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也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虫族能碰到“正常人”的概率实在太低。他将仪器先撇去了一边,停下来和雄虫寒暄:“你好,柯祺阁下,你这是……?”
柯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做抚慰药剂的精神力采集。”
靳珩这才想起来,药剂确实需要雄虫的精神力作为基底。没想到这位不仅是志愿者,还愿意主动贡献精神力做药剂,他对这位温文尔雅的雄虫越发有好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略显唐突的话:“柯祺阁下……似乎和其他雄虫很不一样?”
“叫我柯祺就好。”柯祺笑容狡黠:“倒也不是没有所图,毕竟研究院给的报酬很丰厚。”
图钱?在虫族雄虫根本衣食无忧!他还图钱!靳珩觉着自己离真相就差一个求证的问题!他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天王盖地虎?”
柯祺怔愣:“什么?”
他眼中的迷茫和困惑不是装的,如果是老乡现在应该满眼放光了,靳珩难掩失望,他一秒冷静下来,默默收起自己的心情,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我有时候就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别介意。”
“不会。”柯祺被他逗笑,伸出手来:“你也很不一样,上次见面就没来得及说,很高兴认识你,靳珩。”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靳珩回握,还是忍不住问道:“就算报酬丰厚,也很少有雄虫愿意主动提供精神力,为什么会想要做这些?”
“你不觉得……雌虫是很美好的生物吗?”柯祺笑意越发温柔:“他们强大,聪慧,美丽,又那么坚韧。精神力暴动是唯一的瑕疵,他们应该完美,他们不该有弱点。”
“如果能帮他们变得更好,那我愿意做任何事。”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敢情柯祺是个完美主义者?话语里都是对雌虫的欣赏,但是……靳珩说不上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点微妙的不舒服。
他将这归咎于柯祺超出礼貌范畴的灼热视线,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了点距离:“我认同这个观点,可惜大部分雄虫都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们都是些看不清真相的可怜虫罢了,我们才是被选中的虫。”
什么谜语人……
靳珩眯了眯眼,收起了自己的热情,变得有些防备,柯祺却没有再说下去,又挂上了那种非常完美的笑容,“不介意的话,加个联系方式?”
“被选中”这个字眼有点敏感,很明显柯祺不是赤冥那个中二病,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意义不一样,靳珩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也能听见“星骸”?但这里不是求证的地方,靳珩按兵不动,笑着举起终端与他轻轻一碰:“当然。”
“期待下次再见,靳珩阁下。”
……
因为柯祺的打岔,靳珩又多了一层思虑,他有些按捺不住,直接给厄霁发去了信息。
靳珩:关于柯祺你知道多少?
靳珩:我刚刚在研究院碰到他了,他说是来做抚慰药剂的精神力采集。
消息未读,这已经是常态了。靳珩叹了口气,收起终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办公室,他一愣,然后猛地想起那台心心念念的仪器还在等着他!
靳珩环顾一圈,仪器并不难找,排除已经他认得的常规设备,只剩下一台放在角落桌子上、外形像打印机一样大小的装置,很容易被忽略。
没有操作手册,他只能自己摸索。好在这东西意外地简单,输入和输出端都是单项的,看起来只要放入含有DNA的物质,就能直接出图。
他扯下一根头发,将带毛囊的一端夹入样本压片槽,随即启动仪器。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光屏亮起,一圈圈蓝白色的波纹迅速扩散,像是在扫描。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光屏上便投射出一张五颜六色的环形图谱。
靳珩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它和蓝星的基因编码方式完全不同,不是线性标识,也没有染色体对照编号,而是一环套一环的分区结构,以颜色和跳动频率来解析。
简单来说,这是同一个东西的另一种呈现方式,本质上是一样的。
靳珩的心脏在这瞬间不受控制跳得很快,这意味着只要再放入其他雄虫的样本,扫描出图谱,他就可以对比出自己出问题的片段,从而找到解决的问题的办法!
