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孩子来说,没有人跟他玩是最大的惩罚,连续几天余芳都没加入到钟妮儿姐他们的小团队,自己上学放学,显得尤为孤独。
最先忍不住的是余爸,余爸很疼她,“要不以后我送你上学吧?放学你自己回来。”
余芳拒绝,“我想自己一个人走,我是个大孩子了。”
“那要是路边有蛇怎么办?咬到你都没人报信儿。”
“路上不会有蛇的!你别骗我。”
“唉,”余爸叹气,“那我带着你去钟妮儿姐家玩?”
之前余芳不想道歉就用这一招,在大人面前钟妮儿姐就会给她面子,一起玩一会儿就冰释前嫌了,明天又是好朋友。
余芳说,“我自己去找她玩,不跟你一起去。”
余爸还以为她想好了,就又去村里找牌场凑牌打。
余芳就自己跑到干妈家的空房子里玩,这个干妈是余妈看人家有钱又喜欢余芳,才摁着余芳单方面认的。
他们老家就是喜欢结这些干亲,有没有实质的帮助另说,认了干亲余妈总感觉自己比别人更亲近,帮着照料空房子,三五不时的过来晒晒被子,通通风。
余芳感觉六婶就是看到这些好处才没明着拒绝,她和余妈都让余芳改口喊干妈,但却没正式给祖宗磕过头,余芳也就心安理得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见六婶了喊干妈,六叔还是喊叔,在村里人面前就喊六叔六婶。
余妈想巴结人家,余芳拉不住,但也不想那么掉价。
她还是太小了,这时候和他们顶嘴只有白白挨打的份儿。
六叔是村里比较有能耐的那一类,也不知道发了什么财把家挪到城里,老家也建起了一座现在看起来很气派的平房,院子大,墙边还有一个压井,不跟余家一样,井离家里几十米远,还总是靠天吃地的。
余芳装了一瓶水带过来,慢慢浇到压井塔上面,然后按着杆子不断的用力压,重复了三四次,压井终于出水了,估计是井打的深,水特别凉,洗把脸汗意顿消。
余芳把院门掩好,自己拉个看着快朽的小凳子,躲在葡萄藤的阴凉下面打瞌睡。
今天周六,她的作业早就写完了,每天能做的就是消磨时光。
余芳一直在干妈家待到太阳落山才回去,余妈今天很高兴的哼着小曲做饭,余爸在扫院子。
余妈指使余芳去找鸭子,鸭子不认家,每天都要人去河边赶。
余芳再回来,晚饭都摆好了,还有两个菜。
果不其然,吃完饭余妈就提了一句,“明天你梅梅姐回来看我,早点起床啊,别喊你喊不醒。”
余芳哦了一声,就钻进了自己屋里,她平常不爱回屋,因为屋里除了一张老式的木床,其他都乱糟糟的,什么预备做房梁的一堆长木头啊、化肥啊、谷子、米面啊,都堆在这里,余家还养了一只猫抓老鼠,但余芳也就一个月才见那个猫一次,老鼠照样猖獗。
她只能把蚊帐都压好,期望老鼠别上床。
翌日
余芳听见余爸起床的声响,自己也模模糊糊的起了,乖乖坐在灶边帮余爸烧火,九月份的早晨已经有了一些凉意,余芳穿着一套缀满米老鼠的短袖套装,蓬头散发没有一点形象。
吃完饭余妈就招呼着给余芳洗脸编头发,她这个人心里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女,但也不愿意自己养在膝下的女儿输面子,又给余芳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满意的撒手,“出去玩吧,看到你梅梅姐回来就要回来哦。”
余芳坐在小河边玩水,听到摩托响,才慢悠悠的走回家。
梅梅姐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标致,嘴角下面有一颗痣,看起来很富态。
姐夫是个高白胖的城里人,说话嗓门很大,他进了余家的老破客厅,都不太能抬起头。
余妈他们在屋里叙旧,余芳带着假外甥高原玩他的溜溜球,高原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你都没有!”
余芳笑眯眯道,“我作业写完了,我一屋子奖状。”
高原一直成绩都不太好,又皮又瘦,经常因为闹着不上学被姐夫打,果然一听到奖状,高原的气焰就消下去了。
他也感觉自己被女孩儿压一头有些憋闷,就推开余芳,“我要去告诉你妈!你欺负我!”
