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第33章 第 33 章

那边陆元麒同陆蝉下山后，回了落霞镇，马车拐进一处胡同，二人进了其中一座院子，那院子前面通的商铺竟是原来杨掌柜的玲珑阁。

玲珑阁关了一段时间的门，现下内里和后面的院子都经过了一番休整。

单说院子，外边看着不显，里面却很精致，一应物品齐全不说，样式都是落霞镇没有的新奇样式。不懂行的人瞧来只当是寻常玩意儿，其实都价格不菲。只是院子里单有一个年长的妇人照看，与这气派不甚匹配。

那妇人正在院子里忙活，听见大门的响动，擦了手，去把人迎了进来，“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

妇人扶着陆蝉先进了屋，屋子里窗明几净、雅致意趣，桌子上陈列了几样最新鲜的果品，散发着淡淡清香，“小姐，少爷，你们先坐，我去打水给你们洗手。”

“奶娘，你不用忙，”陆元麒拉住妇人，“你只照料婵儿就好，这些事我来。”

妇人身材微胖，面相和善，笑道，“这算的了什么事，又累不着的。”

陆蝉亲昵地拉住妇人，“奶娘，你就听哥哥的坐下，我俩出去这一日，这屋子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必是忙了一天的。”

“哎，”妇人虽是二人的奶娘，到底不是主子，只搬了个矮凳坐在下首。

那陆元麒端水同陆蝉净了手，又忙着烧水煮茶，好是一阵叮当作响、手忙脚乱，惹得陆蝉和妇人频频发笑。

“莫笑，”终于陆元麒将煮好的茶水端来，面上松懈了些，“我平时不做这些事，若我做，谁也比不过的。”

“是，”陆蝉接过茶碗呷了一口，赞道，“哥哥煮的茶最好。”

“就哄我吧！”陆元麒笑着坐下，茶水滋味不甚足，喝个尽兴而已。

“哥哥终于笑了。”上山的时候，陆元麒就沉默，下了山，陆元麒更加沉默了。陆蝉这会儿见到哥哥的笑脸，才小心问到，“哥哥，可是因为没见着了尘大师的缘故？”

陆元麒摇摇头，他来时便知了尘大师爱四方云游、行踪不定，故此已做了在此长住的打算，早早的派了人把院子收拾舒坦。

陆蝉不解，“那是为何？”

陆元麒闭目眼神，问道，“你可还记得杨掌柜为何告老还乡？”

“杨掌柜本就无心生意，后面铺子被一个叫宋雁行的的搅了，脸面上过不去……你说这沈清棠和宋家有关系？”

“是，宋雁行娶了一个男子，便是叫沈清棠。”

妇人倒吸了一口气，结巴道，“这男子还能…娶男子？”

“听说是宋雁行原来久病在床，药石无效，将死之时，听了大师的指点，娶了沈清棠冲喜。倒也奇，从此真好了。”

男子同男子，历来不算新鲜事，但都是私下里，这样搬到明面上的少之又少。虽为救人，妇人听了仍觉纳罕，啧啧道，“哎哟，这也算是奇事一件了。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早些年咱家也有过一件奇事，”

妇人想起往事，絮絮叨叨起来，“那时还没有你们呢，就连我也是听家里长辈说的。”

“早些年咱家的东西好，上头下了旨，要咱家和另外三家选皇商。咱陆家名头最响，那三家坏哟，先联合了起来，排挤的咱家银钱一时接不上，被许多中游供货的商户堵着门要钱。这一番闹腾下来，皇商的资格没有了，许多定好的货品交不上，情形艰难。”

“当时老太爷急的哟，当下将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最后无法，只能变卖太奶的嫁妆产业。可不知怎么的，家里怎么都找不到她带来的房契田契，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妇人喝口茶，喘口气，“你们猜怎么着，恰巧家里来了一个化布施的老和尚，得两个馒头吃了，指点了个方向，不过半个刻钟，果然就在那边找出一沓厚厚的契书来。”

“没几日老太奶的产业被尽数卖了，家里也度过了最难的时候。老太奶谢世后，家里人收拾她的身后物，在嫁妆箱子底下又翻出了这间铺子的房契。老太爷睹物思人，就交代下来，子孙后代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看这间铺子，只可惜…”

陆蝉听完跟着叹道，“只可惜后来派了杨掌柜来这边，他嫌这处偏僻，心有怨言，愈发不上心，铺子里生意每况愈下，也叫宋雁行有了可乘之机，损了玲珑阁的名声。”?

其实陆家老太奶奶去世多年，陆家的小辈对这处铺子牵绊早已淡了，但老太爷临终时遗言里又再三交代，小辈也就不敢随便处置。一开始还用心照应，慢慢就敷衍起来，只随便派了人来看着。毕竟陆家生意已做到了外邦，这间铺子太不显眼了，管着又不方便，就越来越不上心了。

“哥哥，你有何打算？”

以陆蝉对他哥哥的了解，若他们还在京城也就罢了，毕竟那事杨掌柜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可已然来了落霞镇，他哥哥便不能就此作罢。陆家若随随便便叫一个乡野小子欺到头上，当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且看着吧，”陆元麒淡淡道，“左右闲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哥哥，只给他们个教训就是了，”陆蝉知道他哥哥行事作风，心内不安，犹豫道，“不过一介乡野村夫，没见过什么场面，你犯不着与他们一般见识。”

陆元麒仍闭着眼，“这事你莫管。”

妇人见此情景，起身到陆蝉身边，岔开话题，“小姐，你那斗篷捂了许久，热坏了吧，家里没有外人，先脱掉松快松快。”

“嗯。”陆蝉脸色愈发白了，微微垂下眼，抖着手解开斗篷给了奶娘。

此时她整个身形真真切切坦露出来，乍一看，章台杨柳、樱桃素口，是个极娇俏的女孩子。只坐下后，衣服紧贴着身体，便能瞧见她的肚腹当真如沈清棠所见，大的突兀。陆蝉每每脱下斗篷总要难过，“都是因为我，要哥哥来这样偏僻的小地方。”

陆元麒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妹妹自打得了这个怪病，心思非常敏感脆弱，“你我同出一母，本就比别的姊妹亲，自当互相照料，以后不许再说这个见外的话。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咱们这一趟来的就值。”

陆蝉眼中泪水盈盈，“也不知了尘大师什么时候回来，便是回来，他也不一定见我；便是见了，也不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陆元麒见妹妹如今患得患失的性子，心里亦是难受，沉声道，“有我在，你放心！”

奶娘也跟着轻声安慰，“是呀小姐，元麒少爷本事大，你且放宽心等着。再说你生来是个有福的，熬过了这一关，多少福气都在后面呢。”

陆蝉抹掉泪，强颜欢笑道，“是呢，我信哥哥。”

京城里面有钱有势的很多，陆家在里面虽不是最显眼的，但也小有名气。

陆蝉一出生，因着母亲的身份，便与侯门公子定了娃娃亲，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性子养的娴静又骄傲。

偏偏她前两年得了这个怪病，求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转。侯门公子听见风声，几番派人来旁敲侧击，陆家怕丢了这一门好亲，使了招偷龙转凤，将这门亲事安在了陆蝉妹妹的名下。她母亲纵然心疼她，但在家族利益面前，也只能认了。

陆蝉愈发心灰意冷，撵走了身边所有的下人，只留下奶娘贴身照拂，除了给家里的长辈请安，平日里见见哥哥陆元麒，别的人一概不见。

陆元麒不愿自己妹妹这样消沉下去，便求了父亲同意，带着陆蝉和奶娘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