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格尔独自从咖啡馆走出,并没有急着去军部,而是走到能够看到庄园的小巷,靠着墙开始小口小口地抽着烟。
他欺骗了英曼。
其实耶格尔今天向军部请了假,并没有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完全可以一直陪着英曼,但英曼现在身上的气味以及英曼和某只雌虫的关系,让耶格尔连带着都讨厌起好友的这个唯一雄弟。
斯特兰和耶格尔为什么会讨厌阿彻.卡德威尔,原因有很多,觊觎英曼只是众多原因当中的一个。
而只告诉英曼这一个原因,更多是因为耶格尔作为一只雌虫并不想让雄虫知道太多有关雌虫的明争暗斗,出于雌性的本能,他还是想在雄子们面前展现一个更为单纯美好的世界。
说起两虫和阿彻的恩怨,其实和虫品、性格关系不大,说到底,只是政见不和罢了。
斯特兰和耶格尔是军部的改革派,总会提出各种各样的新规政策,但每一次都会被阿彻这个保守派给打回来。
所以两虫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烦阿彻这个总是喜欢坏他们好事的老牌贵族了,并在私底下聚在一起时说了他不少坏话。
耶格尔还依稀记得斯特兰某一次和阿彻发生冲突并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提及英曼的情景。
当时斯特兰提出首都星各大军团招募士兵、军校招收学生不应当所有地区统一,而应根据各地区的虫口比例事先计划好招收数量,然后地区内的军雌进行考核排名,并在最终确定录取虫员。
因为各地经济发展、教育水平不同,统一考核对许多落后地区的雌虫不公平,这样一种模式很有可能埋没许多有天赋的雌虫军官。
这则建议在当时立马引起了在场很多平民军官的共鸣,但阿彻却并不同意这项提议。
阿彻那时想都没想就果断将斯特兰的提议打回。
“我反对,我认为现行的制度没有问题。”
“是吗?阿彻少将可能久居高位并不清楚,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军雌都能够接受同等水平的军事教育,第三星的许多地区,教育水平甚至可能还不如三十年前的首都星。”
温柔的斯特兰难得在所有虫面前展现出疾言厉色的一面,原因无他,斯特兰很多时候是真的反感阿彻那幅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些我知道。”但阿彻并没有生气,他的语气很平淡,不见一点波澜,只是不疾不徐地在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如果你今天提出的是让其他综合性大学的招生这么改,我没有意见,但军队和军校不行。”
“雌虫的等级和军事才能有其特殊性,更多靠的是先天天赋,与后天教育关系不大,所以我认为这么改革有失偏颇。”
“至于你说的埋没有天赋的军官,更是无稽之谈。”阿彻平静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只虫,反问道,“我想问问在场出身其他星的各位,你们有被埋没吗?”
“我还是那句话,任何职业的雌虫都有可能因为后天环境被埋没,但军雌不会,真正优秀的军雌在任何条件下都会脱颖而出,而平庸的军雌给他再多的资源也无济于事。”
“我想斯特兰少将你也清楚,首都星招收的军雌、军校生多不是因为教育条件优异,而是因为他们天赋好、等级高。”
“倘若真的按你的改法,招收一大堆天赋糟糕的军雌上来……”
阿彻翘起一条腿,身子缓缓向后靠,轻飘飘地瞥了斯特兰一眼。
“我很担忧,军部的未来。”
斯特兰闭了闭眼,再睁眼后坚定地反驳道:“你的说法只适用于A 和S级以上的军官,可对军部数量最多的等级只有B的士兵来说,后天的训练和教育至关重要。”
“而现在的制度……虫口只占百分之二十的首都星却拥有百分之八十的录取名额,这明显不公平……”
“我知道。”
“但……对军部来说,用来自首都星的士兵和其他星的士兵有什么区别吗?这对军队的战斗力有任何提升吗?”
阿彻手指轻敲桌面,发出的一阵“咚咚咚”声在寂静的会议室内尤为明显。
“这项制度的推行浪费了军部的虫力、物力,却对军部的发展、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毫无帮助……”
“所以,我想问问斯特兰少将,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吗?”
