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放心,这世间总会有人作恶,这地方自然不会缺人,钱财不也就源源不断了吗?”
彼时江御正在和刘老头下棋聊天,江御落下一子,慢条斯理的道。
牢头灵机一动,当天散值后就请了县衙的衙役们去喝酒。
“哟,戚牢头今儿有钱了?难得哦。”衙役出声调侃。
戚牢头哈哈一笑:“各位兄弟今儿随便喝,”说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钱袋“最近哥发了笔财了。”
今日当值的李副巡检同他关系不错,一把搂过他:“戚老弟在哪儿发财呢?”
牢头不过一个小吏,而副巡检可是从九品的官职,加上今日有所求,戚牢头比往日更加殷切。
“嗨,前两天不是上报了牢狱整改书嘛!”戚牢头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明了原委。
李副巡检听了牢狱改造计划,连连惊叹。
“妙啊,你这榆木脑袋居然能想出这办法!”
戚牢头挠了挠后脑勺。
“嗨,可没这脑子,得人指点了一下,要说脑子好使,还得是那些读书人。
兄弟我可仗义着呢,这不,一挣到钱,我就想到老哥你了吗?”
“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戚牢头笑着替对方斟了杯酒:“咱们牢狱中可全都是些穷鬼,辛苦大哥将那些爱惹事的纨绔给盯紧点。
带时候送进我这儿,老弟我榨出点儿油水来,大家四六分账,有钱咱们一起赚!”
李副巡检看着流水一样往上摆的菜,知道牢头所言非虚。
巡检一职本来就主管地方治安,于他而言那还不是抬抬手的事,谁还跟钱过不去呢?
戚牢头举起酒杯“为了咱们含山县的‘长治久安’,我敬巡检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姓李的能坐上一县副巡检自然不傻,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立马笑意盈盈的满饮此杯。
一顿饭宾主尽欢。
当晚副巡检便上了加强辖内治安管理的折子,第二日便开始巡街,专盯着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和家里有点小钱的富户。
牢头将得来的钱和巡检四六分账,赚的盆满钵满。连家中的母老虎都温柔了起来。
所以江御出狱时,戚牢头真是万分不舍,千丁玲万嘱咐,让他一定记得常回来,还给他塞了个去晦的红封。
江御笑着应答:“戚大人放心,小人必当常回,替我照顾好老刘头就行。”
“江老弟放心,咱们定然妥善照顾。”不用牢头发话,狱卒先应承下来。
这些天江御吃住都和那刘老头在一块儿,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人且送到这儿吧,告辞。”江御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这个呆了一月有余的地方。
外面尚未化冻,春寒料峭,江御紧了紧衣裳,寒冷的空气充斥着肺部。
活着真好,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说什么也不能再沦落到上一世的境地,势必要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狱中的这一个月,江御弄清了身处何时何地。
现在是宋朝雍熙年间,宋朝的开国皇帝杯酒释兵权,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乱局面。
而后经过两任皇帝的不懈努力,基本收复所有国土——除了燕云十六州。
距离前世所在的唐朝女帝,早已过去了近三百年。
白云苍狗几百年时光匆匆而逝。
————
办好自己的事情后,天色已然大亮了。
踩着未化的积雪,江御从早上走到中午,一路打听摸索着回了家。
这是一个地处偏僻,十分破旧的屋子。透过那破败不堪的院门,隐约看见一个小孩在扫雪。
“吱呀--”
江御伸手推开了门。
院里干瘦的小孩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丢下手中的扫帚就往屋里跑。
看来原身和家里关系并不太好。
江御跟着小孩进了屋,愣了一瞬,第一次觉得家徒四壁这个词不太够用。
狱卒不是说他家父亲战死沙场,朝廷给了抚恤,还免了赋税吗?怎么就将日子过成这样了?
“哥、哥哥家里真的没钱了。呜呜...”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哽咽着开口,见江御朝自己走来,吓得浑身直发抖。
摸了摸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江御问道:“娘亲呢?”
小孩颤抖着不敢跑开,又不回答,只知道呜呜咽咽的哭。
眼看快到晌午,江御无奈的叹了口气,去厨房找吃食。
小孩一边抽泣,一边防贼一样紧跟着江御,生怕他又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江御翻箱倒柜的一通找,别说白面了,连粟米都没有。
回头看见瘦弱又可怜的小孩。
见她实在怕得紧,江御蹲下身与她平视:“哥哥带你下馆子去,好不好?”
小孩儿抽泣着没有吭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她知道大哥是惯会骗人的,他刚出狱,哪里有钱?
江御试探的向她伸出手,轻柔的牵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
结果小家伙抽回手转身就跑:“救命啊,娘!救我!”
“哟,快去叫江婶子,她家二妞给人抢走勒。”隔壁听见动静立马高声呼喊。
扛着锄头归来的江婶丢下菜篮子,举着锄头就冲进了家门。
“腌臜泼皮,从我家滚出去!”锄头高高举起,江婶壮着胆子,对着不速之客怒骂。
“狗东西,真是好胆儿敢上这儿,我家可是军户!”
江御转过头,入眼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妇人,正色厉内荏的举着把小锄头,像是刚从田间劳作归来。
熟悉的脸却让江御有一瞬间愣神,这不是自己亲娘吗?
