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余晓又给余芳打了一个电话,余晓不出声,余芳问:“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正值初冬,她穿着厚毛衣跟刘佳出来找吃的,耳边是嘈杂的叫卖声,刘佳看着余芳冷淡的侧脸,总感觉她有些难过。
“……钱我暂时还不了了,等挣到钱再给你可以吗?”
余芳都要冷笑出声,她垫了七万,医保报销一半还不够余晓还信用卡?
“都行,我不急着用钱。”
挂完电话也没心情再出去逛,余芳跟刘佳打包一份小面回宿舍了,刘佳还拿了一件果啤。
刘佳道:“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吃吃喝喝到后半场,余芳打开窗户通风,室内温度计显示20°C,刘佳几乎睡过去。
余芳推她上床,刘佳挣扎道:“还没洗澡呢……”自己坐起来拍拍脸,又去阳台洗脸。
刘佳是那种心思很细腻的女生,她想借着自己的事宽慰余芳,“我是家里的老大,计划生育嘛,我爸又是个小干部,只能有我一个,我奶就说绝后了……一直都没给我妈一个好脸色,后来我一两岁离婚了,我爸又娶了后妈生下一个小弟弟。”
余芳看着她,刘佳笑道:“你那什么眼神啊,我没事,我亲妈走得那么早,我都不记得她的脸,是后妈把我养大的,她人特别好把我当亲女儿,还为了我搬家,现在没人知道我们不是一家人。”
余芳:“前半生辛苦,后半生肯定会过得顺遂。”
刘佳翻个身,宿舍还没熄灯,“你去把灯关了吧,恍的我眼疼。”
余芳关灯上床,时间久了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心里总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吐不快。
“我小时候被亲妈丢给别人养,十来岁又想把我要过去,糟心事一大堆,总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是我亲生姐姐,她过得不太好,大手大脚的还听不进去劝,连亲妈住院的钱都出不了……”
“我总是被抛弃的那个,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很多话,很多故事,好像一再提起就显得廉价了,所以一直咬牙吞下去。”
刘佳轻声道:“管她们干什么?养你的人对你好吗?”
余芳点头,又想起来她看不见,“把我当亲生女儿,为了我没要孩子。”
“那这才是你爸妈,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以后毕业了多挣点钱孝敬他们,给他们养老。”
余芳道:“知道。”
“前半生辛苦,后半生肯定会过得顺遂。”刘佳说,“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元旦过去之后学校就安排了期末考,刘佳考前疯狂补习,连累的余芳也不能睡个好觉,睡着总是被摇醒给她讲题,持续两天,余芳白天给她划重点,留下自己的笔记,这样总算能睡个完整的觉了。
考试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一天考两场,有时候几天才考一场,余芳去食堂打饭,看见住宿区门口很多人拉着行李箱打车,刘佳哀叹,“我也想回家啊。”
造价班考试持续了两个星期,余芳考完又跟着刘佳去商场逛了一趟,买当地的土特产。
刘佳说:“小小心意嘛。”一挥手让人提了三提,余芳都服了,“你家吃得完这么多?”
刘佳才不听劝,她东西太多,两人只能打的回去。
*
余爸在家闲着没事把院子捯饬捯饬,水泥都被劈开种了一截葡萄藤,院子里还搭了一个大棚放他的三轮。
余芳回来都以为自己走错了,还有人聚在一起打麻将呢。
余妈正在搓牌,看见她回来还说,“你爸去买柴鸡了,你去菜市场买点调料,家里生抽、蒜瓣都没了。”
余芳对这些人乱喊一气,行李丢到房间就出去买东西。
比起粤城,南县实在太冷了,余芳回屋冻得直哆嗦。
院子这边都是周边镇上的人来了之后才建的,大家还都是农村里的那套,爱串门,是以余妈在余芳买下房子之后很容易就和邻居混熟了,她闲着没事还会帮人看一会儿孩子,在别人眼里俨然是一个和气富裕的老太太。
余芳回来之后还有人朝余妈打听,“你家孩子在哪里干活啊?”
余妈骄傲道:“她可是大学生呢。”
这些有做媒心思的人也就死了心,大学生怎么会嫁给一个泥腿子呢?邻居陈阿婆有个孙子也该上大学了,问余妈:“一年要花多少钱?”
余妈答不上来。她估摸着给了一个数,转身又打量起了余芳的主意。
路梅的麻将馆生意不太好,因为不是临街,只有熟人过来玩,很快就入不敷出了,前两天还和余妈诉苦,余妈就想着让余芳帮个忙。
余爸懒得说她,“你是想让孩子跟你离心?一个月五百多还不够你花啊?”