居然就这么简单。
居然……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例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掌握着虫族不知道的研究领域。殊不知人外有人,早有前虫想到了这些,并且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所面临的难题。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被选中的主角,他只是一个误入虫族世界的普通人罢了。
靳珩开始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自负,忽然想起柯祺之前那句“我们才是被选中的虫”,靳珩蹙眉,点开终端,给赤冥发了一条信息。
靳珩:你有没有,听到过源自脑内的对话?
赤冥这次回得很快,但答案和靳珩想得不太一样。
赤冥:0-0
赤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赤冥:你不会……虫格分裂了吧?
靳珩看着终端陷入了沉默,原本一闪而过的“也许不是只有我”的可能性再次熄灭。如果不是他想着这样,那柯祺又是怎么回事?
直接接触肯定是不行的,靳珩决定等和厄霁联系过之后再说。
厄霁那边,平静得近乎诡异。
虽然布控一直没有停,但所有的预警装置,都没能捕捉到溟渊的任何痕迹。
溟渊之前几次袭击,看起来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可等他调出行动记录,逐个排查之后才发现,他们的部署其实非常粗糙。
动作雷厉风行,却目标模糊;表面是直扑能源矿,可真正运走的能源并不多;每次突袭刚好在增援抵达前撤离,没有一虫被捕。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手上的线索太少,厄霁也没办法立刻做出准确判断,只能先继续潜伏,等待溟渊的下一次行动。
这让他有了些空闲时间去调查星骸。
切入点是历史上类似第二军暴动的事件,筛选标准是集体,统一,顺发。
如他所料,不是个例,他很快就筛出了几起时间久远、背景模糊,但特征吻合的案例。
【虫历3018年·极星Ⅲ号殖民站·训练期离岗案】
某年极星Ⅲ号新兵训练营中,12名预备军雌在无任何指令的前提下,于同一日凌晨擅自离岗,分散行进至基地外围边界线,形同“自发撤离”。
事件中无人受伤,当事虫普遍记忆模糊,报告称“只是忽然觉得不该留在那里”。
案件定性为“新兵压力诱发潜意识逃避”,基地指挥层被集体降级处分。
【虫历3023年·第一军旧址夜勤区·夜哨袭击演习事故】
深夜模拟突袭演练中,参与演习的哨兵雌虫于3秒内先后做出撤退举动,并一致选择关闭信息通道,无视演习规程。
后续调查中发现现场并无强烈精神刺激源,也无药物或系统性误指令。
案件处理为“战术应激失衡 集体疲劳”,未公开。
【虫历3069年·边陲星域运输编队·短时失联报告】
一支由8艘运输舰组成的补给编队,在穿越边界巡防区时集体通信中断37秒,期间航向未变、姿态未变、舱内记录空白。
所有舰员事后无异常表现,但无法记起那段时间所见所闻,医疗记录显示无外伤、无污染反应。
案件被归类为“空间微扰波段干扰”,不作追查。
档案备注:其中一名舰员在此事件后精神力评定忽然从A级跌至D级,无诱因记录。
【虫历3093年·第三区精神疗养院·夜间脱控事故】
该所收治的精神暴动恢复期军雌中,有5人在夜间同一时刻出现脱控倾向,症状包括识别混乱、墙体刻字、重复自语,无直接暴力行为。
无明显诱因,无刺激性气味或突发声源,事件处理后集体转院,报告不予公布。
档案备注:部分墙面刻字无法翻译,似乎为“非虫语结构”。
越看越觉得心惊,厄霁将视线聚焦在最早的那个时间,3018年,首次被捕捉到留下痕迹的时间,居然那么早。
虽然这些事件都没有如第二军暴乱这样直接,但在厄霁看来,这更像是星骸小心翼翼的试错,他好像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条件的确认和筛选,直到如今,近乎成熟。
厄霁想要查看后续,但是发现并没有记录,这些事件在发生当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没有虫会把这些和外星势力的入侵联系在一起,所以并没有跟踪涉事成员。
厄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节奏不快,却带着某种隐隐的压迫感。
他自己没有被入侵恼域的体验,不清楚星骸筛选宿主的具体条件。但如果它真的已经摸索了将近百年,应该早已形成某种筛选机制。这个机制会是什么?精神力等级?意识结构?情绪波动?还是……更深层的东西?
