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重阳宫宴正式拉开序幕,重华殿内,两张巨型雕龙画凤的宴桌居中而设,四周环绕着数十张小桌,桌上银器熠熠,玉盘珍馐,琳琅满目。
如意没什么胃口,目光在太后和皇帝身上来回流转,二人并排坐在上首,接受众人祝酒庆贺。
许家有太后庇护,要想扳倒许家,得先扳倒太后,她的倚仗只有皇帝,能扳倒太后的也只有皇帝。可他们是母子,虽有些龃龉却无伤大雅,皇帝身体不好,朝政上依赖太后,感情上依赖沈茵,虽已经接纳她入宫为妃的事实,但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要怎样才能让他扳倒太后呢?
她没有头绪,喝了些酒想得头疼,借更衣之便出去透气。
重华宫被精心装扮,檐下挂满各色菊花灯,花瓣以绸缎制成,随风轻摆,栩栩如生,如意醒酒赏玩,行至廊角处,迎面撞上一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许灵姗是不是你杀的?”
男子锦衣华服,剑眉斜飞入鬓,眼若寒星,长发束成马尾状随风清扬,正是秦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意不欲与他纠缠,转身要走。
秦桓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拉着她便走。
如意拉着吉祥挣扎道:“这里是皇宫,你想干什么?”
“世子,你放开淑妃娘娘!”吉祥试图劝阻,可并没有什么用。两个人都被他拖着走。
宫宴还在进行,宫女太监大都在正殿忙碌,附近没什么人,秦桓将如意拉进一间偏殿,用力一甩,顺手将殿门一关,将其他人阻隔在外。
“娘娘,淑妃娘娘……”吉祥在外面拍着门喊。
如意踉跄两步,立刻转身回头看他,见他步步逼近,不由惊恐后退:“你要干什么?”
“相府对外报丧,说许灵姗病死了,外头人都说是你为了当皇后杀了她,顶替她进宫。”
直至如意脊背撞到漆柱退无可退,秦桓才停下脚步,与她一步之隔:“你为何要骗我?”
如意早知道许灵姗的死因瞒不住,却没想到第一个来质问她的会是他,心下有一种快感,他越生气,就说明心里伤得越狠,她很想再扇他两巴掌,但咬牙忍住了。
秦昱身子不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眼下最有资格继任便是他爹晋王,她不能得罪他太狠。
她瞪着他,不一会便挤出两滴泪来:“你说你喜欢我,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既这么想我,还来找我做什么?”
秦桓眉眼微微颤动,目光柔和下来:“难道不是?”
如意道:“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我?我许灵攸敢作敢当,我是想当皇后,可落选那一刻我就死心了,我妹妹从小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乐极生悲引发旧疾,祖父让我顶替她我有什么办法?”
在旁人眼里许灵攸从小就受宠,许灵姗处处低一头,为了争宠没少装病,动不动就头疼胸口疼,许灵攸没少在外人面前挤兑她。
秦桓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跟我说,我让我父王……”
“你父王能斗得过太后吗?”
如意打断他,垂下眼眸夹起嗓音,装作不敢看他的样子:“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着等我进宫你就知道了,事情我已经解释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日后有机会我再想办法补偿你。”
原是她不辞而别,让他成了笑柄,还被父亲揍了一顿,委屈多日,听了外头的传言以为她是故意欺骗他,今日特地来找她要个说法,他不怕皇帝知道,皇帝本就不喜欢她,还能为了她杀了他这个亲侄子不成?
可眼下看她一哭,听她解释一番,又觉得误会她了,她虽骄纵,却从未杀过人,怎会有胆量杀自己的亲妹妹?
许灵姗从小身娇体弱,没准有什么要命的隐疾也说不定,若真是病死了,她顶替许灵姗便说得通,许家一心想跟皇帝联姻,她又想当皇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如意抬手抹去眼泪:“你现在赶紧放了我,要是让皇上误会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秦桓压低身子凑到她耳边道:“你既不是故意骗我,那就帮我一个忙,皇叔体弱,至今无子,想是生不出来,我想你在宫里帮我周旋,让他传位于我,我要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
如意:……
她想到的是他爹,而他直接跳过他爹,想到的是自己?
楚都城里的人果然都不简单,连他这样的纨绔也有一个做皇帝的心!
不过……他真觉得许灵攸靠得住?
