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学着给人洗脚,这是一个不大体面却又相对挣钱的工作。
她师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余芳喊她张姐。
张姐是带着老公一起来的,做足疗技师有几年了,手腕关节处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形,整个人也很圆润,她自我介绍是刚生完孩子。
足疗店不爱用男的,女生才是金贵的主,倒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交易,小老板是个正派人,只是男客爱颜色,女客求安心,大家都喜欢女技师,男人在这里也就是做服务生,或者帮客人跑腿买条烟。
张姐脾气也大,余芳几次手法学不会,她就开始骂,“笨手笨脚的学生仔,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享福的。”一边骂一边粗暴的拍打余芳手背,握着她的手指,“这样弯,知道吗?让你给客人按摩,不是让你杀猪。”
余芳听话的变换手势,等张姐上钟时间,她就要帮忙拎药浴桶、拿烫毛巾,一天天的也忙的脚不沾地。
为了迎合客人们的时间,绿色足疗店都是下午六点多开门,凌晨三四点闭店休息,余芳很不适应,身体疲劳精神亢奋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就病倒了。
小燕还给余芳捎个假,“刚来都是这样的,你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余芳应了一声,又把脸埋进被窝眯了一会儿。
她出门买了退烧药,在小饭馆吃饭就着汤吃下去,坐公交去服装厂。
J省是国内最早一批建厂引资的地方,虽然这几年市政规划翻新,大多数高污染的企业都搬迁到了工业园,但那种占地不达两亩的衣服作坊还是跟打游击仗一样开了下来。
小作坊衣服质量没什么保障,甚至有的时候查得严,老板直接关门走人,货都扔了不要,很不靠谱,但关键在于老板不挑,像余芳这样拿着几百块的也能拿到货。
J省夜市文化好,大家都爱晚上出来逛街。
余芳拿了货,又在小作坊老板那里收了一个衣服架,小作坊老板还劝道:“小姑娘啊,还是踏踏实实挣钱吧,这要是赔了,你这几月不白干了?卖不出去可别找我啊,我们不退的。”
余芳:“老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小作坊老板叹口气,摸摸自己的光头给小孩儿指条明路,“摆摊就去玉桂芳,那里道窄,没人管,城管不过去,就是小偷多的很。”
余芳倒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她本来是打算去几条商业街交摊位费,但这样一来开销就难免变大,风险也高,现在人家提点一句,不知道少走多少弯路。
她认真和小作坊老板道谢,自己骑着一个半路收购的人力三轮,驼着货走了。
*
晚八点,玉桂芳窄道。
胡贵方招呼着把桌椅排开摆好,刚直起腰就看见对面摆了一个小摊,一个看着还不大的孩子,正忙忙碌碌的摆弄一些发光的小灯泡。
J省这边的人也都爱做生意,年纪轻轻出来讨生活的他也见的多了,倒是这个小女孩做得还有模有样的。
这时老婆喊他择菜,胡贵方喊:“来喽。”慢悠悠的进了后厨。
九点多人们慢慢出来纳凉,玉桂芳窄道余芳也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一个二十多岁扎马尾的姑娘,挽着男友经过,看见三轮车上的小星星彩灯,很是喜欢,她开口问老板,“老板,这个小灯多少钱?”
余芳回道:“美女这个不卖的,我挂这个就是为了吸引小仙女过来买衣服。”
姑娘笑起来,“小老板真会说话。”
余芳接道:“帅哥不带美女看看衣服吗?这都是我妈厂里的货,你看都是今年刚下来的,特别好看,小姐姐腰细腿长,穿这个裙子最好看了。”
说着就把衣架上挂着的酒红色裙子拿下来,在台灯下指给他们看,“我特意看过线头,这个质量还是能穿一个夏天的。”
姑娘男友道:“小老板不会做生意啊,哪有这么说话的,你怕是卖不出去了。”
余芳坦然,“我这也就挣个辛苦钱,小姐姐要不比在身上试试?不讹你的。”
姑娘特别喜欢余芳的伶俐样,把裙子拿过来比划一下,男友奇道:“还真可以,这个显白。”
余芳看他们有谈的意思,再接再厉道:“上班也能穿,多合适啊,今天刚开张,我给您打个折,三十八拿走怎么样?”
姑娘说:“三十吧,我今天也没打算买衣服,要是三十我就拿了。”
余芳装作肉疼的样子,“这价钱不行,小姐姐再多加三块钱,我不能白跑一趟啊,你这都出厂价了。”她了解过周围卖衣服的价钱,都是四五十的样子。
男友推着姑娘走,“刚出来再逛逛吧?”