念头翻转之间,厄霁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荒星遗迹中拍下的照片,他虽然看不懂那个低等文明的文字,但还有壁画,图形或许能透露些信息。
他立刻调出终端,把那批照片重新翻了出来,逐张查看。
壁画风化痕迹严重,勉强可以辨认,记录的内容却并不复杂,如靳珩提到的那样,讲述的是一个文明被“神明”眷顾,逐渐变得更加“完美”的过程。
厄霁盯着最后一幅壁画,眼前浮现出一排密密麻麻的生物个体,神情空洞,动作整齐划一,朝着天空虔诚膜拜……他不由之主打了个冷颤。
他开始担心靳珩的意识也会被逐步吞噬,点开联系人,发现靳珩给他发了消息,问起了柯祺,厄霁微微蹙眉,打去视频通讯。
靳珩很快接起,发现背景是自己的卧室,厄霁忽觉浑身一松,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只知道紧绷感悄然退去,他问靳珩:“为什么突然对柯祺感兴趣?”
靳珩那边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回答:“今天遇到聊了两句,我说不上来,感觉他有点奇怪,但也有可能只是我多心,所以想问问你,毕竟他是你们第一军的精神力抚慰志愿者。”
他这话有些模糊,厄霁不确定他是不是又“吃醋”了,沉吟片刻,说道:“他是为数不多的主动来做志愿者的雄虫,有过雌君,但是意外死了,这个事情很透明,没有疑议。”
“雄保会也给他安排过雌侍,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雌侍都失踪了。”
“失踪? ”靳珩不太明白。
厄霁:“调查结果显示雌侍都是自己跑的,但他们的行踪就此断了,再也没留下任何生活记录。连星网上的痕迹都没有。”
靳珩:“这么奇怪的吗……?你应该查过他吧?”
“查过,”厄霁点头承认,“可没查出任何异常,只能说这位阁下,运气实在不好。”
越来越奇怪了,按道理这么好的雄虫应该是香饽饽啊,为什么接触过他的雌虫都跑了呢?难道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蛋?可厄霁都没查出问题来……
靳珩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钻这个牛角尖。他擦干头发,把毛巾搭在肩上,眯了眯眼,语气意味不明地问:“其实你并不厌恶他,对吧?”
厄霁见他情绪平稳,不像上次那样兴师问罪的样子,就说了实话:“他确实帮过不少第一军的军雌。”
靳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也不是说吃醋,就是有些遗憾自己不是第一个让厄霁觉得“不一样”的雄虫。他仰面躺下,举着终端:“不说他了,上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很清闲,但是在知晓了更多星骸的信息之后,很糟糕,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跟靳珩几句简短的交谈中烟消云散了。
厄霁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屏幕里并没照到那两枚戒指,他突然想问问靳珩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给他,话到唇边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厄霁转开了视线:“还在盯梢,溟渊可能知道我来了,很安分。”
他看着屏幕里悠闲的雄虫,忍不住问道:“你最近还有听到星骸的低语吗?”
“没有。”靳珩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听到了?”
“不是……”只是有些担心你这种话好像很难说出口,厄霁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靳珩没有察觉他的迟疑,转开了话题:“说起星骸,我觉得第二军还有问题,我找闻组长帮我确认了,等有结果我再告诉你,现在我也说不清。”
厄霁点头,因为不想让靳珩继续深入调查,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只是道:“好,有需要我配合的,直接说。”
靳珩无奈:“管好你自己吧!星盗都没搞定还想着要参合我这边。”
这是厄霁头一次因为想要多承担些责任被怼,有些诧异,一时哑口无言。
靳珩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笑出了声:“上将,应该没有虫对你说过……你很可爱?”
雄虫笑得眉眼弯弯,甜美柔软中,带着一点没来由的魅惑,厄霁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锁骨的视线,硬邦邦答道:“没有。”
“唉,要是能亲一下就好了……”靳珩的思念毫无遮掩,撒娇似的叹气,简直理直气壮。
厄霁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好好的说着正事,到底是怎么说到这上面的?他耳根发烫,手一抖,直接挂掉了视频。
我怎么觉着剧情写来写去没进展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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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