……
“他那副样子,我真的看不惯。”
会议结束后的两个小时里,斯特兰一刻不停地在向耶格尔吐槽阿彻,期间,没有一句骂虫的话是重复的。
“你知道吗?其实会议结束后,他私底下找过我,跟我说我的说法就算可以说服他,也说服不了枢密院的那群大虫物,所以他提前在军部帮我打回来,防止我因为这些方案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他还劝我,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先放一放,等在军部再待十几二十年后再考虑要不要拿出来。”
耶格尔愣了愣,没有想到真实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我当时太生气、太不理智了。”斯特兰苦笑一声,继续说道,“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你太年轻了,升的太快了,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能力或许足够,但你很多思想都太过幼稚,做事还总是凭着一腔热血,根本不考虑政治,很多年轻的天才就是这样陨落的。
斯特兰.维斯塔,你只是少将而已,这个国家不是你想变成怎样就能变成怎样。
下次做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因为我不可能每次都有空帮你把关,然后再把你那些“天才般”的构想打回来。
斯特兰想起阿彻刚才说的话时不由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斯特兰站到办公室的窗前,低头向下看,外面有许多即将毕业的军校生正在军雌教练的带领下进行简单的体能训练。
“耶格尔,你知道我的弟弟,英曼.维斯塔吗?”
“知道。”
“之前你给我看过他的照片。”耶格尔有些迷惑,不清楚为什么斯特兰能突然从军部的话题转移到雄子身上,“很漂亮的一只小雄子。”
“嗯……”斯特兰沉咛了一会儿,复又开口,“他确实很漂亮,你这么觉得,我这么觉得,阿彻.卡德威尔估计也这么觉得。”
“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雄弟不是一直待在第三星吗?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斯特兰转过身,背靠在窗户上,双手抱臂,开始耐心地向耶格尔解释。
“英曼曾经走丢过一次,然后被他救了,喜欢上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好像喜欢英曼,刚刚在和我私底下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向我打听英曼的现状。”
“在知道英曼这学期结束就要来首都星后,又和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说他认识露西亚的很多老师,可以提前和他们打招呼保证英曼在学校不会受其他雄虫的欺负,还说什么他做饭很好吃,平时也很会照顾雄虫……”
“英曼又一直惦记着他,我很担心,他们俩到时候会搅和在一起……”
“……”
“这不是好事,耶格尔。”
一直劝英曼不要抽烟且宣称自己从不抽烟的斯特兰熟练地点燃一根烟,没过多久,缓缓上升的烟雾就模糊了斯特兰的脸庞,令虫看不真切。
“斯特兰,你是担心他会玩弄英曼的感情吗?”
“那倒不是。”斯特兰摇了摇头,否认道,“我相信他是真心的,但拥有雌虫的真心,尤其是高等雌虫的真心,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宁愿他是想玩弄英曼,这样英曼或许会摔个大跟头,但以他的性格,应该很快就能缓过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甚至以后再与雌虫交往时也会更加谨慎。”
“但他不是。”
“再者,英曼的长相、性格又是我们雌虫最喜欢的那一类,他和英曼交往,只会越来越喜欢英曼,可我知道,他们不可能结婚。”
斯特兰烦躁地吐了口烟,微微偏过头看向耶格尔,紫眸中情绪复杂。
“英曼如果性格不那么强硬,是会委曲求全给贵雌当情雄的雄子,我也不会那么担心,但英曼是那样强势的性格,他在受委屈后一定会分手。”
“你也是雌虫,应该知道雌虫在真的爱上一只雄虫后会变得有多偏执……”
“呵。”斯特兰突然轻笑一声,“想想都是悲剧,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想他们交往。”
耶格尔看着斯特兰,一时无言,他觉得斯特兰说的很对。
在帝国,聪明的高等雄虫很清楚雌虫的某些秉性,所以尽管在不明真相的雌雄看来很不合常理,但他们就是会有意选择不爱自己的雌虫作为雌君雌侍。
高等雄虫们认为与雌虫最合适、最安全的关系就是亲虫朋友。
由此可见,拥有高等雌虫的真心在很多时候确实弊大于利。
