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在余小姑这里待了半个月,她做饭插不上手,就帮忙带孩子,小牛是个精力很旺盛的宝宝,每天一睁眼就要出去玩儿,玩不了一两个小时就开始吃喝拉撒,余芳都被他折腾得够呛。余小姑每天还要做饭、刷碗、喂猪、洗衣服,也真是不知道每天都怎么熬过来的。
余姑父就是每天出去玩,想起孩子了抱过去逗逗,家里什么活都没帮一把,余爸至少还会做饭!
余芳怕热,吹电风扇又头疼,就带着小牛去河边玩,余小姑不放心,每次都要等手头的活忙完,她们一起去。
这条河虽然够大,但也没名字,也许政府那里有指代编号,但本地人说起来就是“河边”,乡里还来人立碑划警戒线,说是山洪一旦来袭,就要按照指定路线迁移。
余芳都不记得这里发过大水,余小姑说:“你记得才奇怪呢,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上庄的老房子被淹了,你爹抱着你走过来的,一群人窝在屋里,就等着雨停,家里那么多东西,跑都不想跑……”
每年附近小学都会告诫家长不要让孩子在河里游泳,但今年还是有个十来多岁的小孩溺水了。
余小姑听到消息就要带着余芳过去看,余芳一时摸不清,跟着她跑到一二十里地的村子,那里已经搭起了灵棚,还有吹喇叭的奏哀乐。
妇女们不管认不认识围在一起说话,一声一叹,“可怜哦,老杜家就这一个孩子……”“说是还在上初中呢,在亲戚家住到现在,刚回来就出事儿了……”
余芳忍着不适,“小姑咱们回家吧,我肚子疼。”天下之大,为什么你们要来凑这个热闹。
余小姑不太情愿,但这时候小牛也哭了起来,只能丧气的回去了。
余芳这天下午就要回家,余小姑还问:“咋不多住几天呢?”
余芳:“快开学了,我作业还没写。”
余芳实在是被她看热闹的行径刺激到了,她也害怕余爸出事,就想回家守着余爸。
待久了一离开还是不舍,余芳亲亲小牛的小脸蛋,回家了。
上庄村离溺水村庄远,还没传这个消息,余芳当然不会做这些事的传播者,她心里还有点可惜,十有**是同校的同学,除了农村孩子,谁还会下河游泳呢?
果然,一开学老师就讲了这个事情,初二换了一个新的班主任,是个很和气的中年女教师,女老师以前还教过这个学生,又强调了一遍安全问题才作罢。
班里已经少了几个脸熟的面孔,余芳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是出去打工了。
班二代又换了一个小女友,一样的黑长发、大眼睛,就是皮肤比上一任白,他现在越来越不想上学了,每天就是招猫逗狗的讨人厌。
余芳有次被他烦的不行,一拳锤在桌子上,镇住好大一拨人。
班委都没什么改变,班长还是熟悉的面孔,他调侃道:“就是老虎不发威啊。”
现在人心浮动,新任班主任还是个不会管事的,班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记下几个闹得最狠的,让老师收拾。
初二初三都很平淡,余芳还是在神坛上看着别人来来去去,到了毕业这一年她已经提前拿到一高的内定名额,安安心心的在家守着余爸,就等中招那天再去城里考试。
余爸还是没能躲过一劫,余芳听到他在别人屋里也被蛇咬到的消息,除了惊慌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立马让人拉着余爸去县医院,医生问清楚蛇的品种,给余爸去毒打血清。
虽然在钱上面有些波折,梅梅姐和余姑父都不愿意出这笔钱,余妈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但余芳还是很坚强冷静的和余姑父谈利息,“这样就按两分利,你先拿钱救命,我给你打个欠条,两年内还给你。”
余姑父沉吟片刻,也顾着往日的情面同意了。
余妈又哭又闹,不想花钱。
谁也没能想到,2007年的抗蛇毒血清及余爸后续的感染治疗费用,高达两万余元,虽然医保垫付报销近一半,但余芳十五岁这年还是背上了一万多块的债务。
杜华回来一趟,又拿了两千块回来,她跟余妈商量,“芳芳要上高中了,花钱越来越多,你们现在还欠着债,怎么供她,不如让她跟着我去北京吧,那里老师教的好,她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余妈一边骂她不要脸,一边在余爸虚弱的这个时间犹豫了。
还是余芳进门把桌子上的钞票推回去,又从老式木箱里掏出余妈藏得那笔钱,把另外两千也还给她。
余妈特别崩溃,拿走钱闹得比拿她的命还厉害,“啊——我就知道你向着她!你们爷俩都向着她!合着就我不是老余家的人?你们就会合起伙来欺负我……”
一直呜呜哭泣,在这个背景音下,余芳还是咬牙和杜华谈,“婶儿,这钱你拿回去吧,家里还有树,你挣钱也不容易,我们要用会跟你张口的。”
杜华:“……芳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你去外地读书,你成绩那么好……”
余芳大声道:“我的爸爸是余有才!他用血肉把我养大,他这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儿!”
