倒在地!
后面追来的胖男人弯着腰气喘吁吁地骂着:
“奶奶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小毛贼!把东西给我!”
说着胖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就想把地上的人拖起来,却没有防备地被对方翻身一把推开,可那孩子身形还不到胖男人一半宽,很快便在力量上占了下风,被胖男人骑在身上打得头破血流,脏兮兮的外套里扑隆隆掉出来几袋破了压扁了的面包。
“还敢打老子,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
胖男人的五官几乎挤成了一团,伴随着小毛贼的连声惨叫,扬起手对准了就要给他一拳头,可抡在半空的拳却迟迟没有挥下。男人愤怒地回头吼道:“放手,谁他妈多管闲——”
嘶吼戛然而止。
傅声手一扬松开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摇摇头:“先生,抓贼就抓贼,这么殴打一个未成年是犯法的。”
“长、长官,实在不好意思……”
胖男人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傅声懒得纠正他自己不是军部的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他偷了你东西?”
“正是,长官!”
见傅声似乎不是那种跋扈的军官,反而想要给自己伸张正义似的,男人赶忙爬了起来,又不忘回头啐了一口,“该死的兔崽子,偷了我店里的面包和蛋糕卷,应该是外头的流浪汉饿急了……长官,打扰您了,真是抱歉!”
傅声没接茬,转身蹲下来,地上的人蜷成一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了还是不愿见人。
“抬起头来。”傅声沉声道。
对方看着身板消瘦,个头不高,似乎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衣衫褴褛,脸上混着血污,大概真是某个走投无路的流浪儿想来碰碰运气。他的身手也确实矫捷,要不是门口保安那一脚,他早就成功逃脱了。
男孩没说话也没动。傅声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
男孩依旧没反应,胖男人有点不耐烦了,骂骂咧咧想要踹男孩一脚,傅声抬手做了个阻拦的手势,接着凑近了些,覆住男孩抱着头的手,拍了拍:“别怕,让我看看。”
傅声感觉到掌心下男孩的手狠狠一颤,他耐着性子,轻轻握着男孩的手拿开,等到看到这男孩正脸时,傅声一愣,继而忍俊不禁。
男孩的脸同样青一块紫一块,脏兮兮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头发也乱糟糟,一双乌木般黝黑的眼睛警惕地瞪着傅声。男孩的下半张脸上糊了一层白色的奶油,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面包屑,想来是被发现时情急之下想把东西塞进嘴里吃了再说,只是这惨不忍睹的模样倒像极了一只滑稽的小花猫。
傅声这才明白男孩为什么不肯抬头了——这满脸的奶油,可不就是他盗窃的铁证?
男孩看到傅声的一瞬间也愣了,眼睛错也不错地死死盯着傅声的脸,一时几乎失了神,连傅声叫他也没注意。
“小弟弟,是不是你拿了老板的面包?你的爸爸妈妈呢?”
傅声问。胖男人见男孩不说话,抢答道:“这小子我在街上见过,警官,他是个孤儿,这两天在这街上要饭,该死的小畜生,打上我家店的主意了!”
说着男人伸手抓住男孩的胳膊就要打,男孩一个激灵,带着哭腔大叫着剧烈挣扎起来,傅声想要说什么,却见男孩费力地扭过脸,近乎哀求似的对他喊了声:
“不要!哥哥,救我!”
傅声怔住了。
“什么哥哥姐姐的,今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胖男人低吼道。
傅声心里倏地一动,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老板,店里还有其他顾客呢,这样影响你自己的生意得不偿失。这样吧,这孩子偷的东西我赔,回头我把他送去警察局。”
胖男人全然没想到傅声会这样做,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可碍于傅声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身旁围观的顾客,只好压下心头的火气,松开手把男孩丢回地上:“今天看在这个长官的面子上,饶你这个小畜生一条贱命!长官,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当然,算账吧。”傅声面无表情道。
胖男人嘟嘟囔囔地走到收银台后,傅声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摇摇晃晃爬起来的男孩,后者又是一愣,没有接。
傅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脸侧轻轻点了点:“擦擦脸,小花猫。”
不知是这爱称般的外号还是蜻蜓点水般触了脸颊两下的纤细手指作祟,男孩羞得抿紧嘴唇,接过纸巾时几乎要把整张脸埋了进去。
傅声很快付过账,腾出一只手,示意男孩拉住他。男孩犹豫了一下,用纸巾用力擦了擦沾了尘土的手,小心地握住傅声的手指。
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打开,仿佛有些不相信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般,男孩又回头向超市里望了一眼。
“快走了,别回头。”
男孩讷然地收回眼神,老老实实回过头来,将那逼仄的小超市撇在身后,跟着傅声一起跨出门,迈入阳光灿烂的人行道。
童年养成系的回忆杀应该会有好几章,幼年期的小野超级臭屁,初遇的时候有多死装后面就有多黏他声哥,全靠爱的感化……
事后采访时,当事人是这么表示的
声哥:当时就感觉这个小花猫萌萌的,偷吃东西还糊自己一脸奶油,蠢得可爱
小野:不知道啊,就看见一个超级漂亮的大哥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也没听懂,就知道跟着他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天赐良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