“也怪我,当年没有看好他,让他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斯特兰顿了顿。
“他喜欢的都是我和我雌父那样性格温柔的雌虫,是极端的情况完全改变了他的审美,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他可能根本看不上阿彻.卡德威尔……”
斯特兰的话让耶格尔想到了帝国大学关于雄子喜好研究的一项报告,上面说雄子成年后喜欢的雌虫类型很大程度上与身边关系亲密的雌父雌兄有关。
一部分雄子会喜欢与雌父雌兄性格类似的雌虫,而另一部分则会走向反面,偏好与雌父雌兄性格完全相反的雌虫。
现在看来,英曼原本应该是第一种雄虫。
最后,斯特兰像交代后事一样拜托了耶格尔很多事。
耶格尔在那时不明白为什么斯特兰不亲自保护雄弟反而要将这些事委托给其他雌虫。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或许,斯特兰在当时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结局了……
-
接下来的三天,英曼在上过亚雌老师的礼仪课后都会来到这家咖啡馆提前熟悉环境。
在咖啡馆待久了英曼也发现那群坐在窗户旁写生的雄虫并不是单纯地在画画,这家咖啡馆会来很多优秀的雌虫,所以他们多是在凹造型,吸引前来的雌虫。
英曼明白雄虫们这么做的原因。
雄虫不缺雌虫,高等雄虫不缺高等雌虫,但普通雄虫却缺高等雌虫,吸引他们需要额外付出努力。
而雄虫的社会地位又只与所娶雌虫的等级能力相关,所以对雄虫而言,这世上唯一的上进方式不是学习,而是经营自己的婚姻。
这几天也有雌虫把英曼当作来咖啡馆钓雌虫的小雄子,会时不时递来鲜花、礼物暗示英曼与之春风一度。
英曼就算戴上阿彻送来的戒指表明自己已有雌虫也阻止不了其他雌虫频繁的骚扰。
甚至还总是有雌虫委托服务生寄来含有污言秽语的匿名贺卡调戏英曼。
英曼一开始气得直跳脚,但几次之后就意识到对方可能就想看到他这副炸毛的模样,于是转而面无表情地将这些贺卡全部撕碎再直接丢到垃圾桶。
哥哥生日的这天下午,英曼又一次收到了一张来自某只雌虫的贺卡,这一次的内容更离谱了。
上面竟然写着知道英曼有雌虫,如果英曼的雌虫介意的话,他愿意做英曼的地下情虫,如果英曼的雌虫不介意的话,他们两个可以同时侍奉英曼,他很喜欢三只虫一起。
你可以,你给我等着,我要回去告状了。
英曼看了眼字迹,非常熟悉,很明显这只雌虫寄了不止一次。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这张贺卡像往常一样丢掉,而是将它收好,打算带回去给阿彻看。
下午三点左右,英曼看到不远处驶来了一辆又一辆深黑色的飞行器。
为首的五六架飞行器停靠在庄园门口后,从上面下来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军雌,他们率先驱散了附近逗留的虫民,然后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同时,天空也开始禁飞。
原来公爵阁下出行是这样的呀。
英曼托着腮,好奇地看着窗户外的情景,过往新闻上帝国政要出行是从来不会那么大阵仗的,甚至他们连保镖都不会配备,往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穿行在虫民中间。
究其原因,是因为与其他种族不同,虫族雌虫极度推崇武力并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任何弱小生物,除了雄虫和虫崽。
所以别看议会、政府中的高官远离战场、更多从事文书工作,实际上他们早些年也全是军雌,并且军衔也不低。
只是他们深知天赋不足,继续在军部虽然也有不错的发展却始终无法登顶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退役来到其他部门。
不过,他们退役了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和雄子一样完全不训练,政府中官员的升迁不仅要看政绩还要参考雌虫过往在军队中的军衔、战绩以及目前雌虫的武力值,虽然这些和他们的工作毫不相干。
更离谱的还有,雌虫高官是不能配保镖的,因为雌虫们会觉得连刺客都无法独自解决的弱鸡雌虫不配领导他们。
之前也有高官政要被行刺成功的案例,但民众没有同情怜悯他们,反而在星网上否定了他们的全部政绩并一顿乱喷,不仅如此,连带着这些官员家族中其他雌虫的支持率也一落千丈。
唔,这么看来我原本想的直接走到莉奈面前是不可能的。
还好,我还有其他准备。
英曼立刻拿出哥哥送给莉奈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又从画板中取出一张张画,然后就这样一手抱着一堆画一手斜背着画板往外走。
经过两只穿着时尚的年轻雌虫的餐桌旁,英曼听到了一只雌虫递给了另一只雌虫助孕的药剂,并向他传授如何哄骗雄子上床的方法。