杜华颤声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但余芳还是没听她解释,草草擦完眼泪,进屋看望余爸。
余爸的蛇毒经过两个月的反复抗争,终于从感染中走出来了,最严重的时候浑身插满管子,维持肺部活动,医生说是感染入肺,造成的肿胀。
但余爸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不放心这一大家子,缓慢的、挣扎着度过难关,现在大体行动无碍,只是过于虚弱,只能躺在床上。
余芳进来看见他在流眼泪,显然隔壁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余芳拉起他粗糙、厚实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爸,别担心,就是卖树也够你养病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等着你给我做饭呢。”
余爸艰难的点点头,那副艰难的、痛苦的样子,简直像余大伯的复刻。
余芳没有参加中招,那段时间正是余爸病情艰难的时刻,各方妖魔鬼怪全部上场,余姑父虽然能拿出来大部分积蓄,但和两万多块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余芳一边和医生纠缠,让他们全力医治,另一边又去和乡里谈话申请补助,联系人卖树。
现在余爸走出鬼门关,余芳终于有机会松一口气,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前程问题。
在杜华走之后,余芳禁止余妈和梅梅姐以及另一个儿子联系,“你想清楚以后要让谁给你养老!你要是不想要我就跟着梅梅姐他们走吧。”
余爸余芳才是余妈的胆气,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对她也就是稍稍补贴,真正养着她的人还是余爸,她脑子清楚之后,就开始殷殷勤勤的照顾余爸了。
余芳这才腾出手。
余小姑余姑父帮她很多,但在上学上也没什么别的门路,余芳不想和梅梅姐他们纠缠,自己主动联系班主任。
她初三班主任是校长,之前余爸出事,他还打电话,又去医院探望,余芳很感激他。
余芳和校长谈话,问问他有没有关系,把自己作为插班生弄进高中,原来的一高名额,因为她没有参与中招作废了。
校长:“要不你再复习一年吧?或者我出面找一高校长求情,让你参加补考。”
余芳摇摇头:“老师,我来求你帮忙都是豁出脸皮了,哪里能让你再去找人……我的意思是,你认不认识四高的老师,我去给他送个礼,把我的名字插进去。”
四高是南县最差劲的一所学校,就是比职校好一点能落个普通高中的名字,每年没多少人考上大学。
校长长叹一声:“孩子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余芳送出差不多五百块的礼物,顺利在四高挂名,她等到秋天,余爸已经能下地走路,给余爸也买了一个小灵通,嘱咐他每周打一次电话,自己收拾行李,跟着小燕去了足疗店。
小燕在初二下学期就辍学打工了,她也是跟着自己姑姑做,吃了很多苦头,钱还都落在了姑姑手里,她跟自家爸妈商量单干,技术也学到手了,自己拿钱不比什么都强?
但小燕妈妈不同意,她怕小燕学坏。
最后余芳辗转联系上小燕,她俩去了J省的足疗店,小燕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来过这里,就对这条街熟一点儿。”
余芳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她都穷到这个地步了,能挣钱就是好活。
这个绿色足疗店是本地小老板开的馆,小老板是本地人,拆迁拿的钱够吃几辈子,每天也就是搓麻将收租,足疗店都是招待的熟人,店里只有十来多个人,工资并不高。
但小燕很满意,“这里还有女客呢,没有咸猪手。”
余芳跟她一起租在小老板的房子里,每月两百块钱,水电平摊,店里不管饭,每月多贴两百块钱的饭钱,余芳实在是没见过这时候的房租能和吃饭打平的,她现在是学徒,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除去开销能攒下一半,但她并没有立马把钱寄回去。
余芳只把这个当踏板,洗脚小妹也要有理想啊。
这是真实的人间,我爱余芳,我会给她好运气,但更多的人都没踏出这个漩涡,愿看到这一章的朋友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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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大河东流