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心有余悸的回了家,因着回家太晚,还被爹爹盘问了一番。
只希望明天这折子递上去后,能有些水花才好,可别白费了这番功夫。
秘书省的折子能不能直达天听,要看运气。
时间太过仓促,加之晚上光线不好没办法一一查看,江御只能将折子随手混进了一叠中。
但当时桌上一共有两摞折子,分别对应秘书省折子的两个去处。
除了直接呈给皇帝御览的折子——这一类上,通常记载最近的经籍图书整理成果、国史实录的重要编纂、天文历法等最新进展。
剩下的折子包括秘书省的日常人事调动,以及一些专业书籍的借调,这一类折子会上报秘书省最高官员,即秘书监,由他来判断这些这字是否有必要送往他处。
比如有新的天气历法书籍出上报时,会抄送一份给司天监或者司农寺。
江御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果这次不能得手,估计下次要想故技重施就难了。
七月的天气越发炎热,押送粮草之事提上日程。
边境接到陛下旨意,命距离威虏军最近的定州、镇州抽调辎重,接济威虏军以补给戎资。
李继隆立马按提前安排的计划行事,大张旗鼓的准备起粮草来。
定州城外,一辆辆辎重车辆整齐排列。
仅送粮之人,就有万余之众,辎重车多达上千辆。
无数定州子民在城内观望着,这里作为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军民关系不错,大家对辽人的抵触情绪非常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看着这么大的阵仗,一位怀中抱着幼儿的妇女焦急的问到。
“军爷,这是又要打仗了?”
她家丈夫在定州军中,每次打仗都让人提心吊胆。
一个百夫长路过,听闻此话,转头一看笑了:“哟,这不弟媳吗?放心,这次只是去遂城梁门,给威虏军送粮草,快则一月回,慢则一个半月,没什么危险。”
“您呀,放心在家,孩子还小呢,可得悉心照顾着,我一定将王二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说来也是缘分,这姓王的在他麾下,听他说他老婆原是徐河人士,后来辽人跨过徐河,她们一家流离失所,乱世中只有她和弟弟活了下来。
后来来了这定州投靠亲戚得人收留,后来结识王二这才成了家。
王二家贫无以为继,投了军后一家人才得以温饱。
军中有不少外地的,十分羡慕王二,他这媳妇三天两头送吃送喝,很是体贴。
“放心回吧,咱们要出发了。”
八月初,送粮的队伍正式出发。
同一时间,辽人也接到消息,获取了定州运送粮草的具体路线。
耶律休哥看着艰难到手的消息,很是得意。
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一年前他授命南下,一路攻城略地屡破宋军,直到在唐河碰上了李继隆,被杀万余人。
虽然后来几度南下,也再次夺过了易州牢牢握在手里,但也只能说打了个平手。
至少对方并没有扭转战局上的颓势,但自己也着实没讨着好。
截粮草一事,则不同,几乎没有风险又能获得大量粮草,说不定还能将李继隆截杀在半道上。
——此前辽军可是经常干这事,没少截获粮草。
思虑一番后,耶律休哥保险起见,叫来心腹命其快马奔赴前线,想办法探查宋军运粮部队的情况。
自己则立即组织人马,准备南下。
定州距离威虏军所在的遂城梁门,快马只有五六天的距离,对方押送着粮草,行军速度至少慢上一倍,自己率骑兵南下,大概率能将成功将他们堵在徐河以北。
时间尤为重要,万万不能让他们进遂城。耶律休哥点齐六万人马,向南奔袭而下,昼夜不息。
直到快要跨过徐河,迎面撞上了前去探查情况的心腹。
得知宋军运粮的车马足有千余,每一辆都满载粮草,而运粮的队伍却仅有一万余人。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吗?
耶律休哥计划先闪电突袭,拿下粮草辎重,然后回身再将缺粮的威虏军一并拿下,遂城前一马平川,对骑兵而言,极为有利。
——更重要的是此时遂城中只有不到一万人马!主帅李继隆副帅孔守正都不在营中。
将遂城作为突破口,向后压缩宋军的防线--说不定还能趁机围困定州。
定州粮草几乎全调给了威虏军,朝廷补给的粮草没那么快到,一旦被围,必定坚持不了多久。
耶律休哥领着几万人马快马南下,直奔定州方向而去。
是夜,尹继伦正领着边境巡逻部队在遂城北面例行巡逻,这是一只由骑、步兵混合而成的千人小队。
他琢磨着孔守正的话,这几日间加大了对遂城以北的巡视力度。
因为这里可以直面辽国,借着平原良好的视野,能最快发现辽军的动向。
但由于距离太远,巡视一次需要一天时间。
后半夜里大家伙都些犯困,打着哈欠走着,这里就是他们巡边的最远点,马上就可以掉头了。
忽然!马上的尹继伦停下脚步,队伍中的老兵也发现了不对,大地在微微震颤!