真不是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带着自然受孕和虫蛋生父的鉴定报告,就可以直接成为那位雄子的雌侍。
真不知道是哪位笨蛋雄虫被你们盯上了,他的雌君雌侍可又要头疼了。
英曼清楚地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特殊规定,雌虫如果通过自然受孕怀上雄虫的虫蛋就可以直接嫁给那只雄虫。
再加上雌虫间英曼搞不懂的同侍文化,即优秀的雌虫会因为糟糕同侍被周围虫嘲笑,因而雌虫们总会给雄主娶回家的废物雌侍事业上的助力。
所以帝国中总有那么一批长得符合雄虫审美又嘴甜的废物雌虫事业上遇到困难就把主意打到雄虫身上,试图通过结婚改变命运。
追了好几年星的英曼就知道娱乐圈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一个原本十八线的亚雌小明星靠着嫁雄虫突然资源拿得手软、仅两年就跻身一线。
英曼当时在电视上看到那只亚雌时非常迷糊,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只唱跳不行、演技面瘫的亚雌会火,去星网上一查才发现亚雌雄主的雌君竟是影视圈大佬。
不过这样的事在虫族太多太多了,除非是熟悉的雄虫,不然英曼也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按照虫族的道德和法律这种事最该负责、最该承担责任的应是雄虫的雌君雌侍。
所以英曼也没多说什么,路过瞥两眼后就直接出门。
门外,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看就要下雨。
英曼则独自抱着画站在咖啡馆门口,风吹起了他披散在肩头的浅金色卷发,将他原本精心打理了半个小时的发型弄得一团糟。
英曼紧了紧外套,顶着狂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不远处,一架豪华飞行器停在庄园门口,莉奈公爵在一众军雌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莉奈穿得一身黑,戴着同样灰黑色的宽檐帽,帽子上垂下的黑纱完美地遮住了他整张脸,从英曼这个角度,只能依稀从雄虫的体态和气质当中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个美虫。
而莉奈旁边的虫正是他的雌君,维尔斯上将。
英曼注意到雌虫看似温柔恭敬,实则右手正以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势牢牢禁锢着雄虫的腰,莉奈在雌君的怀抱中根本动弹不得。
这只雌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传闻中说莉奈因为伤心过度所以闭门不出……
我看未必。
说不定莉奈也想出门,但他的雌君雌侍根本不同意他出去。
英曼看了莉奈一眼后就低下头装作没有注意到警戒线的模样自顾自地往前走。
“雄虫阁下,前方公爵阁下出行,请您止步。”
一只年轻的军雌站到英曼面前试图阻止他继续向前,但英曼不理他。
要是雌虫的话,军雌可以直接把他拷走,可不听话的是一只雄虫,军雌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无奈地伸手拦住任性的雄子。
而英曼要的就是军雌和他有肢体接触,不论是拦还是推。
“啊!”
英曼直直地撞上军雌结实有力的手臂,一声惊呼后就身体向后倒,左臂背着的画板“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右手抱着的一堆画也在他暗戳戳的力道下全部被抛到天上。
随后它们又顺着风的方向飘过警戒线,再一张张的在听到雄虫惊呼声后好奇转身的莉奈面前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撒落。
恰巧英曼精通虫族的各种舞蹈,身体平衡力与柔韧度极好,不像许多虫被撞倒后狼狈地摔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故意吸引雌虫们的注意力,英曼仿佛登台献舞般转了个圈后才缓缓落地,最后又以一个优雅的姿势跪趴在地上。
而这群年轻军雌明显定力不足,看见漂亮雄虫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纷纷被吸引过去,等盯了英曼五秒后才再次反应过来。
但这五秒已经足够莉奈从地上拾起英曼的画了。
英曼其实并不确定莉奈认不认识自己,整个帝国境内金发紫眸的雄子太多了,哥哥当年和他交往时也不一定专门给他看过自己的照片,而且就算看了,莉奈也很有可能记不住。
所以英曼画了很多画,画上有哥哥喜欢的风景、食物、建筑,曾经描述过难忘的回忆,每一幅画中还恰到好处地配了一句哥哥喜欢的歌词,摘抄时还是模仿的哥哥的笔迹。
甚至像生怕莉奈想不起来一样,英曼还在画上喷了斯特兰喜欢的香水。
英曼确信,如果莉奈真的爱哥哥,这些画不可能触动不到他。
“不许碰我的画,也不许碰我!”