姑娘也配合着男友装作要走,还没走出几步,果然听见余芳喊,“哎,小姐姐别走啊,三十就三十吧,开张第一单我就出了!”
余芳利索的给人家找钱,塑料袋还挑了一个好的,“小姐姐下次过来看看哦,我妈那里每个月都有新货,又漂亮又便宜。”
姑娘满意的挽着男友的手走了。
余芳仗着小星星灯无往不利,只要有人搭话她就热情的和人家聊天,不买也聊,把摊子这边说的热热闹闹的,路过的人也瞧个稀奇,虽然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要,但货也卖出去一小部分了。
凌晨两点多人渐渐少了起来,余芳也推着小三轮去对面要了碗馄饨填填肚子,她说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
店里的小伙计看着和余芳一般大的年纪,端馄饨过来还问余芳,“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啊?我看你一晚挣了多少?”
这怎么能和别人说?余芳疲惫道:“哎,挣口吃的,我卖的那么便宜能有什么赚头?这钱都砸进去了,不卖力不行啊。”
小伙计一时被唬住,后厨又喊人,才走了。
*
余芳载着货回出租房,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见了问:“这是去哪儿了?”还探着头看车斗里的东西。
余芳皮笑肉不笑,“阿婆,这么晚了还不睡呢?”把小三轮骑进楼道,扛着蛇皮布袋就上楼。
夏天衣服虽然轻,但件数多了还是沉,余芳扛进出租屋几乎去了半条命,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她坐在客厅凳子上缓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洗漱擦身。
小燕中午打着哈欠出屋,就看见客厅堆了一堆东西,余芳正在厨房煮方便面。
小燕她俩一个赛一个不会做饭,只能打个鸡蛋,再撒点青菜,勉强安慰自己。
小燕说:“别做我的了,我跟阿康出去吃。”
余芳:“你不早说。”
小燕好奇道:“屋子里都堆的什么东西?你昨天没休息?”
余芳道:“正想跟你说呢,我不想在足疗店干了,自己出去进了一批货,打算卖衣服。”
“你疯了吧?”小燕很不理解,“刚上手就不干了?白给足疗店干活?”
余芳:“太累了,玛德,干不了,整天熬夜都要把我熬死了,我去看看还能不能做别的,实在不行再去另一家足疗店。”
小燕迟疑道:“那你这个月的工资估计拿不到了。”现在是十五号,足疗店都是月底发工资。
余芳也有点心疼,“我去跟老板娘求求情,就说熬不下去了,总是有点办法的。”
两人相对无言,老板娘抠门扣到家了,这钱算是难拿。
余芳晚上上班,正在员工室换衣服,就听见张姐喊她,“小芳,老板娘找你。”
余芳喊:“来啦,马上。”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富态白净的女人,眼睛小而长,笑起来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余芳过来就道:“我怎么听人家说你不想干了?还干着别的活?”
余芳知道是楼下婆子嘴碎,不过这事说起来也是她自己不地道,就直接跟老板娘坦白,“老板娘,我来这里两个多月,我什么人你也应该看得清楚,我这是实在受不了了,太累了,这两天还一直在发烧,就想着能不能找个别的活干干,只要不熬夜我就心满意足了。”
余芳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两个脸蛋病态的酡红,黑眼圈下都是青紫,一看就是累的。
老板娘也信了,“你这小孩儿还是不懂事啊,干什么比做技师挣钱?你这不也快到三个月了?我听张倩说你都上手了,下个月上钟,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个三四千啊?小燕上个月不是拿了七千多?她没跟你说?”
余芳看她也没生气,就开始忽悠,“哎,我家里老父亲治病花了两万多都是欠着亲戚的钱,现在人家盖房子问我要我怎么能不给?要是能熬下去我肯定干啊,但我实在受不住,整天都是头晕恶心的,现在还发着烧,我就想我估计真是吃不了这碗饭。”
老板娘也叹口气。
余芳再接再厉,“这事儿也真是我对不住,我就是心急着挣钱,想看看还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这不老人都说做生意挣钱嘛,我就试试。”
老板娘也不太在意她做的什么生意,只道:“你干这俩月咱们也有情谊,这样吧,这个月的钱我还是给你发,就按一半,你今天过来领了,就走吧,别怪我狠心,咱们这里也不兴这套干两家活的。”
余芳很真诚的给老板娘鞠躬,“……我是真没遇到过这么好的老板了,祝老板今后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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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打工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