余妈疼高原,但顶多不痛不痒的说余芳两句,余芳不想跟他纠缠,也感觉自己欺负小孩儿有点罪恶,就说“你去吧,我不陪你玩了,我去村里找别人玩儿。”
果然高原就犹豫了,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贪图新鲜,核桃大的脑仁还没进化出瞧不起农村人这项功能,村里的小朋友对他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余芳就哄他,“你要是不告状,我就带你去玩儿,我教你打滴流,你肯定没玩过。”
高原同意了。
滴流就是小陀螺,余芳记事起家里就有,每年夏天余爸还会折一些嫩杨柳给余芳做哨子,剩下的柳枝嫩的剥皮做鞭,老的当棍子,用柳枝做的鞭子打起陀螺特别响,也不带土,很好玩儿。
高原受到了村里小朋友的热烈欢迎,钟妮儿姐自持大孩子了,没加入打滴流的游戏,原真、王亚男还有杨森都从家里拿出了小陀螺,王亚男没有鞭子还哭着鼻子让王妈用布条做了一根,空地上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破空声。
余芳教会高原怎么打,就把鞭子让给他,让他们比谁的滴流打得好,哪个停下来就是输了。如此一直支撑到吃中午饭,小朋友们兴趣还没消减,最后原真大手一挥,很有气势道:“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玩儿!”
众人才依依惜别。
余妈把家里去年晒得干菜都拿出来炖肉了,整治了一桌子菜像模像样的,最后因为桌子小,余芳没有上桌,姐夫还过来客气两回,都被余妈推回去了。
老家也真是有点重男轻女,女人一直都是守着厨房的,不过来者皆是客,余芳心里并没有不舒服,这还掀不起什么波澜。
吃完饭,余妈在厨房收拾碗筷,梅梅姐还说,“芳芳跟我们去城里玩吧?以后就在城里上小学怎么样?住在我家,我给你做饭。”
余芳飞快的觑了一眼周围人的脸色,很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达成了共识,仓房小学的学生越来越少了,开学不到一周已经有几个家长走通了关系把小孩接走了,余芳上辈子没同意,这辈子还是拒绝。
“不去!我要和王亚男他们玩儿!”
余妈嗔道,“就知道玩儿!你梅梅姐一片好心,知不知道?”
但到底还是没逼她表态了。
高原却哇的哭了出来,姐夫哄不住,作势要打,他就抽噎着说,”我也要在这里玩儿!我要跟小姨一起……呜呜呜呜。”
梅梅姐他们开始头疼的哄高原了,这个小鬼真是精的很,在余芳面前就是直呼名字,还说余妈是你妈(余芳妈妈)的意思,这时候就开始喊外婆小姨了。
余芳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跑出去玩,没有主人公他们也没办法继续讨论。倒是高原真的对村里感兴趣,暑假还来住了一段时间,不过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余芳下午就顺理成章的融入了小团体,他们打了一会儿滴流等纳凉的大人占了空地,就又组团去了干妈家门口扒垃圾。
大人和小孩子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大人眼中的破衣裳、烂玻璃瓶,在小孩儿眼里都很漂亮,王亚男把一件衣服上面的珠子扣下来,珍惜的收到口袋里。
原真则是扒出来几盒磁带,把磁带抽出来绑到树枝上挥舞,深灰色的磁带飘逸在空中,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最后杨森、王亚男和原真都一致认为这是最棒的宝贝,每个人都学者原真的样子挥舞着磁带家炫耀了。
余芳为了应和小伙伴,也提着走了一段路,在路上就丢掉了。
余妈还是没放弃让余芳去城里上学的念头。
“你平常住在梅梅姐家,还能洗澡啊,过星期就让他们带你回来,你爸还不用起那么早给你做饭。”
余芳不说话,余妈什么脑子啊,在别人家里能有自己家舒服吗?她还是一个八岁的小朋友,去一个新环境不用适应吗?高原每天还要上那么多辅导班,就是梅梅姐愿意出这个钱,她都不愿意为难自己。
余妈看她这样就来气,“你就气死我吧!把我的心都喂了狗。”恨恨的拧了余芳胳膊一把,余芳瘪嘴要哭,余爸就开始两头哄。
她趁着这个时间悄悄溜了出去,还琢磨着要在厨房和屋子中间的过道上,给大黄盖一个狗窝,她上次把大黄栓到厨房门口,第二天余爸就又把它栓回去了,还说大黄身上脏,不让余芳碰它。
余芳一边嗯嗯知道了,一边想你抱完柴火的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还捏我脸蛋。
唉,人呐,就是认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