察觉到军雌们想要扶起英曼并亲自将他的画捡起收好,英曼忙出声制止。
但话说到一半,维尔斯上将幽深的绿眸突然穿过虫群直直地看向英曼。
那极具压迫感和威慑力的视线笼罩着英曼全身,吓得他全身一抖,周身凌人的气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命令的话语听起来也像是在和军雌们撒娇。
呜,好可怕,他不会想吃掉我吧。
英曼没出息地低下了头,寒意从维尔斯上将目光所及之处向全身蔓延,一种源自基因深处对雌虫的恐惧突然破土而出,英曼甚至产生了不顾一切、拔腿就跑的冲动。
“维尔斯。”
就在这时,一声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声音清清泠泠,似春风拂面,莫名带着一种安定虫心的坚定力量。
“不要吓到孩子。”
感受到雌虫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英曼长舒了一口气,才敢抬起眼看向莉奈。
因为英曼的排斥,军雌们都不大敢碰地上的画,所以只有莉奈弯下腰将这些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最后再将它们全部规整好并越过警戒线递给英曼。
“画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谢谢,能被您喜欢,是我的荣幸。”
英曼眨眨眼,理了理前面有些凌乱的头发,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脖子上精致美丽的项链,而莉奈则在看到后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抚上了项链上粉色的宝石。
“我很喜欢它,你愿不愿意将它送给我,我可以用这个和你交换。”
莉奈说着就将自己胸口前的蝴蝶胸针取下来别在英曼身上。
“这枚胸针虽然不贵,但你戴着它就是我的客虫,可以随时来公爵府找我,不会有虫敢拦你。”
“雄主,你要是喜欢这种款式的项链,我可以给你买,你不需要……”
维尔斯上将突然走上前来,紧紧地搂住莉奈,外表装得毕恭毕敬,但语气中却满是不容莉奈拒绝的坚决。
这哪里是雄主啊,莉奈叫这只雌虫“雌主”还差不多。
英曼取下项链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在维尔斯上将轻蔑的目光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英曼很不喜欢这只雌虫的眼神和总是高高在上的做派。
他总感觉雌虫看自己和垃圾其实没什么两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英曼耳边响起,莉奈一边愤怒地夺过英曼手中的项链一边对维尔斯上将又打又骂。
“你给我滚!我想戴什么项链就戴什么项链,你限制我出行还不够,还要限制我喜欢什么,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出乎英曼意料的是,维尔斯上将对莉奈与自己完全不同,雌虫乖顺得就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被当众打了一巴掌也毫无怨言,只是捂着脸不停地向莉奈道歉。
“雄主,我真的不是故意限制您的出行,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如果您实在是气的话,可以多打我几下,千万不要闷在心里把身体气坏了。”
英曼看着军雌这副任打任罚的窝囊样不由怀疑刚刚凶狠地瞪着自己的雌虫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被夺舍了。
而莉奈听了这话也并不意外,不仅如此,他竟真的如维尔斯上将所言,开始不顾贵族礼仪地对他又打又踢。
维尔斯上将这个一向体面威风的军雌,也不在乎在下属面前会不会丢脸,就这么老实地站在一旁任雄主将他的头发、衣服弄乱。
如果是雄虫打雄虫、雌虫打雌虫,英曼远远地就会避开以防止混乱中被波及。
可雄虫打雌虫,英曼听说过很多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
而在此之前,英曼也从未想过雄虫打雌虫的画面会这么奇怪,就像炸毛的兔子打凶猛的老虎,老虎还不发一言地任它拍打,整幅画面甚至可以称得上滑稽。
所以我过去在雌虫们面前闹事不会在外虫眼里就是这副鬼样子吧?
难怪每次不管我在雄保会闹成怎样、说出多恶毒的话,那群雌虫都能用看吵着要吃糖的小虫崽那样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也就是说,雄虫在那群雌虫眼里其实和虫崽没什么两样?
怪不得雄虫成年了还要和未成年虫崽一样有监护者……
“阁下,您摔疼了没有,需不需要我送您去医院?”
一只军雌轻轻地扶起了英曼,并捡起英曼的画板帮助他将画重新放进去。
这只军雌其实长得很凶,声音也粗里粗气的,强壮有力的臂膀看起来都能和电影中拍的那样手撕星舰,但因为面对的是雄虫,军雌故意夹着嗓子装出一幅温柔可亲的模样。
猛雌撒娇已经可以让英曼嘴角抽搐了,这只军雌竟然还拿出糖果哄着英曼远离警戒线,甚至还不停询问英曼的家在哪里、监护者是谁,需不需要他帮忙联系。
“不要把我当小虫崽哄,我成年了。”
英曼别扭地推开军雌。
“阁下,您一只雄虫在街上走,容易被雌虫骚扰,而且马上就要下雨了,要不还是我帮您联系一下您的雌父雌兄或者雌君雌侍?”
“没有雌父雌兄,也没有雌君雌侍,你别管我了。”
英曼能明显地感觉到身后军雌们望向自己时那如雌父般慈爱包容的目光,这种目光,英曼原先不太明白,现在彻底领悟了不免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雌虫们对雄虫的感情还真是复杂,有对异性的追逐,还有如雌父对虫崽般的包容和怜爱……
怪不得雌虫们总是喜欢对雄虫管这管那,哄着宠着,原来根本就是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一个独立的虫看待。
英曼想到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就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