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星清晨的温度很低,草木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淡淡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世界,将过分温柔的日光稀释得黯淡了几分。
斯卡醒过来的时候,整只虫被天抱在怀里。雄虫未分化前,能量全都蕴藏在体内,在周围温度过低时,身体的免疫系统会自动释放能量,将身体温度提高。他现在对于雌虫而言,就是一个小暖炉。
斯卡仰了仰头,睡梦中的雌虫呼吸均匀绵长,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带着笑意。他的目光在天莹润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吻了吻。
雌虫眼睫轻晃了一下,没有醒。
雄虫都是被惯坏的,所以他们自私,暴躁,没有耐心,斯卡也不是一只有耐心的虫,但此刻他却没有动,静静等着怀里的虫睡饱了,自己醒过来。
直到雾气都散了,炙热的阳光让周围的温度升高,天才迷迷澄澄地睁开眼。
看见斯卡时,他涣散的瞳孔还没有聚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怀里的小崽子是谁?这是第一个,他醒来时,不是孤单一虫的清晨。
他抿了抿唇,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斯卡看着他,没有催促。
好一会儿,才听天喑哑的声音,吐出一个字。“早。”
斯卡眼底荡开笑意,说:“天哥哥,早上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斯卡好像看见天的眼眶红了,但天很快就偏过头,站了起来,等他再看到天的眼睛时,里面已经没有太多情绪了。
“我要回家了。”天说。
自小在垃圾星长大,天对垃圾星四处潜藏着的危险了解太深了,军部基地不是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他瞥了瞥斯卡,见小崽子没有反应,又说了一遍:“我要回家了。”
斯卡不慌不忙从地上站起来,说:“天哥哥,我们捉几只肉兽回去吧。”
看天一听到吃肉就挪不动步子的样子,显然爱吃。
“天哥哥,你去捉肉兽,我去把停在那边的飞车开过来。”斯卡说完,见天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疑惑问:“怎么了?”
天神情有些古怪,不过没说什么,就往养殖栏里去了。
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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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星上百分之七十的面积被山地丘陵占领,因为荒无虫烟,植被非常茂盛。天所居住的那座山没有名字,被白雾环绕的最顶峰虫迹罕至。
斯卡望着车窗外笼罩在白雾里的参天大树,和连金属球也搜不到的稀奇古怪的植物,感到十分诧异,在茂密的树丛间,偶尔有黑影极快地闪过,那是居住在此处的恶兽。
“这种时候要先往左边打方向盘再往右,就能很快绕过去。”
金属球一本正经的说教声在飞车驾驶舱里回荡。因为没有地名,他们无法使用智能系统,只能虫工驾驶。斯卡金贵,是绝不会当司机的,天又不会,驾驶的重任就落到了金属球头上。
一边要筛查资料,一边还要分心驾驶,球球表示社畜太难了。所以,他游说指路的天学习驾驶。天似乎很感兴趣,也学得很快,球球老师很欣慰。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芭蕉林,飞车来到一片开阔的沼泽地,沼泽地中央位置有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面立着一间小木屋。
小木屋的屋顶盖着芭蕉叶,屋身有些倾斜,被一根粗壮的树干支撑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不能住虫的危房。
在球球的指导下,天将飞车稳稳停在了小屋前。
空地的表层被一层绿色的苔藓覆盖着,踩上去,会往下陷,随着挤压,污水往外冒。斯卡刚走到小屋前,鞋子就已经被水泡湿了,不禁皱起眉,一脸郁闷。他扫了眼屋内,木地板的缝隙里冒着苔藓,角落里铺着一些干草,上面盖着一件破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的天,这是虫住的地方?!天,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高贵的虫主大人怎么能睡这样的地方!这简直太破了!……”
金属球在空空荡荡的屋里飞来飞去,难以置信地不停碎碎念。
天站在小屋门口,垂眸看了会儿斯卡脸上的表情,板着脸说: “肉兽我留下两只,剩下的你带走。我的屋子太小了,睡不下两只虫。”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沼泽边聚集了几只毛色乌黑的恶兽,恶兽们在沼泽外徘徊,对着他们恶狠狠地龇牙,贪婪的目光像是定在他们身上一般。
斯卡看了那些恶兽好一会儿,才问:“天哥哥,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说:“搬了很多次家,后来才找到这个地方的。”
斯卡看过垃圾星的相关资料,知道这个星球没有原住虫,从天的年龄和单纯的性格,显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法被流放到垃圾星。他突然抱住天的腿,说:“天哥哥,不要赶我走,我要跟天哥哥一起住。”
金属球觉得自家虫主肯定是魔怔了,在他们到达垃圾星的这些时间里,它的豪华无菌舱都满足不了虫主,怎么现在他家金贵的虫主,竟求着要住这间小破屋。
“虫主,你头疼吗?脑子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金属球弱弱地通过心脑询问虫主的病情。
斯卡:“闭嘴!”
天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嘴里却说:“不行!”
最后,在斯卡的软磨硬泡下,天才勉强同意他留下来。
天色还早,天就带着斯卡去不远处的一处湖泊里抓飞鱼,斯卡短手短脚,游泳技术也不怎么样,一条鱼也没捉到。天偷偷把自己抓的鱼分了一半放进斯卡的那片芭蕉叶里。
他们抓累了,就回到天为了捕鱼特意做的小船里休息。
山里的空气很清新,让虫忘了烦恼和时间,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就染红了湖水。
天带着斯卡回小屋,斯卡用刚学会的烧烤手艺给天烤鱼,天话不多,把斯卡给他烤的鱼全吃了。
夜幕来临时,斯卡和天躺在小破屋的干草堆上聊天,斯卡拐弯抹角,问出了很多关于天的事。天是在军部基地里出生的,却因为某种天不愿意说的原因,三岁时被赶出了基地,然后一直独自一虫生活到了现在。
斯卡难以想象一只幼崽是如何独自一虫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他看着天睡熟的脸,胸口情绪翻涌,他突然很想看看面具下天的样子,便轻声问:“天哥哥,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没有虫回答。
“不回答,就算你同意了。”
“斯卡大混蛋,天都睡着了,怎么回答你。”金属球心想。
斯卡没有理会,他是雄主,看看自己媳妇儿的脸怎么了?!他小心翼翼揭下了天的面具。
“我的天!这……”金属球语塞,半晌,才听它的声音再次响起:“虫主,在主星这样的雌虫是不可能有雄主的。”
只见从屋顶缝隙里透出的清冷的月光下,天左边脸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椭圆型的胎记盖住了半个眼睛,把他那张原本漂亮的脸破坏得没有一点美感。
“怪不得不给看。”斯卡动作很轻的给天重新戴上面具,在天的嘴角亲了亲。
夜风很凉,从小破屋墙壁的缝隙往里灌,斯卡把天盖在自己身上的小破袄盖回了天身上,然后钻进天怀里。
“虫主,您还要带天回主星吗?等您分化了,您就是特级雄虫,全帝国的雌虫随便您挑,包括密尔曼家族优秀的雌虫们,您想要多少都行,您曾经的未婚妻肯定也会回到您身边。天未经调.教的占有欲已经很麻烦了,又是这样的长相,您未来的雌君和雌侍们定然不会容忍他,您会害了他。把他留在垃圾星才是对他好。”
金属球碎碎念道。
风的呜咽声在静谧的夜里回荡着,空气里是湿漉漉的泥土气息。
过了很久,斯卡才说:“我会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