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类不会这么容易就灭亡的。楚京在心里反驳着。你们把人类想象得太弱小了。
下了飞车后,他们扮作巡逻的士兵,成功潜入了禁区内。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克莱斯给楚京和白炎都分发了武器。
“迪克PPK手枪,光束极细,聚焦性能非常好,即使瞄准三百米以外的目标,也不会有任何射击偏差。”
不知道他是从哪搞来这东西的。楚京拿起手枪仔细检查了一下,枪身通体漆黑,末端由银色的合金材料制成。楚京扮演的角色十五岁起就玩熟了枪,不用刻意去想怎么操作,身体也已经融会贯通。
瞄准目标、扣动扳机一系列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好像喝水一样简单。现在,他了有武器。如果早一点得到这枪,他首先会朝着白炎来一枪。但现在白炎和他处在同一阵营是同伴了,杀死队友对他没什么好处。
但楚京知道,他们的合作关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开始思考,救出母亲以后该怎么办。
白炎是不会放过他的,这一点显而易见。也许到时候,不得不带着母亲一起逃跑,虽然这么做困难重重,但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为了避开其他军人,三人寻找着隐蔽的路线悄然前进。
笔直的街道上铺满了白雪,没有一个人影,异常寂静,一切都像睡着了似的,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维修管道时发出的咚咚声,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大雪在风中飘落。
没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楚京家附近。
机器人保安认出楚京,打开了铁栅栏大门。于是他们走进住宅区里。电梯已经坏了很久,他们只好爬楼梯。梯间弥漫着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像腐烂物体发出的腥臭味。
这味道很熟悉,一下子唤起了楚京的回忆......在水族馆里,怪物流出的绿色液体,死亡的味道。
他的心中一沉,难道这里已经有怪物闯入了?
“看来不速之客比我们先到了。”来到三楼后,白炎望着对面说。
楚京的预感成真了。
抬头望去,只见昏暗的楼道中央,一团扭曲的黑影蜷缩在地板上。似乎是察觉到了楚京他们的气息,黑影直起身子,步履蹒跚地朝着这边走来。
它的上半身还保持着人的摸样,眼球上翻,眼眶中只留下眼白。皮肤泛着青绿色,下面本该是腿的地方长着四根触手,看起来湿溜溜的,浑身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像嘴一样蠕动着。
这怪物的脸好熟悉。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楚京眼前就弹出了一段文字。
【怪物名称:1号感染者】
【状态:异化中】
【人物简介:何叔叔,你的邻居,楼下生鲜市场的老板。你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身体虚弱得差点死掉。为了把你治好,父母把将你送进了最好的医院,医生说必须为你做一场手术。手术费用十分高昂,家里为了你四处借钱,最终总算筹集到了一笔巨款。】
【多亏那次手术,你才活了下来。当时借给你父亲最多钱的人就是何叔叔。他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在你们家很拮据的时候,何叔叔总是会给你们送吃的。有时候是鸡鸭鱼肉,有时候是水果蔬菜。】
【何叔叔是个好人。但是今天早上,他在赶去上班的路上遭到了怪物的袭击。虽然他驾驶飞车逃离了危险,但是他的手臂被划伤了,袭击他是感染型的怪物,他的基因已经受到了污染,再过半个小时,他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怪物。原本他是打算回家的,现在却停在家门口,不敢进门。】
此刻,感染者在离楚京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他的脸色苍白,似乎哭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小京,你回家了。叔叔这幅样子,吓到你了吧?”语气温柔无暇,带着一丝颤抖。“我好像...就快变成怪物了。”
男人那张冷静又和蔼的面孔之下,潜藏着难以估量的痛苦。
“何叔叔......”楚京愣愣地看着对面,仿佛他们之间绵延着几千万里的距离。
“小京,叔叔想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
男人看了一眼身下的触手,凄然一笑:
“我想请你杀了我。”
刹那间,楚京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思绪汹涌澎湃,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何叔叔是个温柔的人,帮过他们很多忙,杀死他显然是罪恶的。
就在楚京犹豫的时候,何叔叔突然爆发出一阵悲鸣,“啊——”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表情因痛苦而扭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楼道里回响,身下的触手开始狂乱飞舞,不顾一切地朝着楚京攻击过来。
楚京心头忍不住一惊,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他,他猛地侧身,避开了触手。与此同时,白炎向前冲去,从腰后掏出手枪朝怪物射去,击断了它的几条触手。
感染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失去支撑的身体一下子扑倒在地。但它仍用手肘支撑着地面,缓慢地朝着这边爬来。
“我现在已经没法控制我的身体了,杀、杀了我......”
何叔叔望着楚京,表情痛苦地恳求道。
楚京胸口发紧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要杀了他吗?