战马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发出嘶鸣。
一个亲卫翻身下马,迅速俯下身,耳朵贴近地面,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里开外,有大量骑兵靠近,约莫超过一万人。”
他们巡边的地方在徐河以北,距离营地很远,短时间内没法快速回营,就算回去也没用,营中压根没人。
马上的尹继伦闭上眼睛:“我看见他们了。”心中难免有些绝望,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漆黑的天际升腾起阵阵黄沙,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黑压压的骑兵越来越近。
巡边的队伍骚动起来,有人惊呼:“是辽人!辽人骑兵!”
不用他说,明眼人都能看见辽军来袭,月光之下双方都无处遁形,对方自然也能看见他们。
平原中,他们明晃晃的一队人马,无处躲藏。
对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部队,最少也有数万之众,而自己只有千余人。
尹继伦紧了紧手中的刀,转身高喊:“兄弟们,为国捐躯的时刻到了!想想身后的国土、妻儿!拿起你们的武器,杀!”
身后是威虏军留守的精锐,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见寡不敌众也没人逃跑,纷纷抽出刀枪,列队迎敌。
步兵在外立起盾牌,将长枪斜向上竖起,以抵挡骑兵第一波冲锋。第二排是长刀步兵,一旦有骑兵突破第一层,长刀手能立刻斩断马腿,最内层是为数不多的骑兵,他们策应在尹继伦身边,随时准备突围。
辽人在下一瞬抵达,然而却与他们檫肩而过,并没有向这对人马发起攻击。
辽军的斥候早发现了他们,只是耶律休哥认为一小队人马不足为惧,哪怕威虏军中的一万人倾巢而出,也拿他们没办法——对方追不上他们。
等他们回营点齐兵马再出发,那也得是中午时分了,追上他们?那得是一天以后的事儿!现下最重要的截杀李继隆,抢夺粮草。
由于昼夜奔袭四日,士兵们已经有些疲态,距李继隆的运粮部队已经不远了,不如省点力气找个驻地吃饭,以逸待劳,补充些体力,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辽军呼啸而过,只留下严阵以待、风中凌乱的宋军。
“...他们这是去哪儿?”有亲卫十分不解。
尹继伦脑中飞速思考着,不过片刻就打定主意,立马将人召集起来。
“将士们!他们这是没吧我们放在眼里啊,这是什么?**裸的羞辱!我威虏军颜面何在?大宋颜面何在?!”
“这群辽人走的如此匆忙,无视我等,他们此去定然大有所图——至少比杀了你我更重要!
如果他们赢了,转过头顺手收拾了你我,如果输了,指定拿咱们撒气!你们说!怎么办?!”
“我等但凭大人吩咐,绝无二话!”
尹继伦快速吩咐下去。
“好!不愧是我大宋的好男儿!众将士听令,放轻脚步,马蹄裹布,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来人!谁马术好!”
“末将在!”一位百夫长站了出来:“属下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最爱快马!也杀过几个辽贼!”
“属下骑术也不错!愿为大人驱驰!”
“都是好样的!”尹继伦挑了四匹快马,给两位骑兵每人两匹马。
“听我说,不论如何——哪怕跑死战马!快马通知李将军!千万将消息带到!”
“末将领命!”二人立刻翻身上马抄小道离去。
尹继伦则追上大部队,和他们一起追踪辽人的踪迹。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耶律休哥就地扎营搭灶,疲惫的士兵们纷纷就地休息。
营地里分外安静。
一大早,早饭准备好后,只有零星的值守将士前往用饭,大多数人都还在营帐中。
尹继伦已经摸到了辽军营地之外,骑兵下马,步兵放弃长刀长枪,纷纷拿起短刀,将身上的宋军衣服反过来穿在身上,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辽军大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