余妈争辩道:“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吗,他们姊妹有商有量的多好?”
“你想着芳芳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出去两年又是还债又是买房子的,手头还能落下多少?她这还不说给小华治病出的钱,每月还给咱俩花着,她手里够不够上学都不一定呢,你要是再逼她给路梅掏钱,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就跟着路梅过吧,这里容不下你这尊佛。”
余妈心头一颤,抬头看见余爸面容冷漠,也不敢继续作妖了,自怨自艾一场,打几天麻将也就恢复了常态。
余爸私下问余芳钱够不够花,余芳说:“我在学校也做一点兼职,学费也不贵,够花,您就别惦记了,没钱肯定跟你张口。”
余爸这两年还在编竹篮,手上的厚茧退了又长,一到冬天就开裂,余芳买了好几罐裂可宁放家里,交待他天天抹,又在网上买了一箱劳保手套。
余妈说:“比他卖竹篮挣的都多了,费这个劲儿。”
余芳父女俩知道她的德性也没计较。
天越来越冷,余爸去市场买了一个膛炉放客厅,每天烧火上面还能烧水炒菜,就是太低了费腰,余芳说也不差那两个煤气的钱,继续让他们在厨房做。
余爸又去找师傅焊了烟道,把烟排出去。
街上也没几个用这个的,主要是没有柴火,余爸带着余芳回老家后山砍柴捡柴火枝,余妈给老房子通风晒被子。
厨房都塌了,没地方做饭,余芳他们在陈叔家吃的,临走余芳还留了五十块钱。
余家的地早就租给别人种了,就是菜地还留着,余妈跟着余爸回来弄几次,年下收了几麻袋白菜,余妈自己骑着三轮给路梅他们送了一麻袋。
余爸没有意见,就是自己不想过去,余芳带他出去下馆子,回来路上又买了很多卤菜给他下酒。
这两天大伯听说余芳也回来了,就时常串门过来看她。
余芳跟余妈商量把储物间收拾一下,放张床让大伯住,余妈翻个白眼,“你妈能有那么小气?是他自己不肯过来,再说人家还有儿子呢,哪里轮得到你?”
余大哥和大伯关系并不是多亲近,每年也就过年那几天能见个面,但这又怨得了谁呢?
余芳带他们三个去医院洗牙,大伯这两天牙疼得厉害,吃不进去东西。
牙医还说,“怎么不早点来,这都坏成什么样了?给你拔了吧。”
余大伯不想拔,他知道镶牙比较贵,就让洗了一次。
余芳想劝,余大伯就说:“芳芳啊,大伯知道你好,但我一拔,牙就这么几颗了,还怎么吃饭啊?我还没老呢。”
余爸余妈牙也有些问题,但都是洗过一次,又开了点药。
牙医见惯了也不感觉奇怪,给他们演示了一遍正确刷牙方式就让滚蛋,牙医诊所是单出来的,太小了,还有很多人等在外面。
余大哥今年也回来过年,余妈不让他们自己做年夜饭了,大家大年三十晚上一起吃一顿多好?
余爸还给余晓打电话让她也回来过年,“你妹妹、大伯、大哥都在呢,咱们整整齐齐过个年。”
余晓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余爸叹着气挂断了。
余妈说:“要不让芳芳打个?”
余爸也盯着余芳看,余芳试了一次也是推说过年工钱高,不回来了。
余爸这才死心。
今年人多,回去上坟,小三轮都挤满了。
他们拐头去了余小姑那里,合着一起递了礼,油两壶、方便面两箱、鸡蛋两篮,余大哥又提了一箱牛奶、一项饼干,他不让余芳掏钱,“拿着吧,挣钱不容易,你还上着学呢。”
余姑父下厨,今年表哥也回来了,表嫂还生了一个小男孩儿,白白胖胖得特别可爱,还不会走路,只能抱着。
小牛是个大孩子了,虚六岁,壮得像头小牛犊,吃什么都很香。
余芳、小牛跟表嫂在屋里吃,她吃得快,吃完还帮忙抱孩子。
表嫂长得很漂亮,她客气一笑,就招呼着小牛吃菜。
余爸一行喝了不少酒,余芳让余妈开的三轮,实际上她也会,但找不到借口,只能让余妈开。
余妈第一次跑这么远,省道上车也多,她一路小心翼翼得开得很慢。
余家的男人都不太爱说话,一路上很安静。
“我总是被抛弃的那个,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很多话,很多故事,好像一再提起就显得廉价了,所以一直咬牙吞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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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啤酒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