白炎抬起眼皮,瞥了楚京一眼。
“他已经变成了怪物,让他继续活着才是一种折磨。既然你下不了手,就由我来动手。”
说罢,他又朝感染者开了几枪。后者心脏部位完全被打烂了,一块块红肿的血肉碎裂在地,开始融化。断裂的触手还在挣扎,像缺氧的鱼一样拍打着地面。
这幅画面仿佛能让人感受到痛觉,一阵由混乱、痛苦和折磨交织而成的汹涌浪潮淹没了楚京。
几秒钟后,怪物不动了。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丝,一些残肢还在地上抽搐着。这景象既可怜又恶心,腐烂的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对不起,何叔叔...楚京注视着地上的尸块,目光深沉而悲伤。他想,或许还有办法能让他恢复原样的,可惜现在一切已经不可逆转了。在这个世界,生命是如此渺小。
“走吧,楚京。”白炎轻声催促道:“我们还得去救你妈妈。”
楚京对上白炎的眼睛。后者的瞳孔像是一轮血月,平静而淡漠,让人想起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即使上一秒才杀了人,白炎看起来仍旧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为什么你能这么镇定,你刚刚杀了人啊。”楚京说。
“那东西还能称作为人吗?”白炎刻薄地数落道:“从他被感染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他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这个可恶的混蛋......楚京在心里咒骂着,如果有谁能一拳把这家伙打倒,就算用自己积攒了十八年的积蓄来做报酬也毫无怨言。
克莱斯察觉出他的怒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也许你会觉得少爷没有人性,但是请你不要生他的气,我们是虫子,没人性是理所当然的。对虫族而言,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只会让我们变得优柔寡断。在相同的情况下,即使面对的是虫族感染者,我们也会选择射杀对方的。因为虫族的军人禁止感情用事,我们只会选择做最正确的事情。”
楚京无法赞同克莱斯的观点,他想起以前曾看过的一部虫族纪录片。在柯伯伊战争期间,为了增加精锐兵力,虫族帝国曾举办过一场选拔赛——让军校里的下士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人,就能成功晋升为成为军官。
举办比赛的那三个月被誉为“红色三月”,死者流下的鲜血无穷无尽,足以将整个要塞染成红色。战争结束后,这种制度就被废除了,但这并不能改变虫族骨子里残忍嗜杀的天性。
楚京对此有些厌恶,他想,虫族能轻易地杀死人类,其实它们和怪物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
穿过走廊,楚京把拇指放在大门的识别按钮上,开门进入。
屋子里异常寂静,整洁的客厅内空空荡荡。楚京的脑海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飞奔着检查了所有的房间,但是都没有人。
和自己离开前相比,家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地板变得更干净了,似乎有人做过清洁。厨房桌上还放着一个没有拆开的蛋糕盒。妈妈显然已经回来过,难道她又出门了?有可能,也许她看到电视的新闻,担心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安危而去了水族馆。
“真不巧。”白炎说:“看来你妈妈不在家里。”
楚京站在沙发旁,发现靠近书柜的地板上有一串银色的十字架项链,母亲总是戴着这项链。他弯腰把它拾起,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电视机突然亮了起来,先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母亲苏沫的身影出现在了荧幕上。
哥特式的教堂内,苏沫被捆在一根白色的十字架上,身后是一堵弧形的墙,彩色玻璃透出斑斑驳驳的光辉,映在白墙上宛若大片的罂粟花瓣。
祭坛周围站着一些身穿黑色法衣的教士,全都戴着面具,手执蜡烛和匕首。
大十字架两侧悬挂着亮闪闪的银色旗帜,金黄色的帷幕,下方立着四尊大理石雕像,分别是四大天使长:加百列、米迦勒、拉斐尔和乌列。
翻飞着的白石头发,四双白色的石头眼睛,低垂着,静静俯视着下方的众人,充满神性与怜悯。
苏沫的双手都被钉子钉穿了,一滴滴鲜血缓缓顺着十字架流淌下来,从手上滴到地板上。
“苏沫,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孩子说?”站在她身旁的黑衣教士问道。
他的声音和楚京在水族馆遇到的神秘人一模一样。脸上缠着绷带,隐去了面容。
由于失血过多,苏沫看起来十分虚弱,她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的望向前方。
“没有。”
“没有?你就快死了,临死之前竟然没有什么遗言想对自己的孩子说?”
“我希望...他能幸福。”
黑衣教士缓缓摇了摇头,像表演一样夸张地耸了耸肩:
“幸福?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诅咒了。他的一生必定充满艰辛,因为他注定了要做一个复仇者,这是他的使命。而你却向他隐瞒了这一点,隐瞒了他存在的意义。”
“小京不是为了什么使命而出生的,”苏沫缓缓勾起发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浅笑:“他就是他,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他有权选择自己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很爱他。这是你作为母亲能给他最大的善意。但是你忘了,你还有另一个身份。你是我们的战士,你消失这么多年,差点毁了我们的计划。你这个疯女人。”
“对不起,我背叛了你们。但你们也报复了我,你杀死了我的儿子和丈夫,不是吗?”
“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对于你犯下的错,这点惩罚还不够。”
黑衣教士往前走了两步,镜头拉进,清晰地照出他缠满绷带的脸,还有眉弓下那双深不可测的灰眼睛。
“你就为自己的过错下地狱去吧。”男人冷笑一声,扬起了右手。
仿佛得到信号一般,祭台下的教士们纷纷将蜡烛朝女人身上扔去。
楚京心里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就好像站在高塔顶上,突然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
他们打算把母亲活活烧死!
视频到这里就曳然而止了,电视屏幕骤然变得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