江婶一看清这人是谁,手一软,锄头哐当掉在了地上,仓皇的跌坐在地。
“我的儿、娘错了,娘不该不去看你,但是娘真的没钱。”
小孩抱紧娘亲,抽噎不止:“哥、哥你别卖我。娘啊呜呜呜...”
“我可怜的娃...”
江御耳中满是两人的哀求,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看样子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别吵!”门内安静下来,门外被吸引来看热闹的人群反而更兴奋了。
“哎,这江婶子也是可怜哦,死了老公不说,还摊上这么个儿子。”一个大妈嗑着瓜子吐槽。
“可不咋地,都是苦命人哦。”
自从他爹身故,这臭小子就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成天不着家,没钱了就回来卖两天乖,哄着他娘拿钱,钱一到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看实在没钱,干脆将家里的东西都抢走了,还扬言要把自家妹子一并卖了。
满村人谁不知道这泼皮。
....
江御一手拉着小妹,一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母亲,进屋关上了门。
见没热闹可看,门前的人群没一会儿就散了。
屋里的江御摸出牢头给的红封,里面是几块碎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扔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两个精神紧绷的人又是一哆嗦。
江御沉默了半响才出声:“家里没吃的,出去吃吧。”
看着哭得直打嗝的妹妹,江御实在没忍住捏了捏那张小花脸:“我没有要卖你,你哥有钱。”
小孩才不管他,径直拿了桌上的红封,跑向娘亲。
江母小心地接过红封,倒出来一看,泛着光泽的、沉甸甸的碎银,不敢相信她揉了揉眼睛,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真是银子?!”
手中的银子少说有近二两,一两银子一千钱,够买一头猪并几十斤粮!
一头猪也不过七百文,这二两银子够一家人生活大半年的!
江母惊疑不定,仔细打量着这个整日不着家的大儿子。
倒是小孩难掩开心:“娘!我们能填饱肚子了!”
到手的银子不是假的。
江母终于松了口气:“我,我摘了菜,这就做饭,御哥儿等会儿就行,不必花那冤枉钱。”说完抱着二妞就进了厨房。
看着这破败的家,江御不禁想起上辈子富丽堂皇的江府。
他家先祖曾随着高祖一起打天下,得封爵位,可惜后来一代不如一代,爵位一降再降,直到在父亲这一辈,触怒龙颜被贬出京城。
所以江御自小就只有一个目标,光耀门楣!幸得名师教导,一路过关斩将,一举夺魁,拿下进士科文状元,又在次年冬日夺得武状元。
光宗耀祖,一时风头无两,举家迁回京都,在嫡母的牵线下取了嫡母娘家的姑娘。
“御哥儿开饭了!”
江御被打断了思绪。
看着面前的两个菜,拿着筷子的江御沉默了,现在回去坐牢还来得及吗?
灶台上放着三碗菜,水煮荠菜、水煮韭菜、水煮野菜?
看来他对这个家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没有桌子和米算什么,这家中连油都没有。
江御盛了碗菜汤喝了,等另外两人放下碗筷,这才挑起话头:“不知我晚上睡哪儿?”
江母一愣:“御哥儿,你、你要住家里?”
没等他们商量好,门外骤然响起巨大的砸门声。
“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江御那鳖孙回来了吧?”
听着雨点一般的敲门声,江御觉得哪怕晚一秒,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也得彻底歇菜。
看着无动于衷的江母,江御无声的走到大门一侧,猛地用力拉开房门。
来人猝不及防,没收住力,踉跄的栽了进来,摔了个狗吃屎。
“哟,这谁啊,不年不节的,磕头就免了吧。”江御揣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地上狼狈的人。
“没爹养的狗东西,老娘是你婶子!”门外还有一个少年,站在原处没动。
江御这段时间在牢里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知道这种人该怎么对付,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我说谁在我家门前狂吠,原来是婶婶,失敬失敬。我也没红包给你,婶婶这就起来吧,跪着干啥?”
李氏气了个倒仰,她要是起得来,还跪着干嘛?
“还不过来扶你娘,个不长眼的家伙!”门外的少年默默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你爹既然没了,那你家的地就归我们了,”李氏半靠着儿子:“还有,给你三天时间搬出江家村,这房子族里也要收回来。”
“放你娘的屁,这房子分明是我家男人自己搭建的,凭什么收回去?”江母实在听不下去,出门反驳。
李氏轻蔑一笑:“就凭你不姓江,你儿子又没成丁,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
“婶子这话说的,怎么,你姓江?”江御轻笑。
“要将我们一家赶出去,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怎么说我爹也是为国捐躯,族老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行啊,想赶我们走,那就请耆老,开宗祠吧,让满堂祖宗听听你们这些后人干的缺德事儿。”江御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李氏哪儿敢,不过是趁着自己男人没在家,才上门相逼。没闹到人家跟前,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闹大了哪有她好果子吃。
她眼珠子一转,得意洋洋:“那你将欠我的十两银子还了,不然今儿这家你还非搬不可!”
江御听见他娘一声尖叫。
“李翠花,放你娘的屁,你咋不去抢!今年上族学的束脩不够,找你家借了一小块腊肉而已!你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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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徒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