许灵攸跋扈,她进宫并非因为喜欢皇帝,而是想当皇后,若秦昱不喜欢她,她会选择亲近喜欢她的太后,帮她对付华琛。华琛一旦倒台,等不到秦昱驾崩的那天,她估计就被人玩死了!
“就是这里”,外头再次传来吉祥的声音:“淑妃娘娘在里面被人挟持了,你们快把门撞开!”
旋即便有人拍门喊“淑妃娘娘”,木门被推的吱呀响。
“我尽力!”如意应了一声,将他推开,立刻朝门口跑去。
殿门被人踹开,几个太监冲了进来,看见如意和秦桓相安无事,不由面面相觑。
吉祥护着如意,看着秦桓,领头的太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作揖唤了声:“淑妃娘娘,世子爷”,其余太监也反应过来,跟着点头哈腰。
“不过是跟淑妃娘娘说几句话罢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秦桓瞪了他们一眼,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如意是有些尴尬的,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跟着他走了。
吉祥看她神色不对,扶着她道:“我是不是不该叫他们过来?”
“没有,你做的很好!”如意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
吉祥原是知道如意之前的盘算,怕秦桓犯浑伤了她,这才叫人过来,可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人瞧见难免会有揣测,她也不知道做的是对还是错,听她这话倒是安心了。
宫里人多眼杂,尤其今日还是宫宴,秦桓在外面同她拉拉扯扯的,指不定哪个角落有人看着,与其遮遮掩掩地让他们捕风捉影,倒不如光明正大,谁爱说谁说去,反正她和秦桓没什么,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回到正殿,宫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暂时没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如意没再出去,一直待到宫宴结束,她才辞了皇上太后,回了晴飔殿。
“我原先想着这张脸生的漂亮,有华许两家庇佑,可以慢慢和皇上培养感情,可眼下瞧着应该行不通了”,如意边走边说。
感情上秦昱已有了心悦之人,虽允诺不计较以前的事,但她并不为他所喜,要等培养好感情再借他的手扳倒太后太慢了,许家作恶多端,她一天都不想多等,必须另辟蹊径。
姜姝扶着她问:“娘娘可是有法子了?”
吉祥下意识带着玉奴放慢脚步,将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同她隔断开,不让他们偷听。
如意摇头,瞥了眼身后的距离足够,才开口道:“你觉得皇上的个什么样的人?”
姜姝略一思忖,回道:“聪慧是有,但性子太软了些,或许跟他身体不好有关。”
“他对我可不是软性子!”如意嗤了一声,是太后太过强势,逼得他不得不软。
想了想又说:“回头找个和他独处的机会,我试探一下他对亲政的想法,你注意一下千万别让人偷听,让太后知道就不好了。”
姜姝点头应下。
看她顶替许灵姗进宫时秦昱那个憋屈的样子,她就不信他不想亲政,如果他有这个想法,那他和太后就是政敌,从这个方面下手,比跟他培养感情容易得多,如果他真的性子懦弱不想亲政,那她就再想别的法子。
如意很快就找到和秦昱独处的机会,她和秦桓私会的消息传得很快,当天晚上他便出现在了晴飔殿。
秦昱主动屏退了众人,和她说道:“秦桓跟朕说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朕拆散了你们,纳你进宫非朕本意,若真如他所言,朕愿意成全你们,你觉得呢?”
这个秦桓是真能搅合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闪着舌头!
看他情绪和语气都很平稳,不愿意棒打鸳鸯,如意相信他是真有成人之美的意思,忙跪了下来:“臣妾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真,但没有两情相悦,自臣妾第一次见皇上,心悦的就只有皇上。”
粉嫩的面庞微微泛红,双眸似湖面泛起的涟漪,波光粼粼,急切而真挚,秦昱扫过一眼,没有理会,转头去拿几上的茶水。
那眼神极是淡漠,不仅毫无情分可言,如意甚至还感受到了些许嫌弃,他不是秦桓那等毫无头脑的纨绔,也不似其他帝王那般贪恋美色,她的矫揉造作在他面前不起作用。
如意看着他道:“皇上知道许灵姗是怎么死的吗?”
秦昱不为所动,许灵姗又没进宫,她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臣妾杀了她!”如意直言不讳。
砰的一声,秦昱将茶盏往桌上一扣,杯中茶水四溅,顺着茶几往低处汇聚